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所好堂记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九、《太仓稊米集》卷六○
东坡守胶西,淮扬赵公实佐府事,二公相得甚欢。苏公来,必登堂见其母夫人,已而呼其诸孙罗而观之。今其孙戒叔时方年十三四许,东坡于诸儿中独抚其肩曰:「它儿当作碧鹳鹊,此郎当作文」。戒叔之先大父因教之甚力。今戒叔谈笑磊落,颇自标置,又长诗词,且善作坡书,杂之其书中未能辨,以其家藏墨妙为多,故能精如此。戒叔未有官,年方三十许时,已不肯作绳墨之文,随举子入场屋,尝谓人曰:「死生有定数,富贵有常分,苟不可求,当从吾所好耳」。因以是名其堂。戒叔与余游甚款,所居同里,未尝三日不一见颜色。相见必把酒笑歌,杂以谐嬉,甚而不能禁,则戒叔辄令席曰:「请以诗法行酒,可乎」?乃赋以题,已而皆寂然,则又抚掌大笑而罢。一日谓仆:「吾堂成名,其为吾记之」。仆谓戒叔曰:「食羊枣者固有味,嗜昌𤢜者其谓何?人之所好,初亦何常之有哉?今戒叔以其所有,将推而行之,以利于世乎?将卷而怀之以游于虚乎?将藏之其身而待时以动乎?将突梯脂韦以从俗乎?将滑稽诙谐以玩世乎?将乘坚策肥而为陶猗之富乎?将啜菽饮水而为颜原之贫乎?是必有一于此矣」。戒叔笑曰:「我非鱼,固不知鱼之乐,然而世俗之好,大略不过名高利厚耳。蔡伯喈风流雅尚,为人物之冠冕,其高风直节亦足以激颓波而起疲软,董太师用事,十日之间九徙其官而不耻。王浚冲神观清迈,自是风尘表物,践位鼎司,而积实聚钱不知纪极,至使天下目为膏肓之疾,悠悠者固不足道。二子何人哉?而犹屈首于奸人,甘心于货殖,乃知富贵之能移人如此。夫人生而有欲,其情未有不著于物者。虽其嗜好有不同,大抵皆牵于好恶之私,故未免于有累。以嵇叔夜之懒而好锻,支道林之淡泊而好驰马,王子猷之旷达而好竹,王摩诘之高才而好画,是在数子宜若非其所好而终身乐之不衰,达者固以是病之。然而与其徇世俗之好而不知止,孰若寓意于物以从吾之好,是其相去盖亦远矣」。戒叔之持论若高而又与余善,可知其言之不苟。余故喜述君言,因并记其相与之状,且知苏内相之言见于龆龀而验于数十年之后,为皆可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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