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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聃(下)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栾城应诏集》卷三
天下之道,惟其辩之无穷,攻之而无间
辩之有穷,攻之而有间则是不足以为道
昔者六国之际,处士横议,以荧惑天下
杨氏为我,而墨氏兼爱
天下有以君臣父子之亲而不相顾者,举皆归于杨氏
道路之人皆可以父兄子弟者,举皆归于墨氏也。
天下之人,不可以绝其相属之亲,而合其无故之欢,此其势然矣。
故老聃、庄周知天下不从也,而起而承之,以为兼爱为我不足以天下是以不为为我不为兼爱,而处乎兼爱为我之际。
此其意以为兼爱则天下议无亲
为我则天下讥为人
故两无所适处,而泛泛浮游其间,而我皆无所与,以为足以自免而逃天下是非矣。
天下之人,惟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是以其说可得而考其终。
今夫老庄无所是非,而其终归无有,此其思之亦已详矣。
杨氏为我,墨氏之兼爱,此其为道莫不有所执也。
故为我者,为兼爱之所诋;
兼爱者,为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也。
然而其间固守之,则可以天下异端而绝其口。
盖古之圣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传于后世
老聃庄周不得由其大道而见其隙,窃入于其间而执其机,是以其论纵横坚固不可破也。
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一说治也
二子者,欲一之兼爱,断之以为我,故其说有时焉而遂穷。
夫惟圣人能处其间,而制其当。
兼爱为我亦莫弃也,而能用之以无失乎道,处天下纷纭不失其当。
故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而「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言中伦,行中虑」;
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夫「无可无不可」,此老聃庄周所以为辩也,而仲尼亦云,则夫老聃庄周其思之不可以不深矣。
盖尝闻之,圣人之道处于可不可之际,而遂从而实之,是以其说万变不可穷。
老聃庄周从而虚之,是以其说汗漫不可诘。
今将以求夫仲尼老聃是非者,惟能虚实之可用与否而已矣。
盖天固有物也,有物而物相遭,则固亦有事矣。
是故圣人从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实之事,则天下夫亦何事之不可为,而区区焉求其有以纳之于无,则其用力不已甚劳矣哉
老聃庄周则亦尝自知其穷矣。
夫其穷者何也?
不若从其有而有之之为易也。
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而又曰「常欲有以观其徼」;
既曰「无之以为用」,而又曰「有之以为利」。
至于佛者,则亦曰「断灭」,而又曰「无断无灭」。
夫既曰「无」矣,而又恐「无」之以为穷;
既曰「断灭」矣,而又恐「断灭之适以为累。
则夫其情可以见矣。
仲尼有言曰:「君子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小人中庸也,小人无忌惮也」。
老聃庄周其亦近于中庸无忌惮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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