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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论七篇 其七 礼论第七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七、《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岱览》卷五
或人敢问:「礼之所兴,自于何圣」?
曰:「扬子云谓『法始于伏牺而成乎尧』。
今观《易·系辞》,其制器取象,信自伏牺、神农黄帝以来也。
礼本之兴,其在三皇可知矣!
《大章》章之也,《咸池》备矣。
咸池》者,黄帝之事。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
百官以治,万民以察,此亦黄帝之事也;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此亦黄帝之事也。
则乐、政、刑之兴,亦在三皇矣。
及夫继禅,禹成其功,成汤、文、武剪其祸难,周公坐而修之,孔子著之于册,七十子之徒奉之以为教,而后礼、乐、刑、政之物,仁、义、智、信之用,囊括而无遗矣」。
或曰:「周道其盛矣,然鲁,诸侯也,而用天子之礼乐,何如」?
曰:「昔者武王既崩,成王幼,不能涖阼,周公摄天子之位,作礼乐,朝诸侯,而天下大定。
七年致政于成王
成王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于是封之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此盖成王周公有王者之德,摄王者之位,辅周室致太平者,周公之为也。
故于其死,用王礼祀之,以尊之焉。
若是,则鲁以此祀周公可也,岂及其馀哉?
至其子孙,遂彻而用之。
凡制宫庙,设官职,祭祀丧纪,车马服器,率仿于周,此则非矣。
,君也;
,臣也。
人臣而用其君之礼乐,何以示民哉!
成王必欲其臣行天子礼乐,则当赐之周公,俾其身用之,不须命鲁公世世以此祀之也。
生则臣也,死则鬼也。
鬼与人异,用之非僭,故知鲁以此祀周公可也。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
曾子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
布幕,卫也;
縿幕,鲁也』。
夫布幕,诸侯也;
縿幕,天子也。
疾鲁之僭,故举诸侯以示之焉。
隐公考仲子之宫将万焉,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
公从之。
书曰:『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观《春秋》之旨,盖谓僭上既久,贤君能详问而更始之,故书也。
彼杞、宋者,各自为一王之后耳。
其祖天子礼乐异于周,使行之可也。
周尚在而鲁仿之,则僭矣。
孔子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夫鲁之事,假人孰甚焉」。
或曰:「议者以三代之后,汉、唐为盛,如之何可比隆于古昔也」?
曰:「汉、唐其卑矣!
高帝起于陇亩,草创天下,法制未修。
文、景继立,龊龊守成,公卿多武人,而刑名之学炽于其间。
贾生之徒称先圣,仁义,眊焉而不知所从也。
武帝聪明特达,攘袂而作,聘贤良,尊文学,改正朔,易制度,有志于先王矣。
然而黩兵好胜,竭天下之财,以事四夷;
延方士,筑宫馆,以求神仙;
用不经之言,以东封泰山,禅梁父
光武忧勤民事,而不务大体,专求俗吏之课;
不师经籍,而听用图谶之书,以疑天下耳目。
唐高祖凡庸之材,乘运而起。
太宗有非常之度,而残杀长适,以取其位,不能纯用先王之制,而因循駮杂,浮屠乱法而不知禁,进士坏文而不知革,易置储贰,依违不决。
明皇亲见祸乱,心思矫正,而兴起老子庄周之说,以害教化;
宠任武功,注意兵食,銮舆展狩,出入不时;
进用女色,间以谗贼,以紊经纪。
自此数君,其馀盖不足数矣」。
曰:「封泰山、禅梁父,前世之大典也。
而吾子以为不经之言,何如」?
曰:「所谓经者,二帝三王之事,而孔子述之者也,六籍是矣。
封禅之文,安在哉?
司马迁封禅书》称:『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于是引《尚书》:舜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似以此为封禅事
斯礼也,盖系巡狩矣。
天子巡狩至于方岳,祭天告至,爰及名山大川,皆以其秩望祭之,乃事鬼神之常道,非封禅之谓也。
且舜自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孔氏谓上日朔日也。
后至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孔氏谓尽以正月中日,日见四岳及九州牧监,还其瑞。
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
孔氏谓既班瑞之明月,乃顺春东巡至于岱宗
若是则舜摄帝位才期月耳,德未必遽洽于人也,功未必遽济于世也,符瑞之见未必如此之速也。
况又未真即帝位,则将何辞以封禅哉?
五载一巡狩,巡狩而封禅,则舜之在位凡几年,凡几封禅?
其礼仪必有可采,何以不广记之,乃独言『柴』而已乎?
封禅之礼,固不止于柴也。
夫挚见生死之物,盖其微者,犹列之于后,矧封禅之盛,乃得略之乎?
其不然必矣。
又称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无怀氏,曰伏羲,曰神农,曰炎帝,曰黄帝,曰颛顼,曰帝喾,曰尧,曰舜,曰禹,曰汤,曰周成王』。
夷吾此言,亦无所證。
孔子修六经,『祖述,宪章文武』。
岂前世有封禅之言,管氏闻之,而孔子不得闻乎?
虽诚有之,孔子削而不书,是亦不足取也。
子必谓称古帝王封禅者皆妄也,未知此说根于何时?
秦始皇遂举而行之。
孝武即位,又议封禅事
齐人公孙卿称其师申公书曰:『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封』。
又称申公之言曰:『汉主亦得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
武后登封,无风雨灾。
于是自喜,幸庶几遇神仙矣!
吁,可怪哉!
文中子曰:『封禅之费非古也,以夸天下,其秦、汉之侈心乎』?
是诚知言矣」!
或曰:「子谓汉、唐数君讹杂之如此,然其所以阐基绪、致升平者,何也」?
曰:「其始皆能求辅佐,纳谏诤,夙兴夜寐,以安天下、济生人为意,此其所以兴也。
及其后世,则放逐忠良,昵近邪辟。
或妇人用事,或外戚专政,或宦竖窃命。
官爵授于匪人,货财散于无用,兵革疲于不急。
荒淫怠慢,厌弃民物。
皇天震怒,奸雄并起,而海内土崩矣。
呜呼!
汉、唐之盛,犹不足观;
汉、唐之衰,万世之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