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持国论侍讲不合称师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七、《彭城集》卷二七
前者所议侍讲坐位,恐未适畅,今再具说如左。
一、所以言侍讲未为传先王之道者。凡九经非皆出于孔子,师儒相传,舛错抢攘,龃龉不安者,不可胜数。虽前世通儒,未有能通一者也。然则九经可谓中有先王之道矣,谓九经皆先王之道者,非也。又况诵读章句,不敢蹉跌,而可谓之传乎?孔子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然则必待其人聪明渊博,心通圣人,不滞于末学,不流于章句,而后可言传矣。今之侍讲说释九经,彼善于此则有之矣,言传先王之道,则可谓诬众人也,况可夸于天子之前乎?传道非爵位可及,岂可一预此职,而便据此名哉?
二、所以言侍讲不得为师者。所谓师者,师其道德者也。然道德非言不传,故学于师者,有问道、有请益,未尝闻不问不请而强聒者也。今侍讲之于人主,执经在前,不待问而道之,不待请而益之。此则侍从之臣进说耳,尚何师礼之有?不惟若是,人便有说,古今师资不同,然必待其人心服,然后师之。今天子圣明,于侍讲未以为可心服也,岂可强屈人主,以伸群臣之志乎?《易》曰「朋友讲习」,所谓讲习者,非以先王之道相磨切乎?在人臣则讲习通于朋友,于人主一经讲耳,便望为师,是岂为下之礼乎?
三、所以言非有司之失者。凡朝廷法度,著在典籍,有司不守,则为有司过。假令朝廷向有令曰,侍讲师臣必坐而后语,而今有司失之,则可正之矣。今则不然,天禧之时,侍臣皆坐,侍讲亦坐。乾兴之时,侍臣皆立,侍讲亦立。其后有事者立,无事者坐。侍讲亦立亦坐,皆出人主之旨,岂尝为侍讲特定礼而谓有司之失?自数十年来,讲官岂皆不辨礼义,而叨居其任乎?特恐今之讲官,思虑不能无失,过而建言,希冀殊礼,望于太上,必欲得之,故推过有司耳。
四、今之议者,将曰人臣何尝不坐于上前。今讲论逾时,予坐以示尊德乐道,何苦议论。愚特以为不然,凡礼之所贵,贵在止邪于未行。朝廷之上,几席之间,逼近至尊,一坐一立,便是大事;人主有命许之,与人主不命请之,便分逆顺,岂可茍相容悦而忘义以处之也?是故逆莫大于逾分,乱莫大于要君,恶莫甚于阿私,罪莫重于罔上。今非师而求以师礼见待,是逾分也。以尊德乐道之名胁持主上,求必异己,是要君也。此二者,讲官之失。若有司知其非义,而以出于贤者,不敢违之,是阿私也。强为之说而曲使相合,是罔上也。此二者,有司之失。董仲舒所谓「其实皆以善为之而不知义,被之虚言而不敢辞」,此之谓矣,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