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集大成论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五、《永乐大典》卷八○二二
论曰:古之事道者,非役身涉世之为难也。至于道有兴废隐显,时有去就用舍。欲其从容中道,而周旋中礼,与物推移而不凝滞于物,若是者,虽圣人以为天下之难能也。昔者伯夷、伊尹、柳下惠,制行矫世。伯夷名之以清,伊尹名之以任,柳下惠名之以和。夫三子者,皆圣人役身而涉世者也。而孟轲独以孔子为集大成者。孔子之集大成也,岂非所谓圣人之时者乎?晚周之衰,去先王之泽未远也,其故家遗俗犹在也。天下仰而待治,所谓同室之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时也,而一于清可乎?乐天之命,为有忧之。大一一君,无所遇合也。一于任可乎?屈其身,贬其道,而似不屑己也。一于和可乎?然则孔子者,将若之何哉?亦曰:视道之废兴,与时之升降,毋固、毋必、毋我而已。故膰肉不至,不脱冕而行;国君未馈,则去不旋踵。君子以为礼也,而清有馀矣。又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欲于羁臣匹夫之微,而复周公文武之治。于俯仰期月之间,不几于大而无当,任有馀矣。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事道之重,而同乎流俗,而和有馀矣。任不可为也,激之以清。清不可为也,扬之以和。皓乎其不可尚也,绌乎其金声而玉振也。茫乎前顾已远之圣人,足以考之而不谬也。沓乎后顾无穷之来者,足以俟之而不惑也。是故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不以其进为急也。陋而欲居乎九夷,远而欲乘桴于海,君子不以退为固也。岂非所谓圣之时者乎?若夫任,近于不屑者也;清,坚而不可磨者也;和,涅而近于淄者也;故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然则非孔子所以自见者欤?虽然,孔子之道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而门人弟子之贤,有不能知也。故见南子,从佛肸之召,而子路有不悦者。曾不知屈身将以伸道,而时者圣人之权也。不然,则晨门、荷蒉、长沮、桀溺者是已,而可为哉?故独于颜子则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其馀子贡有若皆不足以语此。以至「乘商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三代之忠质文,犹造次不忘所尚。况于制行应物者,其可以偏而不救欤?轲之言曰:「禹、稷、颜回同道,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由此观之,三子之行,概其一偏而不可少;孔子之行,集其大成而不以自以为多也。故曰:是以君子尚论其世也。而或者以为三子者之异,孔子者之不同也,将以追蠡而尚文王之声,岂不惑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