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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六
本贯兴化军莆田县感德胡公里。
曾祖太师沂国公,妣黄氏,赠徐国夫人
祖赠太师、蜀国公,妣李氏,赠蜀国夫人
父赠太师、冀国公,妣黄氏,赠越国夫人
卓氏,赠冀国夫人
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世盖出颍川
晋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南迁泉江,始为闽人
其居莆田者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斑斑见于碑碣
然世远,不可得而详矣。
公之家自沂公以来,皆以好施急闻乡里
公生而庄重,不妄言笑,七八岁自知为学
冀公薨,执丧成人
少长益自刻厉绍兴八年,以乡举礼部
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文读之,叹曰:「公辅器也」。
将寘首选,而同列异议者,乃屈居其次
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
服勤职业不以科第自高
同寮宴集,常谢不往。
一日,郡中失火太守汪公藻走视之,则诸掾属方相从饮某所,而公舆卒亦或假之以行。
于是以后至被诘责,公亦唯唯摧谢
已而公廉其实,始召公慰谕,且问其故。
公曰:「某也不能同寮之行,而又资其仆御,亦安得无过
是时公方盛怒,某也其忍幸于自解重人之罪乎」?
汪公叹服以为不可及
秩满,改宣义郎
故事第二人再调即为馆学清官
是时秦丞相用事,察公意不附己,乃以为南外敦宗院教授
终更造朝中涂心悸,夜不得眠。
公曰:「吾它日未尝如此意者吾亲其不康乎」?
翌日驰归,则冀国夫人以是属疾矣。
遭丧服除添差通判南剑州
未行而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
在馆岁馀非时未尝一诣西府
时今天子方为普安郡高宗宰相择可辅导者,宰相争欲置其所善。
高宗不可,命择馆职端厚静重者为之,乃以公对。
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
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义规戒,言简理精。
以王好鞠戏,诵韩愈言以谏,王敬纳之。
左右亲吏故多与诸府寮狎,公独正色出入未尝私交一谈
司勋礼部员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除监察御史
始,公尝与国子监丞朱倬邻居,朝夕往来
言事官,公一贺之,遂不复往,以是敬公
既迁中司,欲荐以为御史而先以告,公力辞之。
后数月,汪彻为殿中侍御史,乃密以公名进。
命下,然后谢公曰:「恐公复辞,不敢告也」。
俄迁殿中侍御史,首为上言人主兼听为美,而存心必本于至公
人臣以不欺为忠,而论事必达大体
反复推明,引今附古,词指温厚而正直之凛然不可犯,上固异之。
又论:「御下之道惟恩与威,不可偏废
主兵之官率无远虑,惟事骄侈,其志不过聚歛以肥家,其术不过交结固宠其所侵渔百姓刻剥军士陵驾州县轻侮朝廷无所不至,而任事未尝一谁何之,则将不知有威矣。
养兵之费月计百万,而虚籍太半不可稽考
军士疲于私使,困于回易大率以奉主将之私,而所得衣粮随手尅尽,羸瘦单薄,有可怜之色,而主将恬不之恤,则士不知有恩矣。
陛下有以抑将之骄而警其惰,作士之气而收其心,则纪纲正而号令行,三军之士孰不感戴上恩效死报国者哉」?
亦称善再三
公遂劾奏韩仲通本以狱事秦桧冤陷无辜
党尽逐而仲通独全何以惩恶
刘宝总戎京口纪律不严,裒歛特甚
朝命分兵屯戍,辄拒不遣,亦不可不治。
于是二人抵罪公论快之。
宰相汤思退秉政无状公论沸腾
无云而雷,公与同列共奏论之。
同列掎摭苛细,公曰:「宰相不当天心,下不厌人望,是固当罢,何以它为」?
独奏思退文艺有馀而器识浅暗,不足以任天下之重。
诏罢思退,以大学士外祠
同列复议,请褫其职。
公曰:「事贵适中而已
思退非有大罪,特以不宰相而罢之,则祖宗时免相恩礼未可杀也。
思退不才,然视沈该不有间乎?
