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论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六、《南涧甲乙稿》卷一七
君子之所学,盖思以造于道也;圣人之立言,盖将以明于道也。三代而上,圣人之相授者以道,故其治有不可跂及。三代而下,圣人之道独存于书,故其治不见于天下。后之学圣人者,能言其道者既罕矣,况所以治天下哉!昔者夫子之道盖详于《易》矣,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夫孔子所谓道,人与天地一也。夫子之后,言道者有子思,则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子思之后,言道者有孟子,则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子思所谓性,孟子所谓仁,其皆合于孔子矣。自荀况、扬雄,曾不知以道为何物。董仲舒,汉儒之盛者,亦曰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而已,又曰大原出于天,则圣人之道,人亦何自而求之,何自而得之哉?盖天之所以为天,人之所以为人,其知之者盖鲜矣。韩愈之作《原道》,可谓勇于自信者也,非有假于他人之说也,其所见于道者如此也。然愈者能明圣人之功,而不能明圣人之道。能明其功,故曰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不能明其道,故以仁为博爱。若仁仅止于博爱,颜子所谓非礼勿视听、勿言动者,果何事哉?虽然,愈之排释老,其无取乎?昔者尝读《中庸》之书,愚与不肖之不及固易晓矣,智与贤者,岂有过之之患?及观释老之学,然后知圣人所谓过之者也。且夫弃君臣、去父子、绝生养之道,然后得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则人之闻道者鲜矣。曾不知君臣之不弃,父子之不去,相生养之道不绝,则清净寂灭者何独不存?子思子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则非道也」。盖绝而修之者易为力,不绝而致之者难为功。彼其为中下之人言之尔,孰知极高明而道中庸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