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奢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五、《太仓稊米集》卷四六
自古人主苟非圣人,未有不流于奢侈以纵其耳目之欲者。究其祸乱之源,盖起于大禹而成于周公。夫人臣之事君,若禹之相舜,周公之相成王,可以为万世法矣,以谓迪人主以为奢侈,其祸起于此者何也?禹既平水土以奠九州之赋,乃因其土地之所有以制其贡。若元纁纤缟可以供币帛之用,贡之可也;孤桐浮磬可以备礼乐之器,贡之可也;砮以为镞,楛以为矢,可以禦敌,贡之可也;菁以为菹,茅以束酒,可以享神,贡之可也。至于青州之贡有怪石,则玩好之用也;徐州之贡有蠙珠,则珍奇之物也;荆州之贡有橘柚,则饮食之美味也。唐虞之君茅茨不剪,土阶三尺,以示天下之俭,顾安用是为哉?然则禹所以享其君,与夫舜所以受其享,余固可得而知之。武王伐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而西旅遣奉獒之使,獒犬未足为珍,蛮夷归命而受其献,犹未甚损于圣德。召公作书以戒,其辞曰:「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又曰:「珍禽奇兽,不育于国」。武王贤圣,岂贵异物而从禽兽者?奭之戒所以丁宁反覆而不已者,杜其源也。《周礼》一书,所以载周公制作之典,至于供王之玩好犹为之设官焉。周公身为保傅,务在格君心之非,岂不知玩好之物侈性伐德,非人主所当留意,而设官以供其求,是迪其君使从欲也,岂大臣以道事君之义?后之为人臣者,将为奇技淫巧以荡上心,则必援大禹、周公之说以藉口,曰:「禹之所以事君者若是,周公之所以事君者若是,吾何惮而不为哉」?故曰究其祸乱之源,盖起于大禹,成于周公。或曰:「禹、周公非圣者欤」?曰:禹、周公,圣人也。「圣人而犹若是者,何哉」?盖禹、周公以圣贤之主望其君,而不敢期以为桀、纣之事也。以人臣之礼事其上,而不敢不以天下而奉一人也。故有虞、舜、成王以为之君,有大禹、周公以为之臣,则胡为而不可。唐有天下,更二十馀帝。方其即位之初,未有不锐意于治者,故尝斥怪珍之玩,绝绮丽之服,放宫中之嫔御,罢四方之贡献,以足国用而收人心。逮其终也,则必餍其欲而后已。夫太宗之勤俭出于天资,犹且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求珍怪,魏徵之陈十渐,此居首焉,况其他乎?初,帝问褚遂良:「舜造漆器,谏者七十馀人,此何足谏」?而遂良对「忠臣爱君必防其渐」。呜呼!若二子者,可谓知救奢之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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