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帝提孤剑走丰沛，转战数百，以至摧项籍、有天下，诸将力也。尝观夏侯、靳、灌之属，披棘荆，沬霜露，用力为多，而爵之酬也，方在一二计城而十百累级也。平阳、舞阳视诸将功居最，至繇中涓列大夫，积数年，仅得彻侯，曾不如黥、韩辈计日而王、指土而食也。由是言之，爵赏固自有次第哉。无隙可投，无巇可抵，则辨者滕口，而耻说之不见售；卧鼓韔弓，无以为敌，则悍者扬茀气、鸷右武，而愤力之不得行。与夫挂功宿名之士，丧元没齿而不自以为悔，则彼诚有以殴之故也。然则汉之议臣请置赏官，名曰武功赏爵者，岂得为无谓乎。盖勇遗身后者，翣资可得而去，不以力殒者，兆域无从而入，死且有激，生亦宜然。《春秋》之法，与楚者固有不一而足，则况积阅之战士乎？昔秦右权尚霸，挈国以呼功利，孝公接之，商君业之，举其民而顿之必争之地，则武功爵其兆也。秦人不爱殊死，以饕大利。今日之陷锋膏镝，长为不反之腐骴，是乃前日之饕名殊死而拔自上造者也，欲使之无死，得乎哉？盖其法斩一首赐爵一级，欲为官者五千石，自公士、簪袅，循缘而上，以至彻侯，等为二十，视功孰多，迎受其至。譬犹堂有九陛，礼每有加，则取等而进，无不可者。故秦卒以并诸侯、一天下，则斯爵盖预有力也。高帝之始，法制抢攘，文景因之，时唯息肩，斯爵不暇讲，势则然矣。比及孝武，承奕世之烈，奋毒民之武，恚彼胡马之数窥，临以卫霍之飞将，南剪劲越，北却天骄，于襄即序之美，仅追一二，而中国之罢耗，与虏略相当矣。彼议者因县官之觳也，乃始请置赏官，则赏官之设，不独纯宠战士而止尔，利在五千石入也。彼亦孰知古人抑纵推挽，更自有术，而初不止是耶？后世弗究其实，一切繁为号名爵列，以启夸跋之隙，于是勋阶乘之，而柱国、开府之号，每为亟奖，则弥非旧矣，又况若骑都尉、关内侯而方之烂羊者乎！昔祖宗西取巴蜀，南尅岭表，吴会荆巫，以次俱下，最后殄并汾、抚江左，以截九有，神武之所震叠，如屈伸肘，唯所欲加。则武功爵虽未始或用，固不害其为赏功也。虽然，战功日多，在司勋固所不废，而昔人之兵法，使贪与诈，使其终身长不离故处，则无虑悉掉臂引去，为闾巷自好人也，尚谁肯甘长劳而骛危道乎？此武功爵宜在所急也。若乃赏不视劳，爵不酬能，则斗士体已解矣，方复掇拾烦委之号，名一切纷更之为，彼不旋日而徼利者，果可以欺美观乎？不幸功状晻暧，忮心之将方得快私欲于一日之去取，虚名未移，而实效旋废，是重失众望，未见能饱其贪志者也。则汉人之议，疑若可缓矣。昔之人，一避螳怒而士气百倍，一投单醪而众举厌足，危事之讥，固有作其真情者，彼所谓爵赏，特外之一助耳，况号名乎？亦因时之宜，比次之而已矣，何必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