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念犬马之齿既壮且老，望门下之日不为不久。方未冠时，碌碌无所知识，阁下应直言诏，崭然起北州，策天下利害于天子之庭，卓卓皆经济大务，传之四方，士大夫诵其言想见其人者，摩毂而至。某自量何如人，不敢奉洒扫以从众人之后，窃以为惭。后数年迫于致养，遽从一官，监门管库，义苟不辱，坐则如窘木索，动则与舆皂等勤，一忤上官，诃诋随至，且虞诛责之不可脱，则无以事亲畜妻子，故垂头塞耳，气息奄奄，崛然自奋之心日已微矣。阁下位益显，名德日重，一旦参领大政，门下之客皆一时豪杰，而某之贫贱猥陋不改如平日。纵能操尺纸之谒，膝行下风，门阑典谒之吏一觇其姓名，已偃蹇不问，左右青紫𥈭睨耳语，不怪则笑，虽某之心亦不能自信也，故又逡巡中辍。某尝思古之王公钜人，出则为名世，不幸不同其时，不可复见；时虽同而老死穷僻，终身不得而见之者，皆命也。可以往见矣，言不足以自媒，力不足以自举，欲行而如有挽之者，而又蹶焉，疑亦有命尔。然以谓或出于人事之不齐者，犹未志也。比江外代归，阁下方出镇咸阳，距京师二千里，堂上之老不可去须臾，升斗之禄甘旨不足，盖未能赢三月之粮，褰裳以往也。今则调官衡阳，将浮汴达淮，涉江汉，绝沅湘，万一有逃于风波之患，而长沙之南，地苦卑湿，皆骚人逐客悲吟叹息，不自聊生，非北州之士所能安也。而又母老妻病子弱，身复多疾，一月之间，饱食甘卧者不过数日。方且日夕促促以鼓铸为事，金锡之气薰灼肠胃，叫呼咄咤，驱策吏卒以赴其员程，此贱者之事，非敢辞也。自惟平生多艰，小有所须，动不谐适，百步十踬，一食三噎，又安能必后日之志哉！所幸守官彭门，辱与公子有一日之雅，今辄以悃愊自托，缮写所为恶诗若干篇上献台座，俳歌谐语之比，试以阅之，幸甚。若夫渭水秋风、倚楼长笛，固未能挹司仓渭南一勺之细，又安敢望李杜之波澜哉！区区之心，伏惟左右怜其憔悴之馀，无他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