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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便殿奏劄(二 绍熙五年1194年10月4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四、《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八、《朱子奏议》卷四、《考亭志》日抄、《古文渊鉴》卷五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惟皇帝陛下祗膺骏命,恭御宝图,正位之初,未遑它事,而首以博延儒臣,讨论经艺为急先之务,盖将求多闻以建事,学古训而有获,非若记问愚儒词章小技,誇多以为博,斗靡以为工而已也。
如是则劝讲之官所宜遴选,顾乃不择,误及妄庸,则臣窃以为过矣。
盖臣天资至愚极陋,虽尝挟策读书,妄以求圣贤之遗旨,而行之不力,老矣无闻,况于帝王之学,则固未之讲也,其何以当擢任之宠而辱顾问之勤乎?
是以闻命惊惶,不敢奉诏。
然尝闻之,人之有是生也,天固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而叙其君臣父子之伦,制其事物当然之则矣,以其气质之有偏,物欲之有蔽也,是以或昧其性以乱其伦、败其则而不知反,必其学以开之,然后有以正心脩身而为齐家治国之本。
此人之所以不可不学,而其所以学者初非记问词章之谓,而亦非有圣愚贵贱之殊也。
以是而言,则臣之所尝用力,固有可为陛下言者,请遂陈之。
盖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
夫天下之事莫不有理,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为夫妇,为兄弟,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应事接物之际,亦莫不各有理焉。
有以穷之,则自君臣之大以至事物之微,莫不知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亡纤芥之疑,善则从之,恶则去之,而无毫发之累。
此为学所以莫先于穷理也。
至论天下之理,则要妙精微,各有攸当,亘古亘今,不可移易。
唯古之圣人为能尽之,而其所行所言,无不可为天下后世不易之大法。
其馀则顺之者为君子而吉,背之者为小人而凶。
吉之大者,则能保四海而可以为法;
凶之甚者,则不能保其身而可以为戒。
是其粲然之迹,必然之效,盖莫不具于经训史册之中。
欲穷天下之理而不即是而求之,则是正墙面而立尔。
穷理所以必在乎读书也。
若夫读书,则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间断而无所成矣;
其好之者又不免乎贪多而务广,往往未启其端而遽已欲探其终,未究乎此而忽已志在乎彼,是以虽复终日勤劳,不得休息,而意绪匆匆,常若有所奔趋迫逐,而无从容涵泳之乐,是又安能深信自得,常久不厌,以异于彼之怠忽间断而无所成者哉?
孔子所谓欲速则不达,孟子所谓进锐者退速,正谓此也。
诚能鉴此而有以反之,则心潜于一,久而不移,而所读之书文意接连,血脉通贯,自然渐渍浃洽,心与理会,而善之为劝者深,恶之为戒者切矣。
此循序致精所以为读书之法也。
若夫致精之本,则在于心。
而心之为物,至虚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而不可有顷刻之不存者也。
一不自觉而驰骛飞扬,以徇物欲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
虽其俯仰顾盼之间,盖已不自觉其身之所在,而况能反覆圣言,参考事物,以求义理至当之归乎?
孔子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正谓此也。
诚能严恭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所侵乱,则以之读书,以之观理,将无所往而不通;
以之应事,以之接物,将无所处而不当矣。
居敬持志所以为读书之本也。
此数语者,皆愚臣平生为学艰难辛苦已试之效。
窃意圣贤复生,所以教人不过如此。
不独布衣韦带之士所当从事,盖虽帝王之学,殆亦无以易之。
特以近年以来,风俗薄陋,士大夫间闻此等语,例皆指为道学,必排去之而后已。
是以食芹之美,无路自通,每抱遗经,徒窃慨叹。
今者乃遇皇帝陛下始初清明,无他嗜好,独于问学孜孜不倦,而臣当此之时,特蒙引对,故敢忘其固陋而辄以为献。
伏惟圣明深赐省览,试以其说验之于身,蚤寤晨兴,无忘今日之志而自彊不息,以缉熙于光明,使异时嘉靖邦国如商高宗,兴衰拨乱如周宣王,以著明人主讲学之效,卓然为万世帝王之标准,则臣虽退伏田野,与世长辞,与有荣矣,何必使之勉彊盲聋、扶曳跛躄,以污近侍之列而为盛世之羞哉!
干冒宸严,不胜战慄,惟陛下留神财幸。
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