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奉诏谨按魏郑公谏录徵亡太宗遣人至宅就求其书得遗表一纸始立稿草字皆难识惟有数行乃稍可分辨云云边防利害奏状1135年3月30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九、全宋文卷三七一○、《梁溪集》卷七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一、《宋史》卷三五九《李纲传》下、《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右,臣伏诏书,以伪齐、金人贼马退遁,令臣深思熟讲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条具来上。
仰荷圣恩,怜臣孤迹,尝备位于近司,察臣迂愚,有千虑一得
虽以罪戾屏伏海滨曾不遐遗,以国家边防恢复大计,特降清问
顾臣学术阔疏智识浅短何足称诏旨而裨庙略之万一。
敢竭狂瞽,以塞明命伏惟陛下留神采择,臣不胜幸甚
臣窃以僭逆之臣,挟强悍之虏,提兵南向俶扰淮壖,其意盖料朝廷前日退避之辙,得以乘间渡江凭陵东南
不虞六飞亲临江上号令既行,赏罚既明,将士摧锋俘馘系路,虏气挫屈潜师遁逃
此盖陛下睿谟宏远天威英断所致宗社无疆之休中外臣子之共庆也。
然臣区区之愚,窃愿陛下勿以贼马退遁为可喜,而以僭逆未诛、仇敌未报为可愤;
勿以保全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犹污于腥膻可耻
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修、士气未振,尚使狂寇得以潜逃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矣。
臣谨考往古之迹,揆方今之宜,条具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策以献。
议者或谓贼马既退,当遂用兵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
譬如奕棋,先当自生,乃可杀敌,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侥倖,此非制胜之术也。
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项籍争;
光武先保河内,故能出征以降赤眉铜马之属;
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
东南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万全胜敌
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
议者又谓贼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
譬如弈棋,舍局心而就边角迫蹙褊小,浸以衰微何以取胜
秦师伐晋,以报殽之师;
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
如是不足以立国
高祖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光武隗嚣,诏岑彭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此皆帝王天下为度者也,不如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
又况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
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贼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
宜于防守既固、军政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南、荆、襄以为藩篱
淮南、荆、襄者,东南屏蔽也。
六朝所以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
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拔之盛,卒不能江表
后唐李氏淮南,则可以金陵
其后淮南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
欲为守备,则当于淮南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
东路扬州西路庐州荆襄襄阳帅府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小筑城垒,如开新边。
其初,朝廷应付钱粮谓如淮东则以江东财用给之,淮西则以江西财用给之,荆、襄则以湖南北路财用给之。
徐议营田,使自赡养
遇有贼马,则大帅遣兵应援
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归业渐次葺理
假以岁月,则藩篱成矣。
前有藩篱之固,后有长江之险,加以战舰水军,使沿江一带帅府郡县上连下接自为防守,则贼马虽多,岂能轻犯
近年以来大将重兵江南官吏空城江北,虽有天险,初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
欲为守备无他,反此而已
或谓大帅重兵以屯江北,则供亿之费不赀
臣应之曰:使三大帅屯兵江南,亦仰给朝廷,其费等耳;
曷若使之渡江葺理淮南以为家计
朝廷异时可省经费,而藩篱之势成,为无穷之利。
守备之宜,莫大于是
有守备矣然后可以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
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
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
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
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
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以戡大憝
此虽落落难合,然在陛下志先定于中,而断以至诚必为之意,盖无不可成之理。
至于择将之术,治兵之政,车马器械之制,号令赏罚之权,兵家皆有常法,无待臣言;
战阵之间,因敌决胜临事制变者,兵无常形,又不可以预图也。
臣窃愿以为献者,在勿失机会而已
机会之来,间不容发,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一失其机,悔不可追。
刘表不用蜀先主之言。
蜀先主曰:「天下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
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也」。
臣窃观朝廷近年以来失机会者多矣。
自今以往,如能保淮南、荆襄以为固,选将练卒厉兵秣马聚财积谷应机而作,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一胜之间,僭逆之臣可正藁街之诛,强悍之虏岂无殄灭之日!
