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吏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五、《圣宋文选全集》卷二一
夫人之所以异于群物者,以其有耻也。耻者,趋善之本原,而圣人之教所从而立也。圣人因人情之有耻而示之以荣辱之路,扶善而沮恶,贵贤而贱不肖。由于义则天下皆指以为君子,莫不耸踊企慕之以为荣;不由义则天下皆指以为小人,人从而简贱之,羞与为亲旧师友。是以喜为显名,恶为污名。显名之在身,未爵禄而出处尊安,志气充饱;污名之在身,虽位于众人之上,金玉盈其藏,而常若心腹之抱疽毒,首领之婴木索,又况于祸福之实加之哉?故圣贤在上,则荣人以赏,辱人以刑;圣贤在下,则荣人以名,辱人以义。名义为之本,刑赏为之用。刑赏为一时之荣辱,而其权在时君;名义为万世之荣辱,而其权在清议。刑赏犹有弊也,名义未尝有弊也。故圣人先之以名义,而后之以刑赏。孔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罚不足耻也」。先名义之谓也。善观天下者,欲知天下治乱之势,无观于他,观名义与刑赏,斯知天下矣。善观人者,欲知人之可使为善、不可使为善,无观于他,观其有耻与无耻,斯知人矣。三代之所以治者,廉耻存也。末世之所以乱者,廉耻丧也。朝廷之臣,天下之俗,顽悍无耻(一作砉诟无节。),此贾谊之所以太息于汉也。臣有一言,可以不亵刑罚,不费爵赏而起天下之治,曰劝吏。劝吏之要曰示荣辱。今诸路各有监司以督藩郡,郡有守倅以总属邑,于治皆得按察所部之吏,然自非见告而入于罪与应条贯保荐者,其馀贪廉、彊懦、优劣、臧否,一切不以关意。虽有龚、黄、卓、鲁之俦,亦汨汨而去,亡以异于常人。此廉耻之道所以阙,吏之所以不劝也。臣愿诏内外诸臣,凡所部文武之吏,各岁差其材行为上、中、下三等而奏籍于朝,惟临部与在官未及期者,乃俟来岁。一郡之吏则守倅上之,一路之吏则监司上之,文吏则文吏之长上之,武吏则武吏之长上之。天子与二府总天下之奏籍于中,可以据凡案、猎纸尾而知天下文武材行优劣之大略。其失实多者,非私其人,则鉴之妄也;非鉴之妄,则懈于事而不为之审也。其得实多者,或明而公,或详而能举其职。则以其得实、失实之多少,又可以坐视奏籍而知奏者之如何。董仲舒曰:「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且以观大臣之能」。此其是已。臣以谓若此则为上官而法当按察者,不敢因循塞默而辜朝廷之寄,必且询听风谣,孜孜于审核,以求其吏之实;为小官而在所部者,耻名隶不肖之籍,而期于在高课以荣其志,亦将激昂奋迅以兢于名节。苛者可以抑而为宽,懦者可以勉而为立,贪者可以惮而为廉,邪者可以沮而为直。未亵刑罚,未费爵赏,而扬清激浊,揭荣辱之路,示以天下。天下之吏,莫不知耻而避恶趋善矣。臣故以此为劝吏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