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家君上神宗皇帝论薄葬书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河南程氏文集》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五、《程子年谱》卷七
具位臣程珦皇恐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闻孝莫大于安亲,忠莫先于爱主,人伦之本,无越于斯。人无知愚,靡不知忠孝之为美也,然而不得其道则反害之。故自古为君者,莫不欲孝其亲,而多获不孝之讥;为臣者莫不欲忠其君,而常负不忠之罪。何则?有其心,行之不得其道也。伏惟陛下以至德承洪业,以大孝奉先帝,圣心切至,天下共知。然臣以疏贱,复敢区区冒万死以进其说者,愿陛下以至孝之心尽至孝之道,鉴历古之失,为先帝深虑,则天下臣子之心无不慰安。所谓历古之失,臣观秦、汉而下,为帝王者,居天下之尊,有四海之富,其生也奉养之如之何,其亡也安厝之如之何,然而鲜克保完其陵墓者,其故何哉?独魏文帝、唐太宗所传嗣君,能尽孝道,为之远虑,至今安全,事迹昭然,存诸简策。呜呼!二嗣君不茍为崇侈以徇己意,乃以安亲为心,可谓至孝矣。汉武之葬,霍光秉政,暗于大体,奢侈过度,至使陵中不复容物,赤眉之乱,遂见发掘。识者谓赤眉之暴,无异光自为之,为其不能深虑以致后害也。二君从俭,后世不谓其不孝;霍光厚葬,千古不免为罪人。自古以来,观此明鉴而不能行之者,无佗,众议难违,人情所迫尔。茍若务合常情,遂亡远虑,是乃厚于人情而薄于先君也,不亦惑乎!魏文帝所作终制,及唐虞世南所上封事,皆足取法。其指陈深切,非所忍言,愿陛下取而观之,可以见明君贤臣所虑深远。古人有言曰:「死者无终极,国家有废兴」。自昔人臣当大事之际,乃以兴废之言为忌讳,莫敢议及,如此茍循人情,辜负往者,不忠之大者也。臣窃虑陛下追念先帝,圣情罔极,必欲崇厚陵寝,以尽孝心。臣愚以为:违先帝之俭德,损陛下之孝道,无益于实,有累于后,非所宜也。伏愿陛下损抑至情,深为远虑,承奉遗诏,严饬有司,凡百规模,尽依魏文之制,明器所须,皆以瓦木为之,金银铜铁珍宝奇异之物无得入圹,然后昭示遐迩,刊之金石。如是则陛下之孝显于无穷,陛下之明高于旷古。至于纨帛易朽之物,亦能为患于数百年之后,汉薄后陵是也。或曰:「山陵崇大,虽使无藏,安能信于后世」?臣以为不然。天下既知之,后世必知之。臣尝游秦中,历观汉、唐诸陵,无有完者,惟昭陵不犯。陵旁居人尚能道当日俭素之事,此所以历数百年,屡经寇乱而独全也。夫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岂有陛下欲厚其亲,而臣反欲薄于其君乎?诚以厚于先帝,无厚于此者也。遗簪坠履,尚当保而藏之,不敢不恭,况于园陵,得不穷深极远以虑之乎?陛下嗣位方初,群臣畏威,臣茍不言,必虑无敢言者。陛下以臣言为妄而罪之,则臣死且不悔;以臣言为是而从之,则可以为先帝之福,大陛下之孝,安天下之心,垂万世之法,所补岂不厚哉?臣哀诚内激,言意狂率,愿陛下详览而深察之,天下不胜大愿。臣无任踰越狂狷恐惧之极,臣昧死顿首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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