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自古圣贤立言以垂世,其意之所主盖不一而足。后之诵其言者,当略其辞而取其意,则庶几其有得矣。孔子、孟子、列禦寇、庄周,此四人者,皆所谓立言以垂世者也。然而孔子、孟子,其立言也正,此道之所以明也。至于列禦寇、庄周之徒,则其立言也怪,其卫道也缓,乃旁引而曲说,阳攻而阴援之,使人因怪以归于正。其为言虽不切于事,亦不可谓无力于天下后世者矣。孔子之论武王也,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孟子之论武王也,曰:「汤、武反之」。是二圣人之言,固已微寓其意以晓天下后世,使天下后世知武王之用心为不得已也。至于庄周之言,则曰:「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桀,武王伐纣」。其为言得无少贬乎?若周之意,则将以使后之取天下者,不得以汤、武而为之辞,则武王之道尊矣。其于武王,阳虽攻之,阴实有助焉。西伯即位五十年而武王立,九年而上祭于毕。毕,盖文王之墓也。是岁东观兵至于孟津,而载木主以伐纣。伯夷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可谓孝乎」?天下苦于纣久矣,武王仗大义,顺人心,以救民涂炭之中,其为仁也亦大矣。今伯夷叩马而谏曰:「以臣弑君,可谓仁乎」?余尝疑其言之不出于孔子、孟子、司马子,而出于庄周之徒,为寓言以阴援武王者也。学者不复求迁之意,遂以迁为多舛,以谓迁自立此论,亦已误矣。《史记》一书,皆迁博采先秦古书而备载之,则亦安知其说之不出于庄周之徒欤?或曰:「伯夷之不食周粟,何也」?曰:「伯夷以周之粟为不义之粟而不食也」。曰:「周之粟义乎?其不义乎」?曰:「伯夷之心,天下之心也。天下之心,圣人之心也。天下以为义,圣人亦以为义。而伯夷独以为不义,则伯夷无乃几于愚乎」?此无他,盖武王得圣人之义,而伯夷得圣人之清也。若孟子,则可谓善言伯夷者矣。不然,则伯夷之饿而死也,与陈仲子之饿而死也,是或一道尔。此岂所以论伯夷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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