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黄仲本朋友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五
人之大伦,其别有五,自昔圣贤皆以为天之所叙,而非人之所能为也。然以今考之,则惟父子、兄弟为天属,而以人合者居其三焉。是则若有可疑者。然夫妇者,天属之所由以续者也。君臣者,天属之所赖以全者也。朋友者,天属之所赖以正者也。是则所以纪纲人道,建立人极,不可一日而偏废。虽或以人而合,其实皆天理之自然,有不得不合者。此其所以为天之所叙而非人之所能为者也。然是三者之于人,或能具其形矣而不能保其生,或能保其生矣而不能存其理,必欲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交尽其道而无悖焉,非有朋友以责其善,辅其仁,其孰能使之然哉?故朋友之于人伦,其势若轻而所系为甚重,其分若疏而所关为至亲,其名若小而所职为甚大。此古之圣人脩道立教所以必重乎此而不敢忽也。然自世教不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既皆莫有尽其道者,而朋友之伦废阙为尤甚。世之君子虽或深病其然,未必深知其所以然也。予尝思之,父子也,兄弟也,天属之亲也,非其乖离之极,固不能轻以相弃。而夫妇、君臣之际,又有杂出于情物事势而不能自已者,以故虽或不尽其道,犹得以相牵联比合而不至于尽坏。至于朋友,则其亲不足以相维,其情不足以相固,其势不足以相摄,而为之者初未尝知其理之所从、职之所任其重有如此也。且其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犹或未尝求尽其道,则固无所藉于责善辅仁之益。此其所以恩疏而义薄,轻合而易离,亦无怪其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也。夫人伦有五而其理则一,朋友者又其所藉以维持是理而不使至于悖焉者也。由夫四者之不求尽道,而朋友以无用废。然则朋友之道尽废而责善辅仁之职不举,彼夫四者又安得独力而久存哉?呜呼,其亦可为寒心也已!非夫彊学力行之君子,则孰能深察而亟反之哉?始予读王深甫《告友》之篇,感其言若有补于世教者。徐而考之,则病其推之不及于天理之自然。顾以夫妇、君臣一出于情势之偶合,至于朋友,则亦不求其端,直以为圣人彊而附于四者之间也。诚如是也,则其残坏废绝是乃理分之当然,无足深叹,而其至是亦晚矣。近得黄君仲本《朋友说》读之,其言天理人伦之意,乃若有会于予心者。然于朋友之道废所以独至于此,则亦恐未究其所以然也。因书其后如此,庶乎其有发云(《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一二○一六,《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
力:右引改作「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