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学记 北宋 · 王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八、道光《武进阳湖合志》卷三四、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卷九
为治不能心服于民者,不足以为先王之治。服民必自修身,而不能格物者,不足以尽修身之道。故致诚以格物,则内极于神,而外之为王者之事。教天下之性以己,而德有馀于行,养天下之欲以人,而利不胜于义。虽然,不寓之政则无以致其教,此学之所以作也。先王之学,以智仁圣义,中和孝友、睦姻任恤、礼乐射御书数,考其德行道艺,而纠之以五刑,防之以五礼、六乐。士之得于心者虽有异,而行于身者未尝不同。诸侯鼓舞天子之命,而为于其国者,无毫末悖此,而海隅万里,粲然如出一家之习。制其田里,人毕以受,而使之相赒相宾,士有以尊于民而外之司徒者,不征于乡,既不怵于养,而学尽得其时。上之人諰諰然致誉于下,虽豪杰不诱于誉,而所以驭世之意不得不然。君师亲友于臣而王世子入必以齿,士之未命,献焉曰馈,所以见贵贱之势不设于道德,而进退之节宜得于燕闲。一日宾于朝则宠利不足以屑其意,而能必其守于位。百工得以其技谏,而人主衽席玩好,一之以法度。于是元元俯仰以听君臣謦咳之馀,以夫役于德者有命,贵贱无所乱,受而教之,合否为其荣辱。于是消觖望之志于冥冥,而刑赏能信于不可见之际,熏蒸其俗。至于小子以土物爱牛羊,不忍践履乎草木,其效岂不美欤?而《卷阿》之诗戒以求贤用吉士,夫治于成王之时,可以无为矣,而犹不忘此,盖先王所以遗天下之法。而人不能深通其意,则法绌于后世,宜乎应物之变不一,而思其法至于无穷。《诗》曰「载见辟王,曰求厥章」,以是而知治不可以无法而有其人,则法不可以无思。譬车之设也,而御非其人与人存而志不役,则孰能无覆辙之患哉!此先王所以仁后世之子孙,而不敢一日忽于求贤。陵夷乎乱世之民,而犹能刺学校之不修,则知先王之泽入人之久,而所以制天下之变者,何其微也。孟子曰:「不信人贤,则国空虚,无礼义,则上下乱,无政事,则财用不足」。盖礼义、政事待仁贤而出,宜乎以学校之废而为天下之忧。嗟夫!道散于世而人不能原老氏绝圣弃智之意,而其流入于督责之术,彼徒以为圣智之蔽而有誇夺以相胜,一人之聪明无有绐四海之视听,故不用圣智,而惩天下以法。安知夫法能使人恐畏于外,而不能驯其无欲于内,所以民失性于桁杨斧钺,而车服玉帛之不能为之劝,则刑赏何恃而有于己哉!汉未能易其俗,而董仲舒欲折一年之异道异师,而诱之以学,其论似是也。而以武帝之德、仲舒之智,其能服民如先王之治哉!然则先王之治其终不可以见乎?盖地不改辟,民不改聚,圣人以为行政之易。而自唐裂四海于广明之后,中国五易而正朔始一于宋。民沐浴祖宗六圣之德于里闾畎亩,百年之中,可谓极盛之时,而吏能体朝廷尚文之意而以学养士者,不其贤乎!嘉祐六年,长乐陈侯襄以尚书司封员外郎、秘阁校理来治常州。既居数月,一新其学,而得从事丹阳邵君奇者果为之谋。盖陈君好古,德望于世,而邵君有济剧之才,故成之以不劳。而祠有殿,讲有堂,斋庐庖溜列以其序,而又为藏书之阁、议道之堂。于东南为绝美之观,而州人愿刻陈侯之绩久矣。治平四年,尚书职方员外郎、知州河南陆侯与其佐尚书驾部员外郎、鄱阳黄侯本始以诿安国。而安国乃谓之言曰:《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何古人举德之易,而后之励于德者,奚犹难邪?以文王之多士,而迄宣王之时,维仲山甫一人,而患乎其莫助,卒能恻怛以新天下之士,而《采芑》之诗作。然则材不乏于时,而在乎上能以笃好之心为之长育而已。常故多贤士大夫,称于世,而余得其人于学之中,与夫四方之游者,有俊杰之才。而其议论蔼蔼乎有闻矣。方极盛之时而君臣相与以讲先王之教,则奚患乎无助于上而士不兴于下哉!今陈侯作之于始,而二侯欲告来者,使不废以为之助,二侯于是有恺悌君子之风,而予故乐为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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