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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朱胜非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五、《斐然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二
臣伏见故相朱胜非服阕观文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臣以臣父任给事中日曾论列胜非,臣适当词掖不敢书行,已具奏外。
谨按朱胜非张邦昌皆是邓洵武家婿,王黼之客,苗傅刘正彦之阴常也。
自其为小官时,文学行治为人所传笑。
宣和中仕流混浊,犹取庸陋之诮。
时相主之虽力,犹且提携不行,出为南京副总管
值敌兵入寇自是而后胜非志操能否著矣。
臣欲不言,恐负陛下
详言之,又惧烦渎,请略言之。
南京胡直孺勤王被掳,胜非副总管,值张邦昌僭位,遣快行亲事至其母家
淮南发运使向子諲拘留送狱,验其文券,则经由南京胜非厚与批请,以资其行。
子諲胜非邦昌交私,为之羽翼,遂急胜非勤王,且云不可张巡许远之地。
是时天下共知陛下大元帅二帝北去,主宋祀者非陛下而谁?
胜非身在南京,去元帅府不远,而于邦昌踪迹若此
若谓是时胜非不在邦昌而在陛下,臣不信也。
继而谄事黄潜善,叨与政事
戊申之冬敌骑已破澶濮,犯大名,掠齐、郓,骎骎南向胜非不恤国步之将危,且晏安宠禄略无一语上动天听,宁致狼狈,恐忤潜善
若谓是时胜非不畏潜善而畏陛下,臣不信也。
苗、刘造逆,为大臣者当正色立朝死生以之,此宋督所以孔父刘安所以汲直曹操所以文举也。
胜非依从其间显然唐襄王太后事,其意以苗、刘事成则己收佐命之功,不成则己托调护之说,然则何所往而不可哉?
若谓是时胜非心不二端而一于陛下,臣不信也。
陛下返正大明典刑,取一时宰执胜非颜岐张澄声罪致讨,载之亲诏,谓「不如欧阳脩所称断臂妇人」。
天下传诵以为舜诛四凶不是过也。
胜非计,尚以何颜面立于人间哉!
未几又蒙抆拭,付以宣抚之权,于江州置司
胜非常为宰臣,义当即受命趋赴治所而乃逡巡退匿谬为辞逊,坐使李成马进毒流数郡。
江州既破,即请移治,但欲偷安无意讨贼忠义徇国者顾若是乎?
吕颐浩都督还朝斥逐异己意谓胜非庸谬易制,力加援引,再污揆席
上天震怒星文示变,胜非偃然不惧,以调护自处外示佞柔,于事无所决白,而实则奸憸私事俱办。
陛下少宽臣喋喋之罪,使陈梗概一言有欺罪当万死
李纲胜非本无仇怨,止缘相位日曾行遣伪命臣寮,又为黄潜善中伤
邦昌之死潜善所行也,乃嫁其事于
胜非暗昧,惟纲之怨。
再入相,首讽台谏官论纲旧恶
湖广四路宣抚治状方著,并无过举。
胜非不恤国事,以私憾而罢之。
向子諲才气忠义,人所推许,止缘南京之事,胜非怨之刺骨,常谓人曰:「李纲向子諲皆是凶人不杀不静」。
其所险毒如此
自其再相,子諲深惧遭其密戮,即日引疾挂冠而去
吕颐浩既为胜非斥逐贤才,开其入相之路,胜非即以黄堂傅掌琐闼黄龟年司制命,刘棐谏官,王详为佐使汲引亲党虞沄陈桷辈分要津
其人皆凡下不为时议所与,乃用刘棐黄龟年章疏,谓秦桧大植朋党,有龙战于野之象。
其章疏所称事实,又只缘杨愿密院计议王鈇提举茶盐、宋映为提举坑冶而已
胜非所为方之秦桧,其为龙战不亦大乎?