犹以大学士家居思退顾不得,则执法之地所以赏罚者偏矣」。
不复论。
金虏自燕徙汴,谋遂入寇中外震恐
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裒歛交结得幸士卒嗟怨
三十一年春正月既望雷雹已而雨雪凝冱旬日不解
公引春秋》所书雷雪之变,且言:「当时异相八日,其变有渐,圣人犹谨而书之。
矧今一日并见,其异甚矣。
雷雹,阳也,雨雪,阴也。
雷而复雪,是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出而为物害也。
类推之,是为夷狄将陵中国臣下将窃威权之象。
所以应之,恐非虚文常礼所能及也。
今虏势骎骎,盖已可见备禦之计未知所出,而大将官保傅总兵戎、殖货财、事交结、夺民利、坏军政,其力足以奔走死士,其威足以杜塞众口道涂仄目中外切齿久矣
养之不已,将有指大于股之患,此最不可不深虑
至于开言路、用人望、别能否、正纪纲信号令、广惠泽,亦所以应天消变之术而不可缓者。
陛下并留圣意」。
因遂劾奏存中罪状,语益切。
天子为罢存中,夺其兵。
公又言:「去冬无云而雷,今春已雷而雪,间者日闇无光而淫雨不止前日又有地震之异。
变不虚生,实应人事
贤才有未用而赏罚未当欤?
备禦有未修而赋歛有未节欤?
近习有挠权而大臣无任责者欤?
左右阿谀者众而忠谠之论不闻欤?
嘉气不应也!
传曰:『听之不聪,厥罚常寒』。
下求言之诏,以审政事之阙,而深诏大臣念咎引慝,以答天戒」。
又言:「部使者多不举职,请令自今台谏论列一道岁中四人以上台司检举议罪以闻」。
又言:「近世例以小廉曲谨文采酝藉取人,而于识量深沈智略慷慨之士未有以为意者
所以多士盈庭临事常有乏才之叹。
谓宜广收博采舍短录长,用之绳墨之外,责以事业之成,勿拘小节,勿课近效,庶其有得,以济时用」。
会诏以灾异数见,令台谏侍从条上计策
公言:「虏人窥伺,其意不测,而两淮藩篱未固,荆襄声援不接
宜择近臣威望者尽护荆襄诸将之兵而假以它用,阴遣间使往来江上,密问诸将计策,或令各遣腹心赴堂禀议,使诸大臣从容延问诘难往复,以尽其情;
参酌去取以定其论,庶几缓急内外相应不失事机
其它选练犒赐以作士气,择吏蠲赋以辑乡兵修城筑垒以严保障,亦事之不可缓者。
而总其大要,则在朝处置得宜有以人心者。
而推其大本,则又在陛下益坚睿断,先定规模无以忧疑自为退沮而已」。
又言命令之出,不可不审,内外之任不可不均。
又言:「今日之急,在节财用,而冗官妄费,实为今日财用之大蠹。
且如添差总管钤辖一郡不下十数人月俸大者百万,小者不下五六十万,公使人从费又倍之。
其间有连为数任而不替者,有更历数州而不已者。
宗戚生朝赐物,尚依承平旧例
外命妇亦请内命妇俸给
有旨罢敕局而或两年不罢
有旨减吏员,而三省密院御史台不减
大礼浮费,以巨亿计
乐工五百人教习百日食钱至二万缗;
舆服器仗不过增饰,而户、工两房两部,将作、军器两监文思车辂两院以至仪仗等库官吏添给食钱日五六百者,不知几人,自四月朔以至礼成,为钱不知几许
大率一有兴为无问大小,稍有关行遣文书一字以上无不食钱者。
一岁之中,无虑十数
若此类,乞令后省取索立限裁损
陛下以身先之,始自宫掖,如宝元庆历熙宁故事,则邦用足、民力宽而人心不患不服矣」。
又言:「诸州将兵例供私役,教阅不时缓急不堪倚仗
故今诸州往往大军留屯,皆截上供以给其费。
宜诏有大军即令将兵通共教阅,无大军即令旁近大军分遣将吏就州教之,劝以厚赏,禁其私役。
异时习熟,则所屯大军渐可抽回,以省截留之费」。
是时虏人侵轶之势已形,而江淮备禦之方未讲,大小惴惴莫敢发言
公又力言宜蚤置统帅,使择间探、远斥堠、谨烽火修城池,以待其变。
而当是时,莫有堪其选者。
中兴旧臣,唯张忠献公无恙,而方困于谗口谪居湖湘中外物情翕然属之,上心以为疑,不肯用也。
公乃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可谓危且迫矣。
而窃闻之军民士夫之论,则皆曰张浚素怀忠义兼资文武,且谙军旅之事,可当阃外之寄
臣素不识,且亦闻其为人意广才疏,其初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陷陕服、散淮师,其败事不少
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
今居谪籍杜门念咎未尝追悔前非,老而练事,殆非复前日矣。
事势危迫如此,而在廷之臣又未有能过之者,虽有射钩斩袪之仇,犹当置而不问,况尝为陛下腹心之臣,初未尝有此隙乎?
