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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韩中 其九 非韩第十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
韩子既谪潮州,乃奏书谢天子,因讽其天子封禅,谓己文章可以振锡功德,编乎《诗》、《书》而不让古人。
吾窃笑韩子所发轻率,而事不稽古。
封禅乃国家大典,帝王之盛事,臣子平时犹不可使人主遽为,况乎在其斥逐龃龉,而辄言之,韩子岂善自宜之耶?
陆贽宰相忠州十年,杜门绝人事,不复为私书。
不唯能慎,盖亦知其自不当预朝廷之事也,陆公可谓识大体矣。
若夫封禅者,二帝三王之事也。
其始于秦之始皇,而甚乎汉之孝武
其事势雄侈,赀费盖百巨万,礼度与古所谓类上帝、望山川岂等耶?
当时儒者虽引《舜典》「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之义以傅会其说,似是而非,殊不得实;
复援管夷吾齐桓公封禅之言,是亦非出二帝三王之书也。
《汉书》称倪宽议封禅曰「然其荐享之义不著于经」,诚然也。
太史公虽以之为书,盖避其当时,依违不敢灼然是非,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而封禅焉,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后有君子,得以览焉」。
至于班固议论郊祀,至封禅,或可或否,亦不灼然是之非之,但推谷永之奏为正。
后世宜有卓识贤者,毅然推二帝三王之制度,折中夫秦汉旧事,以资乎后世之为封禅者可也。
吾尝慨先儒如扬子云之徒,徒善著书是非今古万世,而卒不及此。
文中子虽稍辩之,欲警隋之封禅者,而其说甚略。
于穆后世,如有功德不充,符瑞未至,辄以其法而茍为之者,其何以质之耶?
生自负,谓能专二帝三王之道,而善斥百家古今之谬妄,安得一朝稍黜,乃自衰谬,反以秦皇汉武之雄侈夸诞者以事其君乎?
韩子其所守如何哉!
就令其君稍有功德,可封禅也,犹宜斟酌比较太宗之时,而然后举之。
唐之文皇帝平数百年之积乱,独振王道,其功德崇盛,宜比乎、文、武,虽汉之文、景,尚恐其不足预其所有。
如此,太宗犹不敢议封禅,故曰:「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虽缺封禅,亦可比德
百姓不足,虽修封禅,亦何异
秦始皇登封岱宗,奢侈自矜;
汉文竟不登封,躬行俭约。
今皆谓始皇为暴虐之主,而汉文为有德之君,由此而言,无假封禅」。
唐太宗可谓圣贤有道之君者也。
章武之时,其治道、功德、符瑞,其胜于太宗乎?
不直不胜,亦恐不及贞观之风远矣,而韩子乃欲其封禅,何其不思之甚也!
然则秦汉之封禅者,岂专告其成功于天地耶?
乃慕神仙、求长生永寿而为之者也。
是故其书曰:「封禅即不死,黄帝是也」。
又曰:「上封则能仙登天矣」。
元和之末,天子方惑神仙长生之说,引方士柳泌,服饵其金丹,而为患殊甚;
况又推秦皇汉武,欲其重之,韩子举事其见几乎?
岂其遭斥逐穷窘,欲媚人主以自茍解免欤?
《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斯谓所向茍不失其理,皆可安之,而无以宠辱祸福乱其志也,明夫君子能以中庸而异于小人也。
孙叔敖相楚,三进三黜而无喜愠之色;
白居易浔阳,不以迁谪介其意。
二子如此,盖亦以中庸而自处也。
韩子既勇于言事,方降为郡吏,乃举动躁妄,矜夸嗟咨,不能少安,不及孙子、白乐天也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