胜非外宽内忌,阳为敦厚长者之状,而耳闻目见习成宣和之风,乃心疾狠,能为人祸至于非义之事,人所不敢为者,则肆意行之。
李擢京城南壁守禦官,恨孝慈皇帝不用耿南仲和议以召敌衅,乃傲然端坐,视城垂破而不救,又为邦昌翰林学士,罪当伏法
胜非所以深喜也,再相之初,首复职名
席益善,则道使荐之,叨窃八座而去。
黄潜厚是聚贿乱政偷盗府库之人;
李邴是行苗傅刘正彦建节白麻极意称奖之人;
颜岐同党潜善阿谀误国之人;
张澄观望苗刘,诏书所谓情理尤重」之人;
王安中谄事梁师成随逐童贯收复燕云为国产祸之人;
王孝迪薛昂宇文粹中蔡懋崇、观宣和戕毁帝业,使戎马在郊之人。
放投永弃,谁曰不宜
胜非以为失职之士,星象所由著也,尽复职名,意将引用
天下闻之,莫不大骇
徐俯初作谏官,未至缪妄,力疏寝罢人心乃安。
岂非所不敢为,而胜非敢为者乎?
康执权阘茸污贱废置累年胜非以其曾击异己者,必欲收召,再召、三召,迫于众情不可而后已。
自谓谦慎不敢专权,而布列内外,皆其亲厚
陈蔼者不肖人也。
所生母死,绐谓人乳母而不持服
兄死嫂弱,遂夺其兄致仕恩泽自荐,既得之后,凌辱其嫂,困苦至死,又以阴计陷害其侄。
此蔼为人大槩。
胜非与之中表姻娅故自宣抚使,即辟为幕荐。
江西缪政,多蔼之谋。
及再为相,遂差蔼监吉州榷货务偷盗官钱岁时赂遗,入于相府超越资格,差为湖北提刑
言章论列胜非犹讽吏部诈供蔼曾任提举鼎澧刀弩手,蔼虽曾有此差遣旋即废罢未尝到官
胜非改「除」字为「任」字,欺罔陛下,以济其私。
张铢者为静江通判
胜非遣子迎母,自宾州桂府别乘之尊,不顾廉耻,出城数十里执杖声喏国太夫人轿前,禀覆起居,行数百步然后退,广西莫不耻笑
比至府城竭力应办
胜非德之,先除湖北盐务以为未足,又荐之对,又指挥升擢差遣,遂除郎官,仍摄奉常
刘式者大赃吏也,胜非以妹嫁之,遂诈改官邵州通判
为言论列见在湖南置狱取勘胜非门客刘泽者,为衡阳簿,传道胜非之意与提刑马居中,仍厚赂居中,遂使刘式翻异,殃害干连良善百姓至今未毕。
尝以三千缗就胜非门客恩泽,奏其子刘师心
又为湖南土豪胡人以八十缗买给使恩泽,奏承信郎
韩京屯兵衡州茶陵县,阴与郴寇交通据有数县民田夺百姓牛以耕之,名为赡军实则入己以充赂贿之费,大为湖南之害。
绍兴二年十一月胜非母由茶陵而东,韩京诈称前路有警,邀留数日,极其供待然后兵卫送至吉州境上,胜非以为诚然
湖南帅臣累奏韩京过犯胜非一切蒙蔽,反以广东钤辖与之。
程昌禹者,邓洵武使臣也。
蔡州擅兴,径趋荆南朝廷遂除京南镇抚,不肯受命移兵鼎州,罪当诛戮
范宗尹即以鼎守付之,昌禹凶残不能绥抚,竭取民膏血以赡所部,及厚遗过客
凡由鼎而东者,人人满意,为之延誉
严刑峻法诛剥日甚,激民从贼,牢不可破,致烦陛下宵旰者,无人以上闻也。
胜非昌禹同出邓门之故,超加职名改授静江,遂除待制明降指挥,候杨么已就招安然后付以告命
而密讽李荛,使一面送告与之,视陛下官爵私物不如也。
李大有者居临江军,为胜非子夏卿行媒,议王羲叔姻事
既成,以都司处之。
张颜术者,常以弓刀奇玩献于夏卿,仍为之转贩米粮,遂为江西宣抚属官