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又以放弃之久,疑沮益深,若付以权,恐渐难制。
臣请有以明其不然
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素心也。
若其有此,则人将去之,谁复与为变乎?
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庶几缓急际可相及」。
疏入未报,因请对力言之。
上意乃悟,首肯久之
内侍张去为阴沮用兵之策,且陈避狄之计。
公遂抗言:「去为窃弄威权亏损圣德,今复沮挠成算,请按军法斩之,以作士气」。
愕然曰:「卿可谓仁者之勇矣」。
明日,除权兵部侍郎
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如公策。
既而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屯据要害,而用兵之意犹未决也。
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以此待敌,何虑不胜
若得虏人便离巢穴送死而来,则中原涂炭之民与其种类怨叛之众,争欲起而图之者可胜数?
但以吾之重兵与之相持,而别遣锐师分出间道以捣其虚,则虏之成禽必矣。
臣之所虑,犹恐其知吾有备,伪为甘言,复以和议误我耳。
然彼或出此,而吾能益严备禦之计,修筑营垒大开屯田以为久驻之基,俟其退归巢穴然后姑与之和,此则犹为中策
但恐浅谋之士苟于目前,更劝陛下受其甘言,反以今日之计为非是,而遂歛兵增币,堕其计中,则为无策大事去矣」。
虏兵寻果渡淮,公受诏措置浙西水军李宝因之,遂有胶西之捷。
公因劝上进建康号令诸将,指授方略
上然其计,戒严未发而虏军自乱,杀其主亮而归。
诏公措置淮东堡寨屯田公行所过,劳来安集流逋稍复旧业
中更立新酋,遣使来申旧好
朝廷方议酬答之宜,而议者或谓故疆者,实利也;
正名分者,虚名也,朝著多附其说。
公闻之,亟上奏曰:「陛下前日和戎之计盖非得已,今此使来,正审事机正名分之日也。
若以得故疆为实利,则得之未必能守,是亦虚名而已
岂若因此先正名分名分一正,则虽未能即复中原,遽谒陵庙,然亦足以颓堕之气,慰神灵之心。
矧今虏人挫衄之馀,急于自定汲汲求和,情亦可见。
岂能复以强大之势取必于我,如前日之为哉?
