鲧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四、《太仓稊米集》卷四四
圣人有利天下之心,而不以利天下为名,故兴天下之大利,利既立而人不知。世之人,虽欲以利天下之名而归之,不可得也。后世之君,以利天下为名,而不以利天下为心。其兴天下之大利也,汲汲然惟恐天下之人不归其功。彼虽名于利民,其实急于为己而已。圣人不以利天下为名,则其为利也,要在责其实效,而未尝急于成功。故欲举其人而用之,不敢自谓已知其人,必先谋之于众,众皆以谓可矣,犹以为未也,于是必试而用之。以谓试而其事有不可以岁月期者,吾亦安敢亟其成哉!姑亦俟之云尔。此岂非圣人不急于利天下之名,每欲收其利天下之心而然欤?后之人君则不然。天下之利苟可以兴,则无不为,不恤其为民之害也。夫兴其利而不恤其害,用其人而不问其可否,则是以其不可兴之利而责其不可用之人也。于是,又严其督责而诱以厚利,天下之人被实害。此岂非以利天下为名,不以利天下为心而然欤?尧为天下君,斯民不幸溺于昏垫之苦。天下之人嗷嗷然,有冀于仁人君子之拯其溺,可谓急于救患之时也。鲧之治水,至于九载,绩用弗成而后已。何也?盖尧知洪水之患,怀山襄陵,非积以岁月之久,则不足以除天下之大害而兴天下之大利。是以试之必待于九年。凡以尧之心在于利天下,而不茍于成功故也。观《书》称禹之治水,「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先儒以谓二千五百人为师,十二国盖三万人,合九州之数,则二十七万人,谓禹治水用二十七万人为庸。其说虽无所经见,未必不出于此。使其或然也,则其起徒役可谓众矣。非特其起徒役之众如此,至于乘四载,具畚锸,举九州而供之,犹恐其不足,非假以岁月而责其成,无乃几于病天下欤?夫欲兴天下之利而不恤天下之病,此岂圣人之用心哉?然则尧不责鲧以成功之速,而必待于九年,非为鲧计,为天下计也。天下之人知尧所以望鲧者,其利不在于目前,而在于后世。假以岁月,其心非私于鲧,而在于天下。则鲧之不能成功,何损于尧之仁且圣乎?高宗之伐鬼方,周公之诛三监,皆以三年而后克。夫以仁义之兵而讨有罪,举六卿之全军而平一方之难,疑若易于摧枯汤雪,而彼犹待于三年之久者,亦以其志在于爱民,而不敢亟于成功故也。况洪水之害在于天下,鲧治之九载而不成,禹继之又十有三载乃同,父子相继二十有二年而后告厥成功,其成也,夫岂易哉?汉武帝锐然有好治之意。公孙弘迎合帝旨,以谓周公期年而变,臣尚窃迟之。公孙弘何人哉?乃敢自比于周公,而犹以谓其才过之。急于成功如此!使武帝在位五十馀年,天下未尝一日安枕而卧,弘之罪亦大矣。呜呼!安得以帝尧试鲧之事而告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