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张敬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三九
道即本也。
道即本也,却恐文意未安。盖莫非道也,而道体中又自有要约根本处,非离道而别有本也。如云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此所谓本也无它,达之天下也,则是本既立而道生矣。此则是道之与本,岂常离而为二哉?不知如此更有病否?
苟志于仁。
夫举措自吾仁中出,而俯仰无所愧怍,更无打不过处,此惟仁者能之,颜、曾其犹病诸。今以志于仁者便能如此,亦不察乎浅深之序矣。愚窃以为志于仁者,方是初学有志于仁之人,正当于日用之间念念精察有无打不过处。若有,即深惩而痛改之,又从而究夫所以打不过者何自而来,用力之久,庶乎一旦廓然而有以知仁矣。虽曰知之,然亦岂能便无打不过处?直是从此存养,十分纯熟,到颜、曾以上地位,方是入此气象。然亦岂敢自如此担当?只是诚心恭己而天理流行自无间断尔。今说才志于仁,便自如此担当了,岂复更有进步处耶?又且气象不好,亦无圣贤意味。正如张子韶《孝经》首云:「直指其路,急策而疾趋之」,此何等气象耶?盖此章「恶」字只是入声,诸先生言之已详,岂忽之而未尝读耶?理之至当,不容有二,若以必自己出而不蹈前人为高,则是私意而已矣。
横耳所闻,无非妙道。
「横耳所闻」,乃《列子》之语,与圣人之意相入不得。圣人只言耳顺者,盖为至此浑是道理,闻见之间无非至理(谓之至理,便与妙道不同。),自然不见其它。虽有逆耳之言,亦皆随理冰释,而初无横耳之意也。只此便见圣人之学、异端之学不同处。其辨如此,只毫发之间也。
与四时俱者无近功,所以可大受而不可小知也,谓它只如此。
一事之能否,不足以尽君子之蕴,故不可小知。任天下之重而不惧,故可大受。小人一才之长,亦可器而使,但不可以任大事尔。
民非水火不生活,于仁亦然,尤不可无者也。然水火犹见蹈之而死,仁则全保生气,未见蹈之而死者。
此段文义皆是,只此一句有病,不必如此过求。
知、仁、勇,圣人全体皆是,非圣人所得与焉,故曰夫子自道也。
道体无穷,故圣人未尝见道之有馀也。然亦有勉进学者之意焉。自道恐是与道为一之意,不知是否?
上达下达,凡百事上皆有达处,惟君子就中得个高明底道理,小人就中得个污下底道理。
吕谓君子日进乎高明,小人日究乎污下。
天下之为父子者,定为子必孝,为臣必忠,不可易也。
罗先生云:「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此说得之。
四体不言而喻,无人说与它,它自晓得。
语太简,不知「它」指何人,此亦好高之弊。
强恕而行,临事时却为私利之心夺。不强则无以主恕。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是理明欲尽者。「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此是强恕而行者。
无所用耻,小人机变之心胜,初不知有耻,故用不著它。
为机变之巧,则文过饰非,何所不至?无所用耻也。
「礼之用和为贵」,礼之发用处以和为贵,是礼之和犹水之寒、火之热,非有二也。当时行之,百姓安之,后世宜之,莫不见其为美也。所谓「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先王之道若以此为美而小大由之,则有所不行。盖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知和之云云,又逐末而忘本,故亦不可行也。
大凡老子之言与圣人之言全相入不得也。虽有相似处,亦须有毫釐之差,况此本不相似耶?此说似亦过当,「礼」与「和」是两物,相须而为用。范说极好,伊川、和静以「小大由之」一句连上句说,似更分明,可更详味。若如此说,恐用心渐差,失其正矣。
「先行其言」,一云行者不是汎而行,乃行其所知之行也。但先行其言,便是个活底君子,行仁言则仁自然从之,行义言则义自然从之,由形声之于影响也。道理自是如此,非有待而然也,惟恐其不行耳。
此章范、谢二公说好,不须过求,恐失正理。
「见其礼而知其政」,子贡自说己见礼便知政,闻乐便知德(礼乐正意不必是百世之王,亦不必是夫子,只是汎论。)。由百世之后,等校百世之王,皆莫能逃吾所见。吾所见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宰我、子贡、有若到那时虽要形容孔子,但各以其所自,见得孔子超出百世,而孔子所以超出百世,终不能形容也。
此说甚好,但不知子贡敢如此自许否?恐亦害理也,更商量看。
一云是子贡见夫子之礼而知夫子之所以为政,闻夫子之乐而知夫子之所以为德也。如知夫子之得邦家之事也,亦是子贡闻见所到也。「莫之能违」,则吾夫子是个规矩准绳也。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谓必于射,则不免有争焉。及求其所以争者,则乃在乎周旋揖逊之间,故其争也,君子异乎众人,所以角力尚客气也。
此说甚好。
「充类至义之尽也」,谓之「义」,则时措之宜,无有尽也。若要充类而至,如不由其道而得者,便把为盗贼之类,是义到此而尽,举世无可与者。殊不知圣贤权机应用,无可无不可者,亦与其洁之义。如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见之,象喜亦喜,义到此有何尽时?
不必如此说。「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熹旧尝为说曰:「充吾不穿窬之心而至于义之尽则可,自谓如此,岂可紧以此责人哉?诸侯之于民,所取固不足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