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庄论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彭城集》卷三三
楚王聘庄子,庄子辞之;鲁侯聘颜阖,颜阖逃之。夫贤士君子,固将以不仕为贵、远人为名乎?论之曰:是大不然,子未闻圣王之治世也。上不重任于民,故易从;下不大望于君,故易事。三公九卿大夫士,而天子逸焉。君有常道,臣有常职,民有常业,各当其分而无私焉。故无非常之誉,则无非常之咎;无卓诡之赏,则无憯厉之罚。夫亦安其性命之情而已矣。是故贤士君子,从事于其间而无愧焉,故可仕也。逮德下衰,上之所以任于民者重矣,故常匮而不给;下之所以望于上者深矣,故常危而不安。君失其常道,臣去其常职,民夺其常业,皆私其实而利其名。故有非常之誉,则有非常之咎,有卓诡之赏,则有憯厉之罚,性命不安,而天下大骇。于是时也,贤人君子且羞其所为,而其国可以从事乎?昔者晋主诸侯而卫人伐陈,及晋人讨卫,孔达死之以辞于晋,而世谓之忠。中行之难,赵鞅出奔,董安于自缢以定赵氏,而世称其材。晁错为汉画策,谪削诸侯,七国发难而错极刑,宗族灰灭。成帝之时,天文变异,丞相方进受策自杀,以当其咎。故世主待其臣若此也,高位重禄,厚利美货,不近乎宗庙之牺乎?古之君子,未尝不欲仕也。察主量之奚若,究世治之何如,而后出耳。故从事于道者,道久而逾安;从事于利者,利重而逾忧。斯古今贤士之所以辩也。是庄生所以持竿不顾,颜氏所以遣使者而逃也。昔者大夫种为越谋吴,既得吴而勾践杀之。商鞅为秦立法,既成霸业而惠王族之。韩信为汉战胜攻取,既一天下而高帝灭之。三子者,皆其盛者也,而俱若是,又况不及者乎?呜呼,后之人惟毋从事于刻薄,私其利而求其名,则几于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