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吴相公书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七、《鸡肋集》卷五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下之士,见相公而言利害者几人?言而当者几人?言而不当者几人?若是者,某举不能知。徒见相公之用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近取不避贵,远取不问贱。天人之学,儒墨之英,大有所必用;牛角之歌,堂下之言,小有所不遗。以是知相公所持者甚重,所期者甚远,而昔者或未之识也。昔太祖皇帝不驰一马、不折一矢而有天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可谓聪明睿智,神武不杀。夫太宗修文训武,以培其基;真宗隆政讲事,以润其色;仁宗陶之以仁,表之以孝,四十二年天下乂安,无狗吠之警;逮乎英宗,礼乐宜备矣,而谦逊未遑也。今天子慨然发愤,追惟祖宗之馀烈,想见三代之盛事,于是举国政而属之相公。相公以天子之意甚信而不疑也,故敢以一身而独任天下之责,思天下之民。有不与知天子之意者,若己之涂其耳使不得闻,闭其目使不得见也。故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以急天下之务;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餔,以待天下之贤。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所常行,不以告吾君,化吾民,使一日为也。虽然,二帝三王之道不行于世久矣。仪、秦以口舌事天下,而忠厚之俗离;孙、吴以兵法驱齐民,而攘夺之衅起。井田坏于鞅,而天下方困于兼并;肉刑变于文,而彊梁始轻于犯法。寻经补传,得不偿亡,而两京之学衰;更为虚无,不贵实效,而东晋之治失。陵夷以至宋、齐、梁、隋,文教既衰,武德不耀,而天下瓜分矣。神尧以英略一天下,而太宗、明皇继之,宜若小治也。然犹府卫之兵废而为彍骑,世业之田坏而为兼并,租庸调之法变而为两税。而唐之民卒不获礼之盛者,岂天未欲平治天下耶?下逮五季,王政不纲,民德日薄,固无可议者,盖又百年有馀矣。天下之民引颈启踵,刻月计日,以求见太平之成法者,固在于斯时。相公谓不大有为,以创其意,则天下不治。故先之以号令,以齐其心;次之以农桑,以赡其力;次之以刑罚,以督其经。犹以为未也,则建学官以养其材,崇科举以变其习。昔之所缺,今或有之,非以为独也,凡以使天下不敢议,不可知。不敢议,则治无不至,化无不神矣。此相公所以上不负天子,下不负万民之心。天子亦以是深信而无疑,万民亦以此有望于乐成也。自昔帝王之臣,非有极高明、致广大之学,其谁敢自任天下之重如此者?孔子之治鲁,诛少正卯而齐人以为忧;孟子之相齐,言必称尧舜而淳于髡以为惑。然则非常之事,固常情之所惧者。南冥之鹏,海击于千里,而斥鴳从后而笑之,多见其不知量也。某东方之鄙人,学不足以立本,才不足以趣时,独以谓相公之用人,虽朴樕樲棘,莫不各当其分;相公之待物,虽鸟兽虫鱼,莫不使之各尽其欲。凡天之所生,凡地之所养,无一物不得自遂者,是以敢用缪悠之说进焉。虽然,岂敢为囊中之颖耶?亦相公至仁乐育,使不至于无用失性而已。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孟子曰:「人不可无耻」。某之怀耻有道之世久矣。而相公之治,常以一物不得自遂为忧,则某之耻有望乎已也。伏惟相公神明亮焉。身贱迹外,辄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不胜战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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