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三代纯懿论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莲峰集》卷六
所以致天下之治在道,所以行天下之道在心。古之圣人修之身,举而措之天下国家,至粹至美而丝毫之无杂,至久至远而须臾之无间,夫岂有他哉?其心术之妙见于天下,有不可得而名言者,天下之人见其然,而昧其所以然也。于是言动求之而不得,礼乐求之而不得,度数求之而不得,则以为圣人之心或几乎隐,而不知其心术至粹至美,至久至远者,未尝不行于日用之际,未尝不行于天地之间。凡所以育万物而抚四海者,盖无往而非纯懿也,岂可以言动之端,礼乐之具,度数之末而求尽其妙哉?深知乎此,而唐虞三代之所谓纯懿者,如取诸目,如指诸掌。王道之论有未尽者,请因而毕之。纯懿之道,帝王之心也。其本出于心,其用达于天下。尧不得之无以为尧,舜不得之无以为舜,禹、汤、文、武不得之,无以为禹、汤、文、武。然而天下之人皆知纯懿,而不知其所以为纯懿者,不能论圣人之心故也。夫纯懿之在心而不在政,自心而发于政,则唐虞三代之纯懿可得而见也,自政而求其心,则唐虞三代之纯懿不可得而见也。尧之理阴阳,舜之叙百揆,禹之修九功,汤之正六事,文王之和庶狱,武王之范九畴,天下之事无不毕举。当是时,民休而不役,刑寝而不试,礼乐则兴,学校则辟,此皆其纯懿之发于政者,天下可得而见也。至于正心诚意之本,修于宫庭屋漏之间,勤于夙夜旰食之际,诚明以得之,中和以养之,仁义以行之,礼乐以文之,其于为善动容周旋,颠沛造次,无一毫违于道者。及其发于至幽而见于至著也,不令而人信,不威怒而人感,无声臭之可接,无始卒之可穷,此其纯懿之本于心者,天下不可得而见也。故尧之心见于钦明,其所以钦明者不可见;舜之心见于浚哲,其所以浚哲者不可见;禹见于无间,所以为无间者不可见,汤见于日跻,所以为日跻者不可见;文、武见于式孚下土,所以为式孚者不可见。夫是以其用不可测,而其功不可穷。非真心之如此而动,如此而静,如此而始,如此而终,一于纯懿而不可见者,孰能与于此哉?由是言之,纯懿之心,唐虞三代治天下之妙用也。论唐虞三代之纯懿,而不论其心,是言乾而不言健,言坤而不言顺,亦不穷其本矣。且三代之时已与唐虞之时异,三代之治亦与唐虞之治异,然言治必曰唐虞三代,岂非以其心同于纯懿而不可以异欤?是知言心之道,岂独唐虞三代为然哉?后乎此,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矣。然而不能者非不能也,不为而已。故汉高祖杂于纵横,文帝杂于黄老,武、宣杂于刑名,光武杂于谶纬,是则汉之治失于杂而不为纯懿。唐太宗怠于贞观之末,明皇荒于开元之末,宪宗惰于元和之末,是则唐之治失于末而不得为纯懿。非失于治也,失于心故也。向使汉之君移其杂好之心而一于道,唐之君移其慎始之心而一于道,虽不可以望唐虞三代,而其用心岂不庶几于尧、舜、禹、汤、文、武之万一哉?且孔子、颜子皆不用于世者,而孔子则曰:「文王之后,文不在兹」?颜子则曰:「舜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岂非同其道故耶?岂非同其心故耶?夫惟圣人之道同,故其心同,孔、颜犹同于舜、文,况于有天下之君,而以唐虞三代纯懿之心为心,则与尧、舜、禹、汤、文、武之盛,易地皆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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