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尝读《易》至