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陈莹中书 其四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杨龟山先生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康节先生,某少尝闻其风矣,每恨不及见。洛中诸尝从先生游者皆略识之,亦尝见其子,问之,俱莫能传其所学万一也。前书所疑,虽蒙谆诲,愚陋终未能晓。夫八卦有伏羲、文王之辨,于经无见也。天下之赜存焉,岂人私智能为哉?康节之言必有稽也,索隐之士宜知其所以然者,恨未得亲叩之耳。《乾》南而《坤》北,《离》上而《坎》下,位不同也。自《乾》左而至《震》,一二三四;自《坤》右而至《巽》,八七六五。本宫之卦,《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坤》一《艮》二,《坎》三《巽》四,数不同也。以为未尝同,默而识之可也。位与数相为异同者明如此,安得无说乎?自羲、农以来,更六七圣人,所因习者八卦而已,六十四卦之名未有也。其制器尚象乃有取于十三卦,则羲、农之世卦虽未重,而六十四卦之用已在炉锤之中矣,特其名未显也。故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用是言之,文王之《易》固具于伏羲画卦之初,文王能因而用之,不能有所加损也。《乾》、《坤》、《屯》、《蒙》之序,意必文王为之,孔子序卦,特释其义而已。《乾》、《履》、《大有》、《大壮》之序,于《易》不见其端倪,所谓文王阖其门而拒其出者。「文王阖之,康节辟之」,其数其义,必有可玩而习者矣。凡此,皆某所深疑而未谕也,愿略疏示,使得稽其门,叩其键而入,则为赐多矣。《太玄》之书,昔尝读之,虽未竟其义,而其略可识也。子云覃思浑天,三摹而四分之,极于八十一首,旁则三摹九据,极之七百二十九赞。当期之日,又为踦嬴二赞,以尽馀分之数。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阴阳数度、星日之纪,与《泰初历》相应,其取数似与《易》异矣。其为书则欲自成一家,初无意于赞《易》也,考诸《解难》之文可见矣。夫《易》之六十四卦,八卦相错而成也。《玄》之有方、州、部、家,则各有分域矣,不可相错也。故一而三之,自三而九,又三之为二十七,终于八十一,而《玄》之首毕矣。八十一家又离为三,以极三玄之数。方、州、部各三之为九,又三之为二十七家,此一玄之数也。以次比之,不可相易。赞辞自一至九,配丽五行,而日星节候分布其间,皆有成数。恐其书特《易》中之一事,与《易经》不尽相涉也。世之治历者守成法而已,非知历也。自汉迄今,历法之更不知其几人,未有不知历理而能创法也。求《玄》于历理之内,亦恐未足以尽《玄》之妙。更深考之,并以见教。近得温公《太玄论》阅之,皆先儒所共知者,其隐赜不著之事,殆未可窥其蕴也。温公之学笃于自信,虽《论语》亦有未然者,非其深造自得,隐之于心而不疑,不轻以为信,真善学者,与世之耳濡目染遂以为得者有间矣。然子云、温公之学与《语》、《孟子》书,其远近浅深必有能辨之者,不可诬也。温公自孔子而下,独以扬雄为知道,雄之论孟子曰:「知言之要,知德之奥,非苟知之,亦允蹈之」。又曰:「诸子者,以其异于孔子也,孟子异乎,不异乎」?雄之言以孟子不异于孔子,则其尊孟子也至矣。温公于孟子乃疑之,则虽以雄为知道,而于雄书亦未尽信也。夫众言殽乱折诸圣,自汉田、焦、费氏之学兴,而三家之传不一,后虽名儒继出,而异说益滋,《易》之微言隐矣,学者将安折衷乎?折诸孔子而已。某尝用是学《易》,以谓孔子之已言者,当详说而谨守之;其未言而不见其兆者,虽略之可也。《皇极》之书,皆孔子之所未言者,然其论古今治乱成败之变,若合符节,故不敢略之,恨未得其门而入耳。至其论《易》、《诗》、《春秋》,配四时之府、生长收藏,与《易》之《诗》、《易》之《书》、《易》之《春秋》之类,窃恐圣人复起,未能不易其言也。譬之观奕,必以李、刘为信。《法言》曰:「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有矣,窃自比于孟子」。夫孟、扬之自任重矣。由汉而来,士以李、刘望之非一日也。今其书具在,疑而未信者如此,则后之视今,又焉知不犹今之视昔乎?学者审其是而已,于疑信尤当慎择也。然某于雄,昔尝疑之,重蒙诲谕,继今当力求之以补前过。末由展晤,一快蔽蒙,东望徒增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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