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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谏甲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九
详观所论,大抵释氏为主,而于吾儒之说,近于释者取之,近于释者,在多方迁就,以曲求其合;
伊洛无所忌惮直斥其非。
夫直斥其非者,固未识其旨而然;
所取所合,亦窃取似是而非者耳。
故语意之间,不免走作
不得于言,而求诸心,则从初伊洛文字止是举业(此来书之语。)固无缘得其指归所以敢谓圣学止于如此
至于后来学佛乃是怕生(此亦来书中之语。)而力究之,故陷溺深。
从始至末,皆是利心所谓差之毫釐者,其在兹乎。
然敢诋伊洛不敢者,直以举世之而吾又身为儒者,故不敢耳,岂真知可信而信之哉?
是犹不敢显然背畔,而毁冠裂冕、拔本塞源之心已窃发矣。
学者岂可使有此心萌于胸中哉!
书云,于程氏虽未能望其堂奥而已窥其藩篱矣。
熹窃谓圣人道在六经,若日星之明。
程氏之说,见于其书者亦详矣。
然若只将印册子从头揭过,略晓文义,便为得之,则当时门人弟子亦非全然钝根,无转智之人,岂不如此领会
而孔门弟子之从其师,厄穷饥饿,终其身而不敢去;
程氏之门已仕者忘爵禄,未仕者忘饥寒(此游察院语。),此亦必有谓矣。
试将圣学做禅样看,日有孜孜竭力而进,窃恐更有事在,然后程氏藩篱可得而议也。
来书圣门以仁为要,而释氏亦言正觉亦号能仁,又引程氏之说为證。
熹窃谓程氏之说以释氏穷幽极微之论观之,似未肯以为至之论。
老兄儒者辨,不得不借其言为重耳
儒者言仁之体则然,语其用,则毫釐必察。
故曰「仁之实,事亲是也」,又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体用所以一源显微所以无间也。
释氏之云正觉、能仁者,其论则高矣美矣,然其实其本果安在乎?
来书天下归仁以證灭度众生之说,熹窃谓恐相似不同
伊川先生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
试用此意思之,毫发可差差则入于异学矣。
书云夫子语仁以克己为要,佛氏论性以无心为宗,而以龟山「心不可无」之为非
熹谓所谓己者,对物之称,乃是认为己而就此计较,生爱欲故当克之。
之而自复于理,则仁矣。
心乃本有之物,虚明纯一贯彻感通所以尽性体道,皆由于此
以为妄而欲去之,又自知不可而曰有真心存焉(此亦来书之语。),则又是有心矣。
如此无心之说何必全是,而不言无心之说何必全非乎?
若以无心为是,则克己乃是有心无心何以克己
若以克己为是,则请从事于斯足矣,又何必克己于此无心于彼,为此二本而枝其辞也?
书云轮回因果之说,造妖捏怪,以诳愚惑众,故达磨排斥之。
熹窃谓轮回因果之说乃佛说也,今以佛为圣人而斥其言至于如此,则老兄非特孔子,又谤佛矣。
岂非知其说之有所穷也而为是遁辞自解免哉?
抑亦不得已儒者而姑为此计以缓其攻也?
呜呼
未见圣人立说以诳愚惑众,而圣人之徒倒戈以伐其师也。
孰谓本末归、首衡决如是尚可以为道乎?
书云韩退之排佛而敬大颠,则亦未能真排佛也。
熹谓退之大颠聪明,识道理,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而已
其与原道》所称「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者,果如何耶?
书云形有死生真性常在
熹谓性无伪冒,不必言真;
未尝不在不必言在。
所谓性,即天地所以生物之理,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者也,曷尝不在岂有我之所能私乎?
释氏所云真性不知其与此同乎?
否也?
同乎此,则古人尽心知性知天,其学固有所为,非欲其死而常在也。
苟异乎此,而欲空妄心,见真性惟恐其死而失之,非自私自利而何
是犹所谓廉贾五之不可不谓之货殖也。
伊川之论未易遽非,亦未易遽晓。
他日儒学见得一个规模,乃知其不我欺耳。
来书伊川先生云内不备者为不然,盖无有直内不能方外者,此论甚当
据此正是熹所疑处。
若使释氏能敬直内,则便能义以方外便须父子,有君臣三纲五常阙一不可
今曰能直内矣,而其所方外者果安在乎?
又岂数者之外别有所谓义乎?
