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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默居士晁君墓表元祐五年五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七、《鸡肋集》卷六三、《四续古文奇赏》卷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二、《渊鉴类函》卷二○○、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三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寂默居士晁氏讳端禀字大受,居开封昭德坊。
太子少保文元公,曾祖也;
给事中、参知政事文庄公,祖也。
其世家、爵里、谥讳详于国史
庄生部员外郎秘阁校理讳仲衍校理居士
居士世胄蝉联,非少长山林人,且有盛名场屋间,尝为参佐州郡、令大县矣,卒不用以没。
寂默云者,盖尝以此自名,而未尝以此语人。
补之曰: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
道之不明也,言之不行也,以夫小成、荣华者,隐之也。
寂默,而道与言显矣。
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
居士曰:「吾琴故未尝鼓,吾何亏」?
其族人之知居士,与其交游而厚者,则皆相劝,号之以寂默,以实居士尝有志于时,不遭而为此也。
居士七岁,奇警过常儿绝远,见而名,闻而识。
二十岁而尽授六经百家说,又杂取他类书小说丛脞人不胜览者,皆成诵于口,用以自娱。
为文词捷敏,如水就下,騄耳行远,干将立断,无肯綮者。
旁睨其同学儿,方濡墨蹙頞,如拾沈,如忆昨梦不可得,而居士已四顾满意,写纸腹背欲尽矣。
用此,蚤有名誉。
熙宁中,与补之同试开封,尝暂出谒客。
客壁间石刻合序千言,盖手诏赐史臣者。
居士曰:「能一再过诵乎」?
则俱默读。
居士曰:「诵矣」。
某曰:「亦诵矣」。
偕诵偕止,而居士尽习,补之遗二字焉。
无几何,居士举词赋为开封第一。
主司骇其策豪赡异,闻难字非他时举子比,展其卷堂上,自屏及陛,纸穷,顾相诧曰:「尽识此,可以为三千士先登矣」。
然是岁屈于礼部。
又三年,始以经术第进士
意不自得,欲从制举,曰:「此吾汉大夫之世科也」。
时王湖州石父亦制举,喜根持论气豪,老师宿儒少所屈,然独厚居士
居士数从石父道往古,石父通洽,犹自为不及居士博也。
石父因以直言举劝之,而居士故倦游,不复萌意,亦其科废云。
为人和裕明白,不作畛域藏覆,言辩浚发,有所作,意必先人。
外视之类欲速者,而中平夷,实与事阔也。
又事母颍川夫人孝,重去左右。
两从伯兄使淮、浙,居闲不调者十年。
西湖、琅邪山水,曰:「是可以忘老」。
有诗数十百首,至今传杭、滁间。
善为长歌,怪处似玉川子,平处似香山居士
至杂文数千言,叙事极古今得失之辩,则唐人独以诗名如郊、岛者,不能逮也。
文庄齐安夫人,宰相王祁公之姑。
初,王公之自舒来贡于礼部也犹少,出入姑氏如家,后贵为宰相居士以布衣年少往游如平时,不怵于其贵,或饮醉其堂上,剧谭大笑,倾一座。
退而与里闾贱者游,亦倾竭无吝情。
初不见其异,人皆曰:「如居士蚤有名誉,使能稍自矫拂,逶迤以蕲合,必获」。
居士不志于其获,而乐于不矫拂,视不合如其躬之遂。
其知者,则以为气完而守全,其不知者,方且以世礼睢盱一二谇诼之。
呜呼,此其所以穷也哉!
居士自以少孤,依颍川夫人辛苦学问,欲嗣其家声甚力;
既失夫人养己,得疾郁郁,又官不偶,抱所长莫试,滋与世阔,不复自金玉,类李将军既困,负其才能,数与虏角,忘意于无益者。
常人不知爱惜,恐一失不可得,必其诚心好士、知才为难者,方复悼其穷也。
晚尤自放于酒。
一日过故人,饮甚乐,忽悲歌起舞,泣数行下,顾补之曰:「吾若是乎已矣」!
人暂见之,不知其为开封晁大受也,或窃语以为狂。
居士笑曰:「琴张辈所谓狂,狂者进取,吾进取乎哉」?
补之辄从旁赞曰:「鲁漆室女独处,趯然不寐而悲啸,亦狂者邪?
邻人疑其欲嫁,邻人则浅矣」。
然数月而居士卒。
异哉!
补之尝论圣人有中道,若伯夷、柳下惠俱非中者。
故从伯夷之清,则和为不恭;
柳下惠之和,则清为隘。
然二子盖百世师,不有圣人知之,则扬雄所谓饿夫诎臣,非过言也。
然人岂可以皆至于夷、惠?
如陈、张竦,长短不能相效,虽未足与论中不中之际,要曰外轻者差独乐,至所遭薄厚,学者不道也。
居士主簿博野,又为保德军掾,洺州推官,知尧山县事。
其为令,与邑子讲习经艺,有惠爱于人,然居士终无意于为吏。
鲁肃庞士元百里才,其治不治,后人固不当求之耒阳之间,至其言克涪作乐非仁者之兵,岂惟异于鲁肃所期治中事,虽孔明犹当自恨前所以待士元者未也。
韩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常遇
居士卒以元祐五年四月丙午,葬以其年五月戊寅,地则郑州新郑县之旌贤乡也。
配王氏,颍川夫人之侄。
颍川夫人为晁氏妇矜式,王氏恭俭似姑。
居士二子觉之、贯之,皆文学善士。
贯之已得科名,为新乡
后十七年,而贯之始以书来,曰:「顷先君不幸,葬日迫,太仆林旦尝铭之,痛其遗也。
知先君之深者孰与兄?
愿为文表旌贤阡上。
抑先君不至要官职四十六年而没,施为者少。
孔北海志不就,士议处以豪杰;
陶渊明县令,后仰其高。
穷达成败,信不足论,论其人物如何耳」。
补之曰:「孝哉!
是足以大吾族父为不朽」。
系曰:
天之高明,地之无疆,中不知岁之几何长。
人不七尺,当物之一,乃若傅说,以其事业没,而上比于列星之光。
何必傅说
有陵客星,有白长庚,彼微者也,而动其芒。
岂皆如富贵,有功德于商,乃如是其昌。
呜呼居士,世人以为狂,自谓我非狂,既陨于霜,亦扬其芳。
此如陵与白也,身虽没,其才气俊伟,犹耀而不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