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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张丞相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南宋文范》卷三二
仆尝闻《孔丛子》曰:「死病无良医」。
非无良医也,言垂死之病,医之难乎其人也。
救大乱亦犹是矣。
故起垂死之病者必能洞察五脏,深识其受病之由,然后一药而得愈。
理大乱之世者,必能通达国体,深识夫救乱之术,然后一举而收成功。
今天下之乱极矣,阁下以硕德重望起而救其乱,作世和扁,是必识夫救乱之术,然后可以起垂死之病。
夫识救乱之术,必先观天下形势,如医者之治病,亦先视其一身之形势,攻其所当攻。
如使病在膏肓然后图之,虽神医不可为已。
仆窃观天下形势莫如雒阳长安大梁三者而已。
雒阳抱殽渑,据成皋,直伊阙,左瀍右涧,表里山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地方百里者八九,雍与梁实恃以为重,故自古号为天下咽喉。
长安左殽函,右陇蜀,襟终南、大华之山,带清渭浊河之水,而河中、冯翊、陕、虢、环、庆,地方数千里,悉膏腴沃野,卒然有警,百万之众可具,故自古号为四塞之国
大梁地广平,四通五达之郊,齐楚韩赵壤地相错,而汴蔡之水参贯其中,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自古号为天下之腹心。
三者皆形势壮观者也,然仆以为皆非今所宜用兵之地,何则?
往者尝据梁矣,居之数年,卒不能有益。
梁利于战而不利于守,非恃东南之以为固则不可以守,故徙而之长安
然其据雍,虽倚山河之固,以愚料之,则利于守而不利于战,若持之三数年,彼将坐受其敝,何则?
以战则势有不可,以守则无敖庾之,外强中乾,恃险与阻,愚知其无能为矣。
然则雒阳者,又可料其不能有也。
雒阳长安大梁,仆皆谓伪齐所不能有,则朝廷能居之乎?
曰:不能。
长安雒阳,朝廷诚不能往居之,梁故吾都也,而亦谓不能,何也?
盖祖宗所以都梁者,恃兵为险,又有河南、睢阳、魏博以辅车之势,有两河、陕府为要害之地,故晏然处天下腹心,可以高枕。
长安距梁仅千馀里,而有桀黠之伪齐;
澶渊距梁仅二百馀里,太原距梁仅千馀里,而有纵横之虏。
是辅车之势、要害之地,均非吾有,而兀然腹心之地,安能一朝居乎?
梁之不能居,则雒阳之不能可知也。
然则为朝廷之策者宜奈何?
曰:宜取睢阳而守之。
睢阳,宋兴王之地,禾绢之所由起,盖古景亳,而春秋之宋都也。
汤始居之以王,谓之商丘
主祀大辰,盖协于火德之运,实得天统;
而其地据东南之冲,实得地利;
西北之士,日夜跂而望归,因其锋而用之,复得人和。
朝廷如不欲清中原则已,如欲清中原,宜莫如蒐兵积粟,投机决策,直取睢阳,然后图复两河,则天下可传檄而定矣。
或谓仆曰:宋距梁才三百里,子以梁为不可居,则宋安可以守?
且春秋襄与楚争伯,卒有孟之执、薄之盟、泓之败,其后宋武帝号英雄,得蜀得闽中,尽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是宋固非用武之地。
况今劳师远袭,以图复宋,则粮饷挽赁,将不能继,有如虏兵乘其后,伪齐扼其前,师老食尽,则吾几上肉矣。
仆曰:然。
宋襄不修德而搂诸侯次睢之社,杀人以逞而欲慕文王之仁义,何不败之有?
然在当时,吴、楚、齐、晋,狎主夏盟,迭相吞噬,而宋介然其间,终于春秋,固不失为大国。
若夫宋武所以不能遂并天下者,直以不能得山东耳,非地小弱而形势有不便也。
况今千乘万骑,一毫以上,悉仰东南,而宋实据东南之冲,卒有他变,则可以倚援于东南,而粮饷挽赁非如大梁,止仰给于通济渠、琵琶沟耳。
朝廷诚能鼓而西,直保睢阳,以一军军魏博,一军军河南,一军军大梁河南、魏博、大梁睢阳,相距才三四百里,缓急足以相援。
再仿古营田之制,以渐耕垦,张吾军实,此亦中兴之椎轮也。
夫与人斗,不扼其吭,拊其背,未能全胜。
故自古兴复大业者,必据形势之地,譬之豪民大商,必居通都巨邑以操赢资,然后获倍称之息。
光武始于上雒,成于鄗,不旋踵取天下。
康邑诸纶,复禹旧绩,祀夏配天。
唐肃宗灵武,不踰时而复两京。
永嘉之乱,晋元渡江,栖于建邺垂百有二年,卒不能以复西。
韩熙载经略江左,欲长驱定中原,势卒不利。
李谷京师,乃能席卷淮甸,取江南若探囊中物耳。
此居中图外与居偏方下邑,利害祸福之明验也。
故仆窃以谓自治为上策,取睢阳为中策,据吴越江南最下策也。
干冒钧严,陨越待罪,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