当此机会,臣以为非独名分可正,而岁币当可减。
在朝廷先定规模有以俟之,则复中原谒陵庙亦不足以为难也」。
公又以为和好果成,尤不可以无备,因陈选将练兵之策,并图上两淮戍守屯田事宜所以为保江之计者甚悉
又请戒诸将申严逃叛之法,毋得互相招诱
又请择文臣胆略以为诸将参佐,使察军政、除宿弊因习戎务,以储将材
又言:「淮北流民自相剽略,吏不能禁。
宜加区别,抚其柔良而收其暴桀者,畜之军中,束以纪律
至于虏中形势,彼虽或能言之,然皆务为可喜言以投合不可轻信
而吾之虚实险易彼皆得之,则又不可以不为之防。
大抵但当益增屯兵,多遣间谍,以俟得其情状之实,然后乘其机会量力以应之耳」。
今天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固当以严守备、练将卒、戒贪暴、省浮费信赏罚、抑侥倖为急。
然此事也,非事之本也。
清心寡欲,屏远便佞,使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词诐行不接心术,则庶乎用志专而见理明,功业可就邪正可分矣」。
又言:「为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赏功,曰罚罪
所以之者一,曰至公而已
古人为国者,贤不以雠而弃,愚不以亲而用,赏不以远而遗,罚不以近而免。
不敢一己之私天下之公也。
若以生杀予夺人莫予违,而惟好恶喜怒之私是徇,则不惟示天下以不广,而其偏党反侧之害于政事亦且无不至矣。
太祖皇帝太宁宫,使辟重门直视之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必见之』。
陛下家学也,愿留圣意,以幸天下」。
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本职充江淮东、西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
时上即位慨然复境土、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阃外之事,顾在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奋发沈静有谋,故有是命。
公力建康不允,乃辟材吏通判府事分理民政,而独与张公协规并力,大饬边备
是时蜀汉之兵北征秦陇,虽颇略定城邑,而胜负不决
公为张公言,请袭虏以分其势,张公然之。
公因上奏曰:「吴璘孤军深入虏人悉众拒战两军杀伤虽略相当,然久而不决,则危道也。
两淮战士今虽且当固守,然事势已急,岂可不为牵制之举?
臣窃以为莫若分遣舟师出其不意直捣山东中原豪杰宜有应者,则彼必还西师自救,而乘胜以定关中
又及其未至,长驱深入,溃其腹心不世之功一旦而立也。
若其有备,回帆转柂信宿可还,彼亦将如我何哉
不唯救急之计,实因敌制胜一奇不可失也」。
奏入,会朝有力和议者,已诏班师而公计遂不行识者恨之。
公又极论军中虚籍冗占、摆铺田差借之弊,且请戒诸将毋得回易资馈饷、结权要
十一月,召入奏事
既对,遣中使面赐金带
会给从臣笔札条上时弊,公陈十事一曰规模,二曰振纪纲,三曰励风俗,四曰明赏罚,五曰重名器,六曰遵祖宗之法,七曰杜邪枉之门,八曰裁任子之恩,九曰限改官之数,十曰蠲无名之赋。
其杜邪枉之说曰:「比年以来,左右近习有以名闻外者士夫奔走趋附将帅纳赂买官远近相传道路以目
深察痛惩之,无使或为圣德之累也」。
隆兴改元都督府建,改参赞军事
力辞建康得免,别除礼部侍郎领职
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后动,张公从之
谍报多聚边邑,诸将以为如此则其势秋高必来,不可当
不若先其未动,举兵击之,以破散其业。
张公又以为然,乃请于朝而出师焉。
幕府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县灵壁,遂将乘胜长驱
公曰:「盛暑兴师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
不然师老力疲,遇敌不可用也」。
公然之,亟以檄召显忠班师,则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而虏大发河南之兵以来矣。
显忠身出鏖战城下杀伤过当
会夜,两军不相闻知,各惊溃去。
道路流言以为官军失亡数万,贼且乘胜南来
素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心
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
其实亡失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且劝上勿为浮议所摇。
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常事,愿勿以小衄而沮大计
上曰:「朕任魏公不改也」。
张公抗章待罪,公亦奏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两等
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
谏官尹穑阴附思退建议罢张公都督使,复以宣抚使扬州
公上疏曰:「朝廷果以浚为不可用,则罢之而更属贤将可也
若犹欲责其后效,则贬官示罚亦古法也。
今乃使之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又从而沮之,如此人情观望无不解体
浚方为贼饵之不暇,尚何后效之图哉?
