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劝读录一 其一 陆宣公奏议论沿边守备事宜状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六
中夏有盛衰,夷狄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之法。
万里曰:古今论禦戎之策者,皆以严尤为至论,某以为不然。尤之言曰:「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至于上策,自古未有得之者」。来则有备,去不穷追,故宣王薄伐之师止于太原而已。此尤之所谓中策也。武帝虚内以事外,汉与匈奴更胜迭负,未尝不相当也。非晚年之悔,汉亦殆哉。此尤之所谓下策也。至于秦筑长城,征匈奴,匈奴未亡而秦先亡矣。此尤之所谓无策也。至于上策,古之圣人盖得之矣,而尤不足以知之。《书》曰:「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此非尧舜禦戎之上策乎?盖其上策大概有四:曰修身,曰爱民,曰用人,曰立政。「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修身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用人也;「疑谋勿成」,立政也;「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爱民也。四策备矣,又以「无怠无荒」朝夕策励以终之,如是则中国安强,主德无可议,国势无可窥,四夷安得而不来王乎?此尧舜禦戎之上策也,而曰古无上策,尤策谋之士,无经术之学,顾何足以知之!
国家自禄山扇乱,肃宗中兴,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宁内难。于是吐蕃乘衅,吞噬无厌;回纥矜功,冯凌亦甚。
万里曰:自古夷狄之患,寇攘中国则有之矣,横行中国则未之有也。其所以能横行中国者,非夷狄之入中国,而中国之纳夷狄也。今有人居山而忧虎者,亦不过高其藩墙,固其门关,虎亦安能为害哉!不幸夜半而狼入其室,恍骇之间,无以制之,则开门招虎以制之,狼则去矣,虎可去乎?唐肃宗是已。天宝之末,禄山作难,明皇幸蜀,肃宗即位于灵武,欲先取两京,非不善也。然以中国之力取中国之地,何不可者?其患在于取两京而欲速,是故乞师于吐蕃,借兵于回纥,禄山则亡矣,两京则复矣,而吐蕃、回纥之祸不至于唐亡则不止,其过在于结夷狄以取中国也。虽然,误肃宗者,高祖也。高祖起义兵平隋乱,欲速取关中,是故用刘文静之策,假突厥之兵千有二百人、马二千,终高祖之世,无岁无突厥之寇,是以肃宗祖其遗策也。岂特误肃宗而已乎!石晋假耶律德光之师以灭后唐而得天下,不知夫灭唐者耶律也,灭晋者亦耶律也。结夷狄以取中国且不可,而况结夷狄以取夷狄乎?本朝禦戎之道亦尽善矣,寇来则与之战,不来则与之和。与之战如真宗澶渊之役是也,与之和如列圣屈己而与之币是也。是以圣圣相承,中国承平者一百六十有六年,自汉唐以来未有也。惟宣和间听王黼、童贯之言,用赵良嗣之策,遣使自海道约金人以灭辽。辽则灭矣,而中国始有靖康之祸,此结夷狄以取夷狄之过也。至今劳圣主之忧,可不戒哉!
择将吏以抚宁众庶,脩纪律以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柔远,禁侵掠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议以安戎心。彼求和则善待而勿与结盟,彼为寇则严备而不务报复,此当今之所易也。贱力而贵智,恶杀而好生,轻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后动,俟其时而后行。是以脩封疆,守要害,堑蹊隧,垒军营,谨禁防,明斥候,务农以足食,练卒以蓄威,非万全不谋,非必尅不斗,寇小至则张声势以遏其入,寇大至则谋其大以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其勇无所用,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受敌之虞,退有首尾难救之患。所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中国之所长也。
万里曰:尧舜三代之后,禦戎之策惟陆宣公得之。岂特唐可用也,至今可用也。
太子曰:「甚善,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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