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陈平江论治道书 南宋 · 卫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六、《定庵类稿》卷四
尝谓治民之道易知易行,而天下之士,自一县一郡至于公卿大人,往往病之,则亦不思之甚矣。天下之事,岂有能外乎人情者哉。人情者何?欲恶是已。尝试以吾欲恶之情而求之,不顺乎吾情,则恶之。所欲者得,所恶者去,而吾之情泰然无馀蕴矣。然则天下之情,岂有异于吾情哉。圣人知其然也,其治民之道,一本人情而为之节文尔。故凡礼之可行,法之所不禁,皆人之所欲者也。礼之所不行,法之所必禁,皆人之所恶者也。圣人岂固为是求合于人之情哉?天下之事不能自外乎人情,而人情则礼法之所由起也。是以圣人之治简而易知,优游伴奂,视天下若无可为,初不若后世之扰扰多事者,一本于人情而已。非本于人情,本于吾之情而已。故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治天下可运诸掌」,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矣。昔者孟子论三代之得天下,其道盖不加毫末于此。今夫天下者一郡之积,一郡者一县之积。所治者狭,则其所操者约,则其行之也宜愈易。然而古人用之于天下而有馀者,今人用之一郡一县而不足,此其故何哉?《记》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语》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古之人其欲恶之情所以不异乎天下之情者,由是而已。夫惟一有汩吾之欲恶,则吾之情与天下之情略不相似矣。甚哉,欲恶之易汩也!甚哉,所以汩吾欲恶者之易入也!声利以诱之,富贵以淫之,权势以移之,便佞以惑之,嗜好以蛊之,而吾之情方且淆然无适于其中,所欲者未必非天下之所恶,所恶者未必非天下之所欲。以是而加诸人,将有不胜其弊者,而况于求治哉!求之而不得,则曰今之时异于古之时,时异则事异。军需国费之不供,民顽吏黠之难化,厨传使客之督过,而吾之治有不可为。设或为之,则又曰非小咈乎人情不可也。嗟夫,是岂真不可为哉!夫民顽吏黠之难化,厨传使客之督过,此固不足为。若夫国费也、军需也,今郡邑之所尤病。而愚谓是二者条目素具,皆有不待咈人之情而易知易行者。世闻是说,则以为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然昔尝以是告于有位者矣,试之一县而一县之事治,试之一郡而一郡之事裕然常有馀。信乎!治道一本于人情,顾吾正心行恕之术何如耳。昔者西汉之盛,号称循吏者,不过龚、黄辈数人。而史之所记流风善政,初无动人耳目可书之事。语其商功射利,则无薛宣朱博之才;语其抑强扶弱,则无尹翁归张敞之断;语其发奸摘伏,则不及何并赵广汉之明。今之所谓迂阔重迟之人耳,然其庶几德让君子之风,亦必有道矣。《诗》云:「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嗟夫,安得是人而与之论政哉!仰惟执事宏毅之操,任重道远,中和之德,修道以教,凛凛乎风烈之所自,其渊源涵养所见者大,是宜与天子共成政平讼理之功,而非俗吏所能彷佛者也。顷者劳于侍从之事,出典三辅之政,据浩穰繁剧之冲而莅以重厚镇浮之德,临轻剽浮靡之俗而服以安静不扰之治,正心诚意于一堂之上,而斯民之情各得乎四境之内,上下晏然,福及千里。其必有得夫古人之用心,此某之所为思见而未获者。今乃亲身见之,是宜奔走以就下风久矣。然某也辱寓封部之中,倦游无赖,不敢遽以客礼自通。今将去之上都,念终不可以不见也,故辄诵所闻,以形容盛德之万一,非苟容悦也。惟执事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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