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蠹论(三)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一、《云溪居士集》卷一六
昔者圣王不作,道术散,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则归于墨。
当是时也,儒有孟子者,负命世之才,传圣人之学,惧邪说之民,悼王道之不昭,于是骋仁义之辩,以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谓杨墨之害侔于洚水滔天、蛮夷猾夏、猛兽祸物、乱臣贼子,距之,所以承禹、周公、仲尼三圣人之业也。
杨子以为我而无君,墨子以兼爱而无父。
夫君臣父子,人道之大伦,治安之纲纪也。
立言设教,而率天下之人灭大伦,乱纲纪,同于禽兽之非类矣,是宜君子力距痛诋而灭息之也。
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
释氏以理性之说倡道天下,谓至妙之理,本无名物,善恶空有,悉从妄起。
人之灵性,此理皆具,惟五官接于外,七情感于内,心之思虑,道不足而引于物,故灵性彫丧,而至理远矣。
惟为佛者,乃能外觉万有之为妄,内觉一性之为真。
真妄已分,则契至理。
为佛之法,去妻子之属,弃父母之养,绝祖宗之绪,舍君主之事。
兼忘则视形骸如粪壤,兼爱则视草如君亲。
杨墨之道观之,其为绝灭纲纪,废乱大伦甚矣。
天下之言皆曰,三者之教本乎一道,至于尽理性之说,则儒不如老,老不如释。
至谓小民不畏刑诛而畏报应之说,刑诛不足以惩恶,报应,人惧而不敢犯,是为有补于王道。
此亦未之思也。
夫小民所以不畏刑诛,而畏报应者,为刑诛僭滥,而报应不可侥倖也。
使世之刑诛如报应之说无僭滥而不可侥倖,则小人知畏,而无待于报应之说矣。
不知正法以为治,而恃无形莫考之说以冀万一,智者弗为也。
举天下之言,不及仁义忠信,而惟理性之说;
不称尧舜姬孔,而惟释氏之诵。
先王之道不著,西域之教流行,使孟子复起,不识在所取乎?
将在所距乎?
如在所取,则吾不知也;
果在所距,则天下之风靡然惟理性之尚者,不可不革。
夫鲜衣美食,溺妻爱子,耽黩玩好,奔走势利,兹数事者,释氏之所先去者也。
天下之人未能忘此,而喋喋然曰理性哉!
理性哉!
此释氏之罪人。
遵其戒律,尽其宗旨,如其书之所谓佛者,本不足以经世,又况未免为其罪人者,恶足以济王道乎!
徒舍仁义之学而论理性,捐名教之习而谈清净,使志意隤惰,辞气烂漫,至于尊主庇民,忠义名节之际,往往逡巡而不肯为。
所至之地,庠序不顾,兵刑未省,联镳方驾,慇勤塔庙,与一二缁流促膝剧谈,侧影移晷而不知倦,俯仰如意。
片言适情,则过誉借声,便同佛祖。
徒使无知小民观望承效,竞先奔走,破家废业,黜妻亲,毁形骸,捐性命者多矣。
蠹弊风俗,其有大于此乎?
杨子取为我,其义失于无君,非舍君也;
墨子兼爱,其情失于无父,非弃父也。
然昔人距之甚力。
释氏弃君亲,灭忠义,过于杨墨远甚,天下之士恬不以为怪,方且誉之不暇,尚距绝之何有哉!
昔两晋之风所以不竞者,当时士大夫非无奇伟磊落之才,经世济功之术,徒以承汉末之流风,习曹魏之逸韵,祖述柱史,宗师园吏,尚清谈,贵名理,窅然慕林下之风气,以礼法为桎梏,视政事为尘垢。
士有不由此者,天下共指而笑之,谓之拘儒俗吏。
及风俗既靡,而礼法坏败,政事颓弛,于是鱼烂冰释,不可支维。
鉴晋人之流荡,视清谈之败俗,理性之渐,殆不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