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窥馀序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北山文集》卷二五、《周易窥馀》卷二、《经义考》卷二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五、《皕宋楼藏书志》卷一 创作地点:广东省肇庆市封开县
《窥馀》,窥窃《易》家馀意,缀缉而成也。老来心志凋落健忘,自觉所学渐次遗失。恐他时儿童辈有问,寖就荒唐无以对,故取平时所诵今昔《易》学与意会者,辄次第编录,时自省览。此《窥馀》之所为作、所为名、序之所为缕缕也。伏羲氏画八卦,古无异论,至重卦则指名不一。郑康成辈谓神农,孙盛谓大禹,史迁、扬雄谓文王。攻为神农之说者曰:「耒耨之利,日中之市,固已取诸《益》、取诸《噬嗑》,岂应后来方重卦」?神农之说破,则盛以下自当无语矣。孔颖达、王弼又谓伏羲氏始用蓍,十有八变而成卦。观变之数,则用蓍犹在六爻之后,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治,而书契之作,取诸《益》,重卦者非伏羲乎?伏羲氏画卦,又为重卦;文王为卦下之辞,又分上下经;孔子为十翼;周公为爻辞。此《易纬》所谓三圣人,而周公不与者,周公本文考之志而为之,举文王则知周公之圣也。颖达既坚守弼论不移,后之立异相可否者犹未已。要是指擿相胜,无明白證据,当以王、孔为允。复有疑者曰:爻辞亦文王所作,非周公也。此盖不考《明夷》尔。文在羑里,无自谓文王之理,亦不得先谓箕子为《明夷》。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云「吾乃知周公之德」,则公作爻辞何疑?马融、陆绩皆知此意也。《系辞》曰:「知者观《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遂又疑夫子不应自赞如此,《彖》、《系》必文王所为也。曾不知卦下之辞,乃文王所系,其所系辞亦可谓之《彖》。夫子于上下《系》特赞序之,与夫子所为《彖辞》自不相碍。范谔昌误疑《乾·彖》与《文言》重复,而谓文王为《彖》者,亦此类也。至于十翼之目,亦复纷纷。以《彖》、《象》、《系辞》三者各分上下,而与《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四篇号为十者,颖达主之;以《彖》也,大小《象》也,上下《系辞》也,乾、坤《文言》也,而与《序卦》、《说卦》、《杂卦》三篇号为十者,胡旦主之。以《象》分大小,而不以《彖》分上下,旦说为胜;以《文言》分乾、坤,似未安。去古远矣,学者要当以意所安者为是,故两存之,以俟来哲。通乎此,然后可以读《易》。或问曰:「子为书,始《屯》、《蒙》,何也」?曰:「予于《乾》、《坤》,不敢谈也。《易》者,天地万物之奥,《乾》、《坤》则又《易》之奥。圣人妙《易》书之神而藏之《乾》、《坤》,其所示人者,犹委曲载之《文言》,孰谓学者可以一言定乎?尊《乾》、《坤》而不敢论,自《屯》、《蒙》而往,以象求爻,因爻识卦,万有一见其彷佛,则随子索母,沿流寻源,《乾》《坤》之微,或可得而探也。今固未敢妄有窥焉」。又问:「《易》曰商瞿子木亲受业夫子,下抵汉魏,专门名家者不胜计,虽互有得失之论,大槩不过象、义二者。就其意趣不合最甚者,惟李鼎祚、王弼。其专用象变三十馀家,而不足义者,鼎祚也;尽扫象变,不用古注,而专以意训者,弼也。子为书,为象乎?为义乎」?曰:「有象则有义,以义训者,不可以遗象也;义不由象出,是犹终日论影,而不知形之所在。偏于一而废其一,学者所以难,予《窥馀》所不然也。近世程颐正叔尝为《易传》,朱震子发又为《集传》。二书颇相弥缝于象义之间,其于发古今之奥为有功焉。但《易》之道广大变通,诸家不能以一辞尽。有可窥之馀,吾则兼而取之。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序》,载晋太康元年,汲县发旧冢,大得古书,皆科斗文字,不可训知,独《周易》及《纪年》,最为分了。《周易》上下篇,与今正同,而无《彖》、《象》、《文言》、《系辞》。预疑于时仲尼造之于鲁,尚未播之远国,而《汉艺文志》「《易经》十二篇」,谓上下经及十翼也。以是考之,汉之《易》已十二篇,但经与十翼自为篇秩,非若今《易》之各附卦爻。先儒谓费直专以《彖》、《象》、《文言》参解《易》爻,谓王辅嗣《象》本释经,欲相附近,故辞与《象》,各附于当爻。要之取古本辄相分合,二子不容无过,然圣人之旨未大悖也。并见于序之末。绍兴壬申正月旦,观如居士山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