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遣使劄子(绍兴五年五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二、《斐然集》卷一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六七、《古文集成》卷二九、《崇古文诀》卷三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
臣窃闻遣使入云中,已有定议。臣愚陋,蒙陛下擢寘从班,职在献纳。虽小事失当,犹合上闻,况遣使体大,纵使初不预议,苟心有所未安,岂敢缄默?辄形论奏,伏望陛下留神省察。昔孔子作《春秋》以示万世,人君南面之术无不备载,而其大要则在父子君臣之义而已。鲁桓公为齐所杀,鲁之臣子于齐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庄公者乃桓公之子也,非特不能为父雪耻,又与齐通好。元年为齐主王姬,四年及齐狩于禚,五年会齐同伐卫,八年及齐同围郕,九年及齐盟于蔇,是年为齐纳子纠。仲尼恶之,备书于策,以著其释怨通和之罪。鲁庄惟忘父子君臣之义也。鲁之臣子则而象之,故公子牙弑械成于前,庆父无君动于后,卜齮圉人荦之刃交发于党氏武闱之间,鲁之宗祀不绝如线。此释怨通和之效也,岂非为后世之永鉴乎?女真者惊动陵寝,戕毁宗庙,劫质二帝,涂炭祖宗之民,乃陛下之雠也。顷者误国之臣自知其才术不足以戡定祸乱,而又贪慕富贵,是故诪张为幻,遣使求和,苟延岁月,九年于此,其效如何?彼之一身,叨窃爵位而去,曾何足道,而于陛下圣德、国家大计,则亏丧多矣。所幸陛下勇智日跻,灼然独见于邪言久惑之后,奉将天讨,罪状豫贼,再安国步,渐图恢复。天下忠臣义士,闻风兴起,各思自效,以佐丕烈。譬如人行万里,登车出门,又如支梧厦屋,初正基柱。存亡治乱,实系此时。今乃无故蹈庸臣之辙,践阽国之址,犯孔子之戒,循鲁庄之事,忘复仇之义,陈自辱之辞,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或谓不若是少有贬屈,其如二帝何?臣应之曰:自建炎丁未以至甲寅,所为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帝所在者谁欤?见二帝之面者谁欤?闻二帝之言者谁欤?得女真之要领者谁欤?因讲和而能息敌兵者谁欤?臣但见丙午而后,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次失险矣。臣但闻去年冬使者还言酋豪帖服,国势奠安,形于奏章,传播远近。曾未数月,而刘豫挟虏,称兵犯顺矣。女真者知中国所重在二帝,知中国所恨在劫质,知中国所畏在用兵,则常示欲和之端,增吾所重,平吾所恨,匿吾所畏,而中国坐受此饵既久而后悟也。天下其谓自是改图必矣,何为复出此谬计耶?苟曰姑为是尔,则岂有修书称臣,厚费金币,而成就一姑为之事也。苟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则前效可考矣。岁月益久,虏情益閟,必无可通之理也。臣尝思之,陛下与女真绝,则臣下无所得,而人主为义;举若通和,则利归下,而人主受其恶。故凡愿奉使通和者,皆身谋,非国计也。陛下何不据孔子之论而决此策乎?自王安石废黜《春秋》,天下学士不知尊尚,一旦乱臣贼子接迹乎四海。幸遇陛下笃信此书,孔子之志将伸于今日,便当考笔削之意,断当今之事,则行一二大者,陛下美名辉映千古矣。当今之事莫大于夷狄之怨也,欲纾此怨,必殄此雠,则用此之人而不用讲和之臣,行此之政而不修讲和之事。使士大夫三军百姓皆知女真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女真之志,百无一还之心,然后二圣之怨有可平之日,陛下为人子之职举。臣等驽下,伸眉吐气,食息世间,亦预荣矣。苟为不然,以中国万乘之君而称臣于雠敌,则宰相而下皆其陪臣也。借使女真欣然讲解,以一将军将数万众驻兵泗水之上,愿与陛下面相结约,歃盟而退,不知陛下何以待之?则又欲变置吾之大臣,分部吾之兵将,割吾之地土而取其租赋,有一于此,其能从之乎?从之则无以立国,不从则隳败和好,将何据而可?臣实戆昧,思之不通。是以略具古义,浼渎聪听,惟陛下试加采择。或合圣意,即以世仇当复,无可通之义,明降指挥,寝罢奉使之命。刻印销印,俄顷之间,初无害日月之明,适足以彰陛下好谋能听之美,免累圣德,误国大计。臣不胜区区纳忠之至。取进止。
〔贴黄〕臣恐议者欲以遣使为名,而实行间探,此又不可者。小人惟利可以使之,曷若召募敢于深入之人,厚与金币资遣之。有归者必得虏中动静,或不归则不过丧失一夫而已。何必自损名位,然后可乎?伏乞圣察。
又:若曰通书尼雅满,则尼雅满是亲自用兵破京师,取二帝者也,于书上如何称呼,实是无辞可措。伏乞圣察。
又:臣闻君臣谋议,务为明白。若陛下心知不可,则当明白宣谕建议之臣,不必含糊隐忍,以遂过举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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