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论(中)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八、《柯山集》卷三五、《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圣宋文选》卷二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宝承平,兵不知战,大盗突起,四海震动,禦之无策,君播国残,哥舒之败,固无足道者。明皇欲下诏亲征,而奸臣嬖妾沮挠其事。意当是时,天子临戎,其有济乎?愚尝论之,天宝盗起,虽上有昏德,聪明杜塞,抑当时朝廷无人矣,故为是猖狂不审之谋。夫天子临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当,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之,其狼狈有甚于此者。何谓二利?一者压之以尊名重势,敌人虽强,不忍冒犯顺之危,而起侮上之怒。二者天子所统,必天下之重兵选卒,天下不能抗也。明皇之时,天下之势,其重在西北,而京师轻也久矣。大狱屡兴,缙绅切齿,用兵无度,百姓怨苦,内煽淫泆,荒乱失度,尊名之不竞也甚矣。禄山教战久矣,其将卒皆蕃戎劲卒,非复唐人也。彼惟恐犯顺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则明皇之于尊名重势所不得行之,一也。天下劲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坏,天子侍卫长征彍骑而已。有急而募,不过得长安市人子,而以之抗燕、代之劲骑,此驱羊战狼,则明皇于重兵选卒所不得行之,二也。亲征不可,则无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敌人所恃与所恶,使之行所恶而违所恃,如是者百战不殆。禄山之利,速战也;所恃,范阳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锋不可当。虽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贼必乘其锋而用之。彼惟恐战之不速,敌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势虽强,渡河而南则羁客也,故心不固而易摇。其恃范阳,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则必投之以自藏。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关之师,深沟高垒,勿与之战,委河南而与之。是时李光弼、郭子仪皆在河北,遣一将捣范阳之虚,往必得志。彼进则不得入关,退则已失范阳,独守空虚之东都,不过半年,其势溃矣。此至计也。其后禄山既死,庆绪北走,而史思明已有范阳,庆绪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阳,则必毙于河朔诸师也。其后史思明陷东都,李光弼牵之于河阳,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关之师,不战以老之,而禄山无能为也。禄山倾国远斗,委其所恃而不顾,固已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为无人也夫!
按:此篇草斋本、吕本并题作《唐不得制禄山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