以此而观伊川之语,可谓失之恕矣。
然其意不然,特老兄未之察耳。
所谓有直内者,亦谓其有心地一段工夫耳。
但其用功却有不同处,故其发有差,他却全不管著,此所以无方外之一节也。
是有根株则必有枝叶,然五谷根株则生五谷枝叶华实而可食,稊稗根株则生稊稗枝叶华实不可食,此则不同耳。
参术根株愈疾钩吻根株杀人其所杀人者,岂在根株之外而致其毒哉来书云,不能根株之外别致其巧也。)
明道先生又云:「释氏惟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上达岂有是也
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
可以见内不备之意矣。
来书之云,却是从儒向佛,故犹籍先生言以为重。
若真胡种族,则亦不肯招认此语矣。
如何如何
书云,以理为障者,特欲去其私意小智
熹谓认私意小智作「理」字,正是不识「理」字。
来书又谓上蔡佛氏不肯就理为非
熹谓若不识「理」字,则此亦未易口舌争也。
他日解此,乃知所言之可笑耳。
书云,儒佛见处既无二理,其设教何异也?
儒教人事释教死生
本人事故缓于见性,本死生急于见性
熹谓既谓之本,则此上无复有物矣。
今既二本不知所同者何事
所谓儒本人事,缓见性者,亦殊无理
三圣作《易》,首曰:「乾,元亨利贞」。
子思作《中庸》,首曰:「天命之谓性」。
孔子言性与天道,而孟子性善,此为本于人事乎?
本于天道乎?
缓于性乎?
急于性乎(然著「急」字亦不得。)
俗儒正坐不知天理之大,故为异说所迷,反谓圣学知人事而不知死生,岂不误哉!
圣贤教人尽心知性躬行尽性终始本末,自有次第一皆诸天理,缓也缓不得,急也急不得直是尽性至命,方是极则
非如见性之说,一见之而遂已也。
上蔡云:「释氏之论性,犹儒者论心
释氏论心,犹儒者之论意」,此语剖析极精
试思之,如何
书云子贡明达,性与天道犹不与闻
熹窃谓此痴人前说梦之过也。
来书又谓释氏死生,悟者须彻底悟去,故祖师以来由此道者多。
熹谓彻底悟去之人,不知本末内外是一,是二?
二则道有二致一则死生人事一以贯之无所不了
不知传灯录》中许多祖师,几人做得禹稷
几人做得文武
有徵验处。
书云,特圣人中道自任,不欲学者躐等
熹谓此正是王氏「高明处己,中庸处人」之说,龟山尝力诋之矣。
须知所谓不欲学者躐等者,乃是天理本然非是圣人安排如此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且如一茎小树,不道他无草木之性,然其长须有渐,是亦性也。
所谓便欲当人立地成佛者,如将小树来喷一口水,便要他立地干云蔽日岂有是理(便欲当人立地成佛,亦是来书中语。)
设使有此幻术,亦不可谓之循理
此亦见自私自利规模处。
来书云引大易生死之说、程氏语默日月洪炉之论。
熹按此四者之说初无二致来书许其三,排其一,不知何所折衷云然
然则所许三说,恐未得其本意也。
愚意以为不必于此理会且当圣门下学工夫求之,久自上达
所谓未知生,焉知死也。
书云圣人体易,至于穷神知化、未之或知之妙。
熹疑此语脉有病
云生死之际,必不如之任灭也。
熹谓「任灭」二字亦是释氏言之,圣人死生固非任灭,亦初不见任灭之病(更以前段参之。)
书云曹参杨亿不学儒,不害伟人
前书奉答矣,而细思之,则老兄固云夫子之道乃万世仁义礼乐之主,今乃有不学儒而自知道者,则夫子何足万世仁义礼乐之主也?
仁义礼乐何物乎?
曹参杨亿二人相拟,正自不伦
曹参在汉初功臣中人品尽粗疏后来却能如此避正堂,舍盖公,治齐相汉,与民休息,亦非常人做得其所见似亦尽高。
可惜者,未闻圣人之道而止于是耳。
杨亿工于纤丽浮巧之文,已非知道所为
资禀清介立朝献替略有可观
释子以为知道者,以其有「八角磨盘」之句耳。
然既谓之知释氏之道,则于死生之际宜亦有过人者。
而方丁谓之莱公也,以他事亿中书亿恐惧至于便液俱下,面无人色
当此时也,八角磨盘安在(事见苏黄门龙川别志》第一卷之末。苏公非诋佛者,其言当不诬矣。)
然则二人者虽皆未得为知道,然亿非参之伦也。
子比而同之,过矣。
盖老氏之学浅于佛,而其失亦浅。
正如申韩之学浅于杨墨,而其害亦浅。
因论二人,谩及之,亦不可不知也。
书云盐官讲义急于学者见道,便欲人立地成佛
熹于前段已论之矣。
然其失亦不专在此,自是所见过中,无著实处。
气象之间,盖亦可见。
来书所谓发明西洛诸公所未言者,即其过处也。
尝闻之师曰:「二苏聪明过人所说《语》《孟》尽有好处
天地间道理不过如此有时便见得到,皆聪明之发也。
但见到处却有病,若欲穷理不可不论也」。
见到处却有病」,此语极有味
试一思之,不可以平常而忽之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三。又见《考亭渊源录》卷一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学行典卷九八、一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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