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论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三、《淮海集》卷二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三、《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一
臣闻天下无易事,非其人则难于登天;天下无难事,得其人则易于反掌。难无定势,易无常形,惟其人也。昔汉有诸侯强大之患,连城数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景帝用晁错之谋,始议削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国合从而起矣。何其难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谋,令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诏下之日,人人各得所愿,法令不更,疆境不变,而尾大之患亡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则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臣读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尝不为文宗而叹息。何则?欲除累世之奸,而倚一区区之李训,岂不疏哉?宦官之祸深矣,自德宗惩北军之变,以左右神策、天威等军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复可取。宪宗之贼,历三世而不能讨,天下愤焉。是时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德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图画,则刀锯之残,岂难制哉?何则?以训之轻躁寡谋,尚能杀王守澄,则知度与德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属无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训与郑注,是以事败谋泄,害及忠良,蹀血观阙之前,不胜饮恨而已。非事之难,不知人之祸也。或曰:「注之帅凤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丧,以镇兵诛之。训忌其功,乃先五日举事。使注不为训所忌也,庶其有济乎」?臣曰:不然。惟其训之事败,则唐之祸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则唐之祸在注矣。何则?袁绍、董卓、崔休、朱温之事盖尝成矣,其祸何如哉?以此观之,事败亦受祸,成亦受祸,祸在用小人而已矣。德裕尝曰:「举大事,非北军无以成功」。此所谓天下之常势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既经李训之猖獗,则天下常势亦不用。臣以为德裕能不为于会昌之时也,则知其能为太和之时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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