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惟义之所在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
天下之事,有是与非,其始不同,而其终则一者,固未可以一槩而言也。六国彊秦之际,以兵相尚,以地相胜,朝合而为从,暮离而为衡。当时之士,大率揣知时变,求顺物情,持巧诈权利之术,以富国足兵之计开说诸侯,而欲为之用。当时之君,亦皆乐闻其策,而冀有以取畏于敌人,于是信而用之。然其君臣之间,始终之变,亦可怪矣。其始也,同心合虑,委之以兵,授之以国而不疑。其终也,衅起罅开,谈笑熟视,付之以死而亦忍。岂非下之事上也,以权诈为之始;而上之待下也,以权诈为之终乎?商鞅之事秦也,变法度以一民心,督耕战以完武备,凡所以并吞六国者,皆商鞅为之。及其功成事定,而鞅以戮死。吴起之事楚也,以峭刻少恩为务,虽王之贵戚,悉绳以法,凡所以齐治于楚者,皆起为之。及其政行众畏,而起以被诛。文种之事越也,分兵民之职以豫计先备,陈安危之端以深谏切谋,凡所以求灭于吴者,皆种为之。及其敌破国安,而种乃赐剑。然则三子之死,皆出于不幸焉,原其所以死之之心,则各尽其分而已矣。洎乎蔡泽之说应侯,而欲夺其位也,乃举三子之事以穷之,是以应侯皆许其死,而谓之义之至、忠之节。又从而言曰:「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惟义之所在」。意者欲明己之事秦,虽蹈危亡祸败之机,而亦莫之顾,将惟义之是守而死之也。夫义者,合于天下之宜而已。宜而死之,义也。今夫说人之君,谋人之国,而惟变诈权利是务,及功成而身戮,亦不足怪矣。故三子之死,未可以言义也。以一辩口之蔡泽,而应侯捐相君之位以与之,以视夫身系安危而择夫去就之义,宜有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