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
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即以家行,有死无避,然浚负天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
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宗社计,此陛下所宜自忧也。
下诏戒敕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赎其往愆。
如度其终不可用,则请先治臣阿党之罪而后改图,无使浚它日复误使令,而臣亦得不言之罪也」。
疏上未报,公又奏言:「陛下必以浚为不可复用,则请速诏中外,别求智勇可代浚者而拔用之。
不然,则幸且勿加沮挠使得支吾,毕此残岁」。
词益恳切
上览感悟,即诏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
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
而公亦累章请罪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
复以自请,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而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
复命泉州,未至,召赴阙
乾道元年正月入对,上抚劳再三
公引欧阳修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
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
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也。
愿诏大臣一以大公至正为心,并用恩仇兼忘物我,唯才是任,毋恤其它,则植坏群散而人人得以自效矣」。
又奏:「虏骑既退,两淮屯田似不可缓
前此之而见效,其失在于任人不久责效太速耳。
为今之计莫若择二大将,使以建康镇江军分两淮,而就兼一路之帅。
使择军中裨将,各以所领分屯沿边诸州,而就兼一州之守。
境内财赋自用以为屋庐耕牧之费,或募新军,或取旧人不入队者,授田使耕,不尽其利,则人争趋之,迟以数年而成效可睹矣」。
又劝上「察群情之所甚欲者行之,所甚恶者去之,捐其所甚爱,谨其所可戒,审真伪、辨忠邪从谏任贤,以格天心,以作士气庶几戎狄畏威不敢侵侮」。
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
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
陛下治心脩身之道专以仁宗为法而立任人之际,必稽成宪而行,则庆历嘉祐之治不难致也」。
又言:「今日积弊千条万端朝廷非不知之,而不能革者,盖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一身众怨,而风俗颓弊,人各有心,上所建立不便于己者,则兴讹造讪百计倾摇,必罢之而后已
愿诏大臣力任此责,合群议而讨论之,力行坚守,必冀有成,则风俗变而纪纲立矣」。
又言:「人才者,国家命脉也。
论人才者,又当以气节为主
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杰立角出,争以气节相高。
顷自蔡京秦桧用事以来,摧丧既略尽矣。
太上更化之初,力救其弊,而士狃见闻,未能尽革。
臣愿陛下以为念。
气节之士虽有小过,犹当容之;
佞邪之人虽甚有才,犹当察之,庶几有以作新人才兴起颓弊」。
于是上顾公甚厚,盖有意大用矣。
钱端礼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
工部侍郎王弗阴附端礼,建为国是之说,以助其势。
抗疏力诋其非,且为上言:「本朝无以戚属宰相者,今若此,惧不可为子孙法」。
以为然。
端礼闻之,密遣门下士语公曰:「闻两宫皆许相已,即相,当引公共政」。
公不答,退而终日不乐,谓所亲曰:「此言奚为至于我哉」!
翌日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
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预政,最有深意
陛下所宜谨守,无使天下后世有以此议圣德者」。
上首久之
端礼之客亟驰报之,端礼由是深忌公,讽使求去。
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宁府
中书舍人阎安中封还词头力请留公。
复下安中不能力争,然亦竟得罪以去,而端礼不相
右正言龚茂良方以排击近习黜守建而未上,公言:「茂良前以言事补郡,且臣故交,今往夺之,于义有不安者」。
得请,乃之官
在郡期年,治以宽简省节厨传,官无浮费
然人服其清,亦莫之毁也。
三年执政请徙公帅江东上称鲠亮,俾召赴阙
既至入对上谕公曰:「卿前去国,盖有谮卿者。
今日一语自辨,朕益服卿厚德也」。
乃授吏部尚书
入谢之日,奏曰:「铨综有成法,臣固当谨守
愚浅之见或有不及,愿陛下警敕之。
君臣之分虽严,而情不可以不通」。
上曰:「卿言是也
或有过,卿亦当尽言」。
公曰:「唐太宗唯能导人使谏,所以贞观之治
陛下臣使谏,臣敢不奉诏」?
上曰:「朕每读太宗事,未尝不慕之。
观德宗之忌刻不乐受言,亦未尝不鄙之也」。
公对曰:「圣言及此天下幸甚」!