攻战之利,莫大于是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策也。
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先定驻跸之所。
万乘所居,必择形胜然后制服中外,以图事业
临安平江泽国褊迫偏霸所据,非用武之地
建康自昔号为帝王天子之宅,以其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可容万乘,故六朝以来更都之。
銮舆复旧都,莫若权宜且于建康驻跸控引二浙襟带江湖运漕贮谷,无不便利
臣昨于建炎初建议巡幸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下者,以天下形势言之也;
今以建康为便者,以东南形势言之也。
淮南藩篱之固,然后建康可都。
陛下二三大臣熟计之,既料理淮南,仍诏建康守臣治城壁,修宫阙,立官府,创营房,使粗成规摹,以待翠华之幸。
近年以来车驾所寓,因陋就简诸事草创
陛下以时艰难,用过于俭,然宫室制度亦有不可已者。
城壁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房然后士卒可用。
惟自朝廷应副,诏有司以渐修建庶几不扰
措置方所当先者也。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
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祖宗涵养之德,其意曷尝一日忘宋哉?
特制黠虏之势,为所驱迫陷于涂炭故舍二百年之本朝,而事大不道僭逆岂其本心
朝廷之力未能保覆之,故数路之民虽困于重敛,伤于峻刑,而不能自归
淮南、荆襄藩篱既成壤地相接甲兵既备,天威震惊,必有结约来归,如宿迁之民者;
必有愿为内应,如京东郡县者。
宜命诸帅优加拊循来归者给田土内应者予爵赏官吏将士禄秩由旧,许之自新,孰不感悦朝廷
近者得诸路签军,皆不杀优恤之,自贼来归者皆优与官秩可谓得策
愿力自治自彊之计,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戴宋之心。
绥怀之略所当先者也。
攻战守备措置绥怀,皆中兴至计今日急务
圣问所及,臣已粗陈其梗槩矣。
臣伏诏书,有曰:「朕将虚己以听,择善而从
君臣之间,期于无隐
利害之决,断以必行」。
三复圣训不知涕泗交颐也。
何则
君臣之遇,号为千载一时听言用谋,尤其所难
未信而言,则有谤己之嫌;
交疏言深,则有失身之戒。
盖虽朋友不易言,而况君臣之间乎?
陛下求治之切,诏旨如此,而臣以忧患之馀,孤危特甚,欲浅言之则何以陛下期于无隐之训,欲深言之则虑有犯颜逆鳞之愆,感惧交中进退维谷
虽然陛下艰危多故之秋,诏臣以丁宁恻怛之意,缄默不言,臣则有罪,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敢冒鼎镬刀锯之诛,以布心腹肾肠之实,惟陛下幸察
臣窃观陛下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日蹙,事不立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馀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
陛下忧勤虽至,而未足以成中兴业者,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
陛下近年以来所用之臣凡几慨然敢任天下之重?
建事立功,与夫充位备员者,皆不逃于圣鉴
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然后使之进药而责成功
今于医者之术业不详究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病者,殆将饮药以加病而已
平居无事小廉曲谨,初似无过,而乏济时大略
忽有扰攘之故,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不知何补国家
陛下亦安取此
大槩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得计,而以治兵失策
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禦为误国
众口和之牢不可破
累年之间,冠盖相望而初不得要约翠华蒙尘尚未有所定居上下苟且偷安不为长久之计
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
大运有开,天启宸衷超然远览,悟前日和议之失而亲总六师,惩前日退避之非而亲临大敌
逆臣悍虏数十万众饮马江干,虽未能扫荡邀击,尽歼丑类,而天威所临,已足以使之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
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禦,其效槩可睹矣!
今贼马虽退,而虏情狡狯变诈百出,未大惩创
疆埸相望道里不远,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使疲于奔命哉?
是宜明诏却敌之初,求善后之策也。
夙夜陛下深思所以为善后之策者无他,在尽反前日所为,解琴瑟更张之,先定其论。
弈棋立意后图其功;
弈棋之置子,必可得志
臣请试陈其说。
窃观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必以兵胜而为亲征之计者,其意岂谓必冒矢石履行而后可哉?
黄屋所临,人心自固赏罚既当,士气奋张用能成功
高祖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
光武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亲征
本朝艺祖太宗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庙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大安
所谓始于勤劳终于逸乐者也。
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久,可一而不可再。
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
往时南都退而至于维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
维扬退而至于江浙,则京东西失矣。
万一有虏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所适而可?
航海之策,万乘冒风不测之险,此尤不可者
惟当于国家閒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贼来则禦,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大业,此最上策
牧所上策莫如治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
仇雠,鲜复遣使
岂不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
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
遣使来,且犹却之,此可往?