后值湖南扰攘权知道州狼籍不法,为提刑吕祉所按。
胜非不行,反令作武冈军通判
千里者尝劝胜非奔避马进胜非以其忠爱于己,亦为宣抚属官
千里受降赂遗,引为宣司使臣,广以金帛纳结夏卿
胜非再相,遂除千里监丞
卢宗训者,以卢益累荐堂吏之族也。
其人污秽苟贱不为士人所齿,得淮西提举,为台章言罢。
胜非必欲主持之,遂送与岳飞,使辟为官属,意藉外兵胁制众口,使不敢言
大鄙宗训为人不得已受之,俾权德安府,果以赃盗自败。
吕延嗣者曾任宾州通判照管胜非家属,遂擢为桂阳知监
好货受贿监事不治百姓嗟怨
张毂者,尝为郴州司户,与胜非唐卿同官胜非尝居郴州,每请俸米必令高带斗面以给之。
敦复者,尝任道州营道县尉赃污不法,曾以妾奉唐卿
二人皆蒙胜非封送姓名吏部,不循资格,皆注湖南漕司见阙属官
长子唐卿建炎四年郴州录事参军公干差出,其实避贼
一去两年不曾还任监司州郡不敢罢去
至绍兴三年还自宾州,过郴州,恳太守赵不群批书四关升。
又因江州军中系名冒赏,循承值郎,在任岳庙,尚恐三十个月不能成任,乃讽吏部侍郎建明选人岳庙,许以三年为任改官
胜非除授不公变乱法制大抵如此
臣在湖南所知如此,其在行朝及他路所未知者,又不知其尚几百条也。
庚戌年敌骑退后朝廷一向谢绝不与交通
三四年间,敌不我测,不敢轻举
胜非再相,复议遣使,误陛下忘恩释怨之地。
且俾使人刘豫馈送启宠纳侮果至去冬犯跸之事。
经邦断国一至是哉!
臣窃谓宰相之任,佐天子治天下,治乱之所本,其任至重,不可冒居
胜非弥天之罪,陛下宽大,赦而不诛,再付相权,责以功效非为赐也。
胜非所宜革心改悔,以报大恩
其所为如前所奏,则又关通内侍谄奉将帅牢笼堂吏沽誉群小,专以软熟无忤持禄取容所谓怙终长恶,迷复不悛国家之大贼,人理巨蠹
边报稍息,则冒哀当轴不辞,及淮上有警,则力恳去位不顾
谨按春秋》之法,任大者责重。
胜非独相逾年可谓专矣。
寸功不立百度乖张天下目为勘当相公,无责可乎?
今其丧制已除,是古诸侯免丧士服入见天子之日。
命德讨罪,柄出大君,如胜非者,岂宜宠以秘殿之名资,食以真祠厚禄
赏刑失当,以乖天下之望。
夫恩章宠数体貌大臣,国之令典,固不可废。
然施之称惬,则国体尊重,人以为荣;
施之非宜,则彼当得不以为贵,而名器轻贱人主之权替矣。
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是故洁其皂枥,丰其刍豆缓急之际,与人一心
若夫驽骀下乘,既无绝足,仍有诡衔窃辔,以智为盗之患,则凡马畜之而已矣。
人君驾驭人材何以异此?
伏望陛下奋发威断奉将天讨,出臣此章,深诏宰执正名定罪以为大臣二心误国之戒,以慰四方积年愤懑不平之心。
刑辟既昭,叛乱自慑。
事干大政,所系不轻,臣是以竭忠,仰冒聪听苟利于国,九殒不辞
不任犯颜惶惧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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