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武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五、《太仓稊米集》卷四五
兵有必胜,亦有必败。善战者常审成败之势而后发,故兵出而敌可取焉。不然,鲜不为虏矣。何谓兵有必胜?师直而不曲者,必胜之道也,谋秘而不泄者,必胜之道也,战锐而不怯者,必胜之道也。何谓师直而不曲?唯天下之至义可以诛不义,唯天下之至仁可以伐不仁。此王者之师所以未战而先胜也。苟在我者未免于衅而欲以伐有罪,是何异以桀而攻桀,以燕而伐燕者哉?何谓谋秘而不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奇中攻发,以出其不意。使敌退不知其所守,进不知其所攻,则彼虽欲伐吾谋而不可得矣。何谓战锐而不怯?夫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此兵之机也。王者之师疾如迅雷,出如脱兔,使敌弗克惧而兵已压其境,则战必克矣。是三者岂特胜敌为然,破小人之党亦出于是也。小人为患有甚于敌,锄而去之不可不急。然而小人者阳为仁义以济其奸,阴为交私以结其党。忍于为恶而每有嫉善之心,工于中人而常怀虑患之计。不以胜敌之道而取之,则吾必受其敌矣,其为患莫大焉。东汉之兴,更十有二帝。自光武显肃之后,蔑然无称。孝和之世,政在窦氏。孝安之世,政在邓氏。顺质之世,政在梁氏。孝桓之世,政在五侯。孝灵之世,政在奄寺。迄孝献而曹、董之祸作,汉自是而亡,其所由来久矣。初灵帝时,诸臣擅权,大起邸第,皆拟制宫禁。帝尝登永安侯台,恐其望见之,乃绐帝以人主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是与赵高指鹿为马何异!此天下已亡之兆也,而窦武之徒乃欲尽捕其党而诛之,以扶持汉祚,宜其反死于数子之手而不可救欤!余固疑其如此,盖大不然。灵帝虽孱弱,亦未有大恶于天下,特以其蔽于宦寺而已。天下虽已离,然内患稍除,更辅以二三大臣以收天下之心,徐起而安之,亦足以拨乱而反之正。惜乎,武徒有其志耳!武之进也,既以后族显,曾不旋踵而父子兄弟一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之资,酣燕佚乐。进不能远抑权势,无德而享厚禄,退不能躬行勤俭,以自贻僭侈之过,使诸官得以藉口。以谓无瑕,然后可以戮人,彼犹未免于乱也,而欲以除乱可乎?此所谓师出而不以直,其败一矣。武日与蕃相为计议,复引用同志,徵求名士,共定计策。天下英雄知其风旨,事未立而迹已彰,功未济而计已失。机事不密,手足俱露,卒使曹节矫诏以诛武,至于身死事败,为天下笑。此所谓谋泄而不能秘,其败二矣。武既内倚太后临朝之威,外迎群英乘风之势,得天下之同心,以去天下之同恶,虽权一时之宜,亦可以有为矣。乃屡白太后,至于犹豫而不果,所谓谋及妇人,宜其死也。非刘瑜撼以天文变见,患将切己,计亦未决。幸而郑飒既已就械,蕃说以便当收杀,而不从,去邪而疑,必待杂考,连及甫、节而后已。彼殊不知首未及回而刃已袭吾之背。此所谓兵不能乘其锐,其败三矣。范晔以谓汉世乱而不亡,百有馀年,乃数公之力。功之不立,非智力不逮,盖天之所废不可兴也。此何异楚王所谓此天亡我,非战之罪者哉?盖人事已至而功有所不立,然后可以言天。若武者,非天也。何以知其然哉?始阳球一司隶校尉,孤立于朝,能杀甫父子而尸诸路,使节等流汗哀鸣之不暇,武而独不能乎?然甫既僇而节犹在,余固知球之必亡也。二子之功虽皆不济,以勇决言之,球之过武岂不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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