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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尊尧集后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五、《四明尊尧集》卷一○
右《四明尊尧集》者,刍荛改过之书也。
谏省所论,合浦所述,妄推王荆公以为神考之师,又妄以王荆公拟于伊尹议论乖错得罪公议,窒愓悔恨,故不敢不改也。
刍荛者,匹夫采薪者尔,其人未必有知,而其言或不可废,心窃效之,此集之所以作也。
圣主询知,因命取焉,此集之所以达于上也。
野人之芹欲献无路,适逢诏索,鼓舞而进之,自以为适及其时不知可不可也
有序,进集有表,自得罪至台又有谢表,瓘所以改过之因,并所以得罪之由,皆具于二序一表之中矣。
辟廱坐像天下之有目者无不见也;
天子北面之礼,天下之有耳者无不闻也;
神考任相,先举后黜之序合于虞舜天下有心无不知也。
刍荛虽是,亦有目有耳耳有心之民耳。
四海九州岂独刍荛哉,集众说而进之者,乃刍荛之任,易轻生者尔。
其心以我宋为重,而不合明哲保身之义,下愚不移不可也已
政和元年十一月,始至窜所。
二年正月尚书省劄子委台守取索《尊尧集》副本
副本明州徐璋秀才家,台守于朝旨之外兵官突来追摄,囚之于石佛寺然后兵官入家搜索,并牒明州兵官搜索徐璋之家。
初,瓘之所撰《尊尧集》有二,合浦其一也,四明其二也。
合浦所著,不忍荆公为非,故其论皆回隐不直之辞。
每自览此书,内愧外汗,是故离家之日,独取改过一集置于行箧
到台不敢复阅,即以寄于数百里之外,属友人藏之
及自石佛寺得释,又遣仆往通州本家取索前集之藁,以俟再索。
五月,果又有旨取合浦副本
然切考批中之诏,辞旨温润然后正月之索,奉行峻切非圣主之意也。
瓘自抵丹丘臲卼尤极,人情畏恶日甚一日
当此之时,察之于众毁之中,知其有爱君之意,虽在危辱,或庶几乎无憾者,复何人哉?
士大夫嗟悯之馀,或恶其以讦为直,或责其干时而动,或疑其所著书者初缘私隙,或谓其所以忘生者专为取名往往多中其病。
呜呼,直而不讦,动而不干时以公灭私名实相副,此皆贤知之事也。
不肖者,而责之以此,是乃贤士大夫成人之美者汎爱长厚之情尔。
又或以谓善善恶恶者《春秋》之义也,刍荛之书曷可僭此?
瓘则以为不然
孔子曰:「吾志在《春秋」》。
孟子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孔子万世圣贤之父,孟子百世学者之兄。
父其父、兄其兄者,皆子弟也。
父之志、兄之愿皆本于《春秋》,则天下之为子为弟者当继其志、随其愿而已矣。
义当继随,乃古今子弟日日常讲之事,若以是为僭,则是弃此而取彼者为不僭矣。
又况天尊地卑即是君臣之义,凡在覆载之载,有心血气之类,皆由其理;
之而知者非不具也。
父坐而子立,羔羊有之;
君一而臣二,蝼蚁有之。
羊蚁刍荛,其性虽异,而同具之本皆出乎一理
太古易其位,则此理倒矣。
刍荛之所论者,论此而已尔。
故瓘进四明表云「岂敢善善恶恶之辞,但欲明尊尊卑卑之义」,何尝僭拟之论乎?
取诸羊蚁,验诸天地然后辟廱坐像天子北面之说为不然耳。
初,建中靖国元年蒙恩实录院检讨官,瓘辞不敢受。
当是之时,未有辟廱坐像,而王氏自圣之书已在史院矣。
铺张短薄之词,纪述我宋之事,知而为之,其亦忍乎?
自王氏作画以来宗王氏者皆以荆公为过孔子矣。
画赞唱于前,坐像应于后,迨今三十馀年,元祐学术虽已焚荡,而熙宁异论,其在人心者未泯也。
中丞吕公所陈十事,瓘尽取其言载于集中
又《日录》所造熙宁之初对上之言曰:「他时共致太平,惟吕惠卿一人可望」。
又尝谓:「吕太尉之学出于生知」。
熙宁之末吕太尉宛丘奏劄之言曰:「安石闻望一旦扫地」。
又谓:「臣之所言,皆中安石肺肝之隐」。
瓘于《尊尧集》亦载此语,因系之以言曰:「吕某吕某,其趣虽异,而中其肺肝之隐则一也」。
集中所载,如此之类虽曰得之公议然而取舍之际亦系刍荛一时之见,岂敢私意断其是非乎?
在后君子审辨而已
瓘窃谓,天下大理譬如一身
众贤在身,犹手之有拳指也。
其为拳也,融纳而不贰
其为指也,分布不一
指缩而为拳,拳舒而为指,或弛或张,皆此手也,一动一寂,皆此身也。
身者,天下大理也,鼓身之物,其唯手乎!
圣主圣度如天,无不包覆前日放废之臣时一叙复不终弃也。
一日举而询之,则必各有对上之言矣。
陈大理博访公议,则神考任相终始之意,我宋强盛不拔之本,何患不白哉?
今日刍荛之死何足算也!
俚谚曰:「市无丹砂,勿弃赤埴」。
卢华并试,野医退藏,此亦自然之势也,敢不知乎!
敢不知乎!
前年初抵丹丘,即杜其门,默自喻曰:心所欲陈,茍已无憾而今而后可以忘言矣。
然而录取副本内外纷扰,又半年而后定。
追逮囚闭之时,旨外施行既不可测顾计日前,因有系吝之意。
既而愧且嗼曰:口谈致命,而心则动摇,将何以善其死哉?
念自离合浦以后十年之间,光阴精力于此集矣,终误咨询声实俱堕,尚欲操之而不舍乎?
初政典局,奉旨取索,瓘以此集未经奏御非人所得先见,故亟封具奏,请于御前开拆由是径达一览
主继尧之时,闻尊尧之说,开纳留中不复降出昔者窃闻之矣。
尚书省取索本副,劄子付台守,乃云:「其《尊尧集》元初进本张商英家,已下衡州取索,兹乃实封不下司」。
密劄之语,非万方疏远所可遽窥者也。
今除副本之外,尚如此藁,不敢复藏于私室矣。
欲罄其馀语,跋于此之后,以俟后贤
心力疲乏恍忽健忘,每思索文字,则悸眩不宁
临纸数休勉强累日,仅能终篇
人知其臲卼且死,而不知衰耗如此矣,虽复恋此馀生,将何以哉!
又况绝禄以来,茍营活路积垢如山,死有馀愧,虽并举百川之水,其将何以自涤乎?
就使鹪鹩之命幸脱宽网,而身心垢惫,亦明时弃物矣,敢不知乎!
敢不知乎!
安养不在彼,浮云非我有」,此涑水公所安乐国也,洗心之药莫良于此
晁文元公亦云:「但以无生一方治众病」。
前哲所自悟,先觉之所躬行,实告之矣,心不顿革,敢不习乎!
渊冰之地,死将及之,尚敢懈乎!
捐书不读,亦不复为文冥心待尽自今日始
呜呼
生而为太平采薪之民,殁作我宋无憾之鬼,复何事哉!
而今而后真可忘言矣。
此可与知者道,难于不知者言也。
政和六年八月二十八日特勒停送台州羁管、前宣德郎绯鱼袋陈瓘书于宝城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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