假道僭伪之国,而自取辱,无补于事,祇伤国体
金人自知积怨之重,惧我必报,其措意如何
我方卑辞重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见信决矣。
器币礼物所费不赀
使轺往来坐索士气
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
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
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彊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
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
夫辨是非利害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
聊复用此,以侥倖万一,曾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倖而不丧人之国者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二说既定然后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之意为之,先后本末,各有次第
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
抑臣闻朝廷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繁;
朝廷腹心也,将士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
国家远有盛强之黠虏,近有僭伪逆臣,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
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既明,赏罚必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虏足畏,虽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
何谓信任辅弼
拨乱之主,履时艰难资辅弼之臣同心同德相与有为,岂易致哉?
必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
高祖萧何如左右手太宗房、杜子弟蜀先主诸葛孔明如鱼之有水,不如不能感会风云,以成王霸之业。
陛下选于众,以图任股肱之臣,遂能捍禦大敌可谓得人矣。
然臣愿陛下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裕无穷
高祖始终萧何太宗始终杜、房,故能戡乱定功,卒致太平
管仲有言曰:「知人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任之,害霸也;
信任而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霸者如此而况于欲恢复天下者乎?
魏郑公有言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至公、事形迹
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事形迹者未必有过举,而魏公以为兴丧未可知者,凡以无至相与之意,而惟嫌疑之为避,不足建兴邦之大绩故也。
陛下诚能推信任之诚,臣将见辅弼任责,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公选人材
治天下者未尝不资人材,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为尤多
何则
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材亦足共治
至于艰难有为兴衰拨乱,则非得卓荦瑰伟之材,未易有济。
武王之有十乱宣王之有吉甫方叔召虎高祖之三杰光武之有邓禹耿弇、吴汉之属,太宗之有房、杜英、卫之流宪宗裴度武宗李德裕,皆以不世出之材,佐大有为之主,参翊佐佑,以成大业
古今通道,其可忽诸
自昔不群之材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摘之以细故
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
至明之主,为能察小人情伪,而辨其臣之非辜
霍光所以见察于昭帝,房、乔所以见信太宗也。
陛下临御以来用人材多矣。
世之所许以为正人端士者,往往闲废无用之地,岂非罹此谤耶?
遂使陛下寤寐侧席而有乏材之叹,怀材抱义、愿为国家宣力无因进前
陛下盍亦少留圣意,致察于此
洪范皇极之畴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好恶偏党,皆足以至公之累。
惟以道为公,而无好恶偏党之私,则王道明矣。
魏郑公卒,太宗遣人至其家,得书半藁,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
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
爱憎之间,所宜详慎
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则可以兴矣」。
太宗感悟
夫人岂能爱憎
然必去爱憎而后得人以兴者,爱憎出于私情用人兴邦,必由于公道故也。
管仲虽仇,齐公必用;
雍齿虽怨,汉祖必赏而况其馀乎?
陛下诚能至公之道,臣将见人辈出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变革士风
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其实相为表里者也。
士风淳厚,则议论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此措置所以得宜,而寖明寖昌也。
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此措置所以失宜,而寖微寖弱也。
晋之士风虚浮不事事故当时措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华之祸。
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
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
元祐大臣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为朝廷长虑却顾,图久远之计,社稷之臣也。
群枉嫉之,指为奸党,听其言则大者可族,小者可诛。
国家宽仁,祇从窜逐
其后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
殆今四十馀年,世变风移爱憎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
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诛谪之冤,国家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
臣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事实,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诋则小迁潝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
陛下得一张浚,副以重权,使禦强敌关陕
虽以忠许国,而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
浴日之功,足以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
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为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
朝廷耳目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
至于大故,亦须覈实
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轻典
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修政刑也。
臣愿陛下明诏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
贾谊文帝养人臣以礼义廉耻陆贽劝德宗听言必考其实而察其情,以正典刑不宜置而不问,皆治道之要。
陛下诚能责实之政,臣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爱惜日力
臣闻之《周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盖功以志崇,所以为之规摹也;
业以勤广,所以为之积累也。
犹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摹一日而成,至于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所致
创业中兴何以异此?
高祖韩信,与之论亡楚之策;
光武邓禹,与之论兴汉之谋;
蜀先主诸葛亮,与论鼎立之计,皆定于谈笑之间。
高祖五年帝业光武以十三年混区宇先主得蜀在数之后,盖积累而致者如此
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则其始不为规摹其后不为积累故也。
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皆簿书期会不急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安得不为僭逆之臣、强悍之虏之所窥伺
然则自今以往,其可不日力哉?
