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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灞水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四、江东十鉴
臣闻晋自永和以后中原兵火之劫未艾,而毡裘异类纷然割据之。
苻健,氐之遗种也,而据关中
姚襄,羌之遗种也,而据河南
慕容氏鲜卑遗种也,而据河北
大抵江淮以北,秦陇以西,尽为毡裘之聚,晋之群臣相与熟视代兴,而莫敢谁何
桓温一世之豪,锐意讨伐频年举众搏战中原,如捕蛟螭,攫虎豹不肯少容其纵。
初征苻健,而遂至灞上灞上即今永兴之灞河也。
次征姚襄,而遂至金镛金镛即今河南洛城也。
次征慕容氏,而遂至枋头枋头即今河北卫州也。
三出三立奇功批亢捣虚,直搏贼垒,其克敌制胜之功,抑亦壮矣!
惜夫勇虽有馀,而进锐退速
北伐之师,虽则中原,而类皆巽观望而返。
返自灞上,而关西望绝
返自金镛,而河南望绝
返自枋头,而河北望绝
非惟不足以斯民涂炭之祸,而适足斯民从贼之心。
尝原其所以侮,金镛枋头之失,则实自灞上之役始,深可为之痛惜也。
关西之俗,鼓义慷慨,遇真人欣慕闻义师则响应
高祖入关,则争具牛酒
武持节,而喜见官仪
宋武西入长安,而感泣愿留;
广平王收复京师,而欢呼夹道
风声之所激,虽且翕然而集,而拯救不利,则俄亦涣然而漓。
邓禹之至冯翊三辅益尝争赴矣;
逡巡北引,则旋归盆子
诸葛亮祁山三郡盖尝遥应矣,而亮之迟疑不进,则还附曹真
当其闻风趋附鳞集辐凑者,不可不疾乘其会而慰安之也。
方温之至灞上也,关中父子兄弟牛酒迎劳,望官军感泣者,无异于汉。
是时苻健之在长安,仅以羸卒数千,而退保小城,其势固已岌岌
使于此,因秦民悦附之心,鼓义师锐胜之气,如子仪阅兵南州之日,以至诚而动众,如李晟进屯渭桥之时,以忠义感人,夫然后进旗鸣鼓,航一苇以至灞河,则苻氏之遗种,当厥角稽首,以献降款军门
不然,则三秦豪杰必将内搏苻健,而开门纳官军矣。
岂意不能然,当此屯军灞上,隔长安一水睨视长安楼橹四顾徘徊而不敢进
未几而回辕反旆,轻徙降人三千馀口出于蓝田之南,此何为也哉
之所徙,其果秦中豪杰乎?
抑亦系累老弱,而归以夸兴于江东者乎?
观温之在灞上王猛被褐而谒之,责之以长安咫尺,不渡灞水,而三秦豪杰所以不至,则其所徙者,非豪民也。
陇上多豪,山西出将,盖风土使然
先汉之世,又徙六国强族十馀万户关中是以秦之豪民日益增众。
逮至西晋之末,苻洪尝说石虎徙关中豪以内京师,而都督流人之号处于枋头其后苻健卒因枋头馀众入关
姚弋仲亦尝说石氏陇上豪强以虚秦陇心腹,而弋仲安西之号处于清河其后姚苌卒因西州强族以兴渭北
关中豪杰雄盖一世,以关中之豪而复攻关中,则何往而不济
之所徙岂也哉
王猛之在当时极谈世事议论英发,如一人,盖可敌关中豪杰十万,而款接未几旋复谢去,卒使留佐苻坚,为晋人心腹之患几三十年,非惟不能以攻苻健,而又不能招猛以归晋室,何温之忍为此举也!
大抵温之北伐,初但欲以功名时望,非果必攻必取,荡其巢穴,而为混一华夷之计。
是以其后虽再取金墉,入枋头,而旋即班师中原之地,若不一朝居者。
其视灞上之役,同为一律
观其洛阳之役,王述初无事实,徒欲以虚势朝廷,而温之议果寝。
枋头之役,郗超乃今盛夏之际,可以径造邺城,而牵引日月,竟不能决,则其行兵用师之意盖可见矣。
其所以威亵而不张,兵退而无怍,其兆于灞上之役乎。
虽然豪悍可以笞箠羌夷,扫除丑类,而中原三入,皆不克有终岂固乐为此哉?
尝试循其迹而逆观之,则所以疑温之心,而启温之纵者,当时君相不为无失也。
且温之跳梁暴横,固一世老奸,而果敢激烈,亦一时豪杰笼络驾驭,如汉祖所以者,则其智力当为国用不然,则屏之斥之,勿使之容易弄兵可也
晋朝诸公不然
会稽道子之徒,顾以有征蜀之功,疑而不用众才武昌,而遽以驺虞幡住之,攘戎之手,羁制荆襄之间,而乃殷浩之晚才,进当征讨之任
逮夫洛之败,拜表辄出,而朝廷止之不能于是有轻朝廷,而无必取中原之志。
其师之迭出,姑欲辉戈耀甲,间立奇功,以服时望而要九锡耳。
夫以温之才力朝廷不能用之,而乃使朝廷,举十万之师,出入往来一任其所为,而成败进退未尝一问卒使英雄果敢之气,变而为跳梁跋扈之祸。
当时无政一至如此
其所以不能尽复中原者,岂独用兵之罪哉?
当时君臣有以启之耳。
而或者乃以为轻果利于速战旷日相持,则其锐气自挫,故桓温用之以征中原,虽暂能于前,而旋复失利于后,其厚诬江东也甚矣。
兹故极论其所成败之迹,而为江东一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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