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论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
予于钟会伐蜀之事,见文王之善用人也。盖会之为人,有俊迈之机,有经营指顾之略,而其诡谲变诈,亦足以荧惑愚众,倾败国家而险危大人。然文王委之以西略,付之以十万之众,而曾不为疑者,知其足以任之,而度其足以制之也。今夫乌头、菫蝎,药之至毒,而足以绝人之喉而溃其五内也。然良医用之以为药材,而能治之于滨死危殆之际者,其故何哉?以谓病之在颜色者可告而治也,在凑理者可养而除去也,而至于腹心之疾,膏肓之患,则告之为不及,养之为不足,而非此不可以攻之矣。然物之为毒,其力足以杀人,而亦足以治人,非能知其畏恶反忌而有以制之,则是速其死而已,可以人之性命而尝试其术哉!当会之将西也,西曹官属固以为疑而密启于王矣。王卒遣之,而为之一笑,盖会之才略与其变诈,文王固已知之,而拳握之中、心术之内,规模措置,有以逆之矣。为会计者,将何以致其毒哉!盖当是时,以刘禅之庸而保区区之蜀,谨其边疆,固其守禦,抚其民人,薄其税敛,以倔彊岁月之间,为已甚矣。而姜维用之以孔明当日之术,今年出陇西,明年出骆谷,又明年出狄道,驱其羸亡之馀,起其困惫之卒,以寇盗我边疆,虔刘我民人者未尝虚日。则蜀之疲弊固可知也。举天下之全力,而乘其凋丧之馀,不啻如反掌然也。而当时之臣犹以为畏,岂足与共事哉!盖以其江汉之阻深,数十年之为寇,而豫怯其形也。人心豫怯,则智勇俱困,智勇俱困,则适为敌擒而已。此文王所以独遣钟会欤?故官兵一下,而剑阁失守,剑阁失守,而邓艾之徒足以捣其空虚而冲其腹心矣。使文王听邵悌之言而惑议者之过计,则蜀无得而可取也,会无得而可为也。乌头、菫蝎力足以生人者,亦不足以为药材矣。初,夏侯霸之降蜀,谓蜀人曰:「司马公自作其门耳,有钟士季者管朝政,吴蜀之忧也」。及会之有异图,先欲去艾以绝其手足,然文王答书以出其不意,而会亦震惧矣。其本谋则非会不足以定蜀,而非文王有不足以用会矣。愚故曰:「予于钟会伐蜀之事,见文王之善用人也」。知其足以任之,而度其足以制之矣。汉王之东,非韩信不足以毙楚也;云梦之役,非汉王不足以制信也。他日问其所长,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此信之所以为擒也」。呜呼!岂非钟会伐蜀之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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