不贵尺璧惜寸阴
今日朝艰难,乃惜分阴之时。
臣愿陛下二三大臣熟议所以规摹者,凡所施为画一条具,如立课程以次施行
又诏州县,使体陛下德意奉承之。
所立期限,勿太遽以致搔扰,勿太缓以失机会使事得其序,不扰而办,乃为得策
天下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患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
正如医者之治病,其在皮肤,针烙及之;
其在五脏汤剂及之;
至于骨髓,则虽有扁鹊俞跗,蔑以为矣。
此时所以不可失也。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曰:「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
用智者当于未奔沈之前千日聚之,以待一日之用。
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其能及乎?
陛下诚能存爱日之心,将见为无不成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尽人事
臣窃观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
国之将兴,百度皆举,天实祐之。
犹之农夫,尽其穮蓘之力,乃亦有
使未尝耕耨之勤,而欲望稼穑之利,其可得耶?
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
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自然之符也。
光武以兵三千攻寻邑百万者,人也;
雷电风雨,遂有昆阳之胜,而中兴之运启者,天也。
孙权以兵三万拒曹操数十万者,人也;
风顺可以纵火,遂有赤壁之捷,而鼎足之势成者,天也。
谢安以兵八千击苻坚百万者,人也;
适秦师小却,遂有淝水之功,而东晋之祚延者,天也。
创业中兴之主,莫不皆然尽其在我者,而以其成功归之于天。
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
未尝尽人事,敌至则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
臣愿陛下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务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
夫人心即天心也。
得人心上合天心,则无不成之功。
陛下诚能和同天人之际,臣将见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寅畏天戒
夫天之于王者,如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
是以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以谨天戒
臣观商之盛如武丁,周之盛如成王汉、唐之盛如文、景太宗之时未尝天变,而不为灾者,以能寅畏其戒而仰合其心也。
知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脩省以致寅畏之诚,则能变灾以为祥,天人之际何其昭昭然也。
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反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
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覆以致告戒
陛下虽尝降诏,俾士大夫各修厥职,以答天谴,然臣窃谓应天以实不以文,此在陛下以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
宋公一言妖星退舍大戊桑谷共生于朝而反以为祥。
陛下诚能应天之实,臣将见百祥来止,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六者,皆陛下所当先务正心正朝廷者,故粪土愚臣,忘触死,为陛下详言之。
抑臣又闻,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
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
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土宇
少康一旅之众而祀配天不失旧物
光武太宗躬擐甲胄履危险而身致太平享国长久
人材不乏将士足用江、淮、荆、浙、闽、广、川、陕财用可理,足以中兴之资。
陛下勇智天锡春秋鼎盛,欲大有为不可
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
仲虺之称汤,不称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
帝王,如天地无心是则行,非则改,惮之有?
郦食其高祖铸印以封六国之后子房一言则趣销之;
封德彝太宗用刑法以威天下魏郑公一言则行仁义,遂致贞观之治
无损盛德,而大功可成,岂窃窃然畏人之议己哉!
陛下视建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
以为是则以不见其效?
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
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能为也。
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
夫以祖宗二百年之基,四海亿兆生灵,皆系于陛下清燕之间。
圣虑及此得不慄慄危惧勉勉自强,上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下以副四海生灵之望哉!
周宣中兴南征北伐之威,复古接下之美,咏于《小雅》,盖有文武吉甫显允方叔以为将帅有孝张仲以在其左右,故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
然则陛下所当法者,深考周宣之诗,则得之矣。
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此?
臣以至愚极陋之质,陛下非常特达之知,龙飞之初,虚席以待,眷遇之礼,迈于等伦
特以志广材疏,自度不足以任天下之责,力丐罢政无补国事,每自愧惕。
违去阙庭,九更寒暑犬马之心何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
自以罪戾远屏,不敢复与世故刍荛之言,久不上达
者边警急戎辂亲临臣子之情不胜愤懑,故敢冒昧以三策为献,伏蒙圣慈降诏奖谕
今者又奉诏旨,咨以当世之务,而臣不量荒浅,冒进狂瞽之说,以渎天聪
太宗魏郑公敢言,谢曰:「陛下臣使言,不然,其敢数批逆鳞哉」!
陛下盛德过于太宗,臣虽无魏公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在陛下察之而已
自经忧患衰病交攻气息奄奄,日与死迫,常惧先犬马填沟壑无以盛德之万一。
今得奉明问,摅至情,臣愿足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伏望陛下哀怜,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实天下之幸。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恐汗待罪之至。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