从容上言:「今日人材衰少士气不振若必求全责备而后用之,则遗贤多矣。
要当君臣一意公听并观略人细过而取其大节,去己私意而徇夫至公,则人材彬彬,出为时用矣」。
又言:「为政不行甚者,必改而更化,此先儒格言也。
然臣窃以为一时敝政可更,而祖宗成法不可改也。
就所当更,亦必计之审,议之熟,然后可更。
既已更之,则当守之不变,而不可以更也」。
又言:「州县之间,号为能吏往往务为急刻,专以趣办财赋为功,而视抚字听断不急
其间又有聚歛以为羡馀之献者,增市征则害商贾,督逋赋则病农民甚或侵移常赋贻患后人
朝廷不察,反谓有才
有以深戒戢之,则天下之幸也」。
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游猎白石
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司马相如言以为戒
后数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
决意用卿矣」。
再拜谢。
上曰:「朕在藩邸,已知卿为忠臣矣」。
十二月,受诏馆北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首荐陈良翰林栗刘朔五人恬退有守,可为侍从台谏之储。
龙大渊曾觌旧恩窃宠,士大夫颇出其门,言事者语或及之,往往获罪
公馆客,大渊为副。
公见外,未尝与交一言大渊造门纳谒,亦谢不见
至是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郑闻当除右史,某当除某官,信乎」?
公曰:「不知也,公独何自得之」?
以渊、告。
公明日至漏舍,语诸公曰:「外议久指此两人漏泄中语,而未尝其实状,故前此言者虽多而不能入。
幸得此,不可以不闻」。
诸公以为然。
入奏事毕,公乃独进,具以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此等除目两人与闻乎?
抑其密伺圣意而播之于外,以窃弄陛下威福之权也」?
上曰:「朕何尝及此辈?
窃听得之
卿言甚忠当为卿逐之」。
再拜谢,退未及门,已有旨出二人于外矣。
中外快之,至或举酒相贺云。
日出还第,有歛马道周而不避者。
公问为谁,曰戚里某官也。
公遣直省吏二相,此轻侮朝廷不可不治,即使诘之,且具以
上怒曰:「朕在藩邸时,出逢相车,未尝不避
此辈乃敢尔耶」!
明日,以白高宗,下临安府捕系从者重坐之。
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方正,非如它人面从退有后言也」。
公以两淮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浚隍,训卒练兵以为不可犯之基而已
今日任人之弊大抵太拘,而边郡为尤病。
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李汉超马仁瑀辈者。
分之以兵,使自为守;
饶之以财,使自为用。
仍诏台谏略其细过,使倜傥之人得以行其志而自效
诸使盐司不可废,自馀皆可且罢。
而间遣使循行诸郡,按阅稽考,以行赏罚
数年之后守备必固敌人知之,自不敢犯。
万一有之,亦可责诸将以必守,而无异时望风奔溃之虞矣。
荆襄诸郡亦宜放此,大率不过十数材力任事之人,便可集事
陛下留意图之」。
虏使来庭,公以故押宴使者私觌,其状花书不名
公使却之,掌仪惧,白公生事
公使语之曰:「今日岂当用辛巳故事耶」?
使者词屈,乃问公爵甚悉,而易状书名以遣曰:「特为陈公屈耳」。
自是遂为例云。
虏又移书边吏,取前所虏人
上顾辅臣,议所以之者
公曰:「此不可以力争可以
虏方淫侈安有远谋
设欲用兵,亦不必假此为词。
今当且如常时泛然云已诸处根刷,俟至三四,然后报以诸处所申皆无其人,或是军前一时杀戮或是后来节次死亡
誓书之文,俘虏叛亡自是两事
俘虏发过已多,叛亡自不应遣
且如本朝两淮之民,昨来上国两次俘略亡虑数万,本朝未尝以为言者诚恐破坏和议,使两国边境之民皆不得安也
如其不听,或至交兵,则曲直之势,胜负所在矣」。
从臣怯懦争言不可不予者,议久未决
公复上奏曰:「虏知此辈皆在军中,故遣官临境,揭榜招谕欲以摇我人心
或有变,而以兵乘其隙,此计深矣。
今留不遣,彼必藉此以起兵端。
然臣窃料彼无信义,专恃暴彊,尽发亦来,不发亦来,初不以吾之从违为作辍也。
但发之则吾国中先自纷纷,而彼乘其弊,其祸甚速。
不发则其侵轶尚在一二年后,吾但坚壁勿战,绝其粮道,彼亦安能持久
况兵之胜负,亦有天理
今我直彼曲,安能逆知其必不能而遽为此匆匆乎」?
沈介上饶以上负课罢郡镌秩,公争以为不可
镇江军帅戚方刻剥役使军士嗟怨言者及之。
公奏外议内臣中有方者,上曰:「朕亦闻之。
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左右素主方者,以警其馀」。
即诏罢,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大理,究其贿状。
又谕辅臣建康刘源亦尝有赂于近习有以易之。
今欲且遣王抃至彼,检察奸弊,留数月而后归,庶几新帅之来,不至循习
公奏曰:「今但遴选主将,则宿弊当自革矣」。
上曰:「政患未得其人耳」。
公曰:「苟未得人,更宜精择
既已委之,则当信任
今未得其人而已先疑之,似非朝廷所以将帅之体。
军中积弊不在乎它,特患交结之风未革,所以有裒尅自营之事。
陛下赫然罪其尤者,而又并及誉阿之人,中外之情莫不震慑何事于此而后可以宿弊乎?
军中财赋所以激劝将士,但主帅不以自私,则其它一切听之。
检柅苛细,动有拘碍,则谁复敢出意绳墨之外为国家立大事乎?
朝廷所以将帅如此,使有气节者为之心先不服,其势必将复得奸猾之徒,则其巧思百出,敝随日滋,又安得而尽防耶?
今不虑此,而欲独任一介单车之使以察之,政使得人,犹失体无益
况不得人,则其弊又将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
上纳公言,罢不遣
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在郊散斋之内,不当用乐。
公请馆伴以礼谕之,而议者虑其生事,多请权用乐者。
公又奏请:「必不得已,则上寿之日设乐宣旨罢之。
及宴使客然后复用庶几事天之诚得以自尽,而所以使人者亦不为薄,彼自当悦服矣」。
上可公奏,且曰:「宴殿虽进御酒,亦毋用乐。
惟于使人乃用之耳」。
诸公以为紫宸上寿,乃使客之礼,固执前议
公又不可独奏言曰:「诏旨有以圣学高明,过古帝王远甚,臣敢不奉诏
然犹窃谓更当先馆伴以初议喻使人再三不从,乃用今诏,则于礼为尽,而彼亦无词。
不可鄙夷之,而遂自为失礼以徇之也」。
蒋芾犹守前说,公争愈力。
上顾公曰:「可即谕閤门行之」。
公退复为奏曰:「彼初未尝必欲用乐,我乃望风希意而自欲用之,彼必笑我以敌国之臣而亏事天之礼,它时轻侮何所不至
此尤不可不圣虑」。
上嘉纳焉。
既而上以当郊有雷震之异,内出手诏戒饬大臣宰相叶颙魏杞坐免
公亦俟罪不获命,越数日遂除参知政事
辞谢不得已就职,言于上曰:「执政之臣惟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
至于细务,宜归有司者。
自此当日有以省之,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悉力于其当务之急」。
甚然之。
一日审察吏部所注知县有老不任事者,公判吏部改注
吏白例当奏知,公曰:「此岂足以劳圣听」?
明日取旨,自今此等请勿以闻,上可其奏。
时有以四明银矿献者,上命守臣询究,且将召冶工禁中鍜之。
公奏曰:「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至于如此天下幸甚
然不帝王之大而屑屑有司之细,臣恐有识有以陛下也。
况彼惧其言之不副,则其凿山愈深,役民愈众,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又不可以不虑乎?
天地之产,其出无穷
爱惜撙节,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沛然
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者,岂财之谓哉?
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使收其赢馀,以佐国用,则亦不至于扰民矣」。
从臣梁克家莫济俱求外补,公奏二人皆贤,其去可惜
近列中有腾口交斗,致二人不安者。
于是与同劾奏洪迈奸险谗佞不宜人主左右罢斥之。
先:宋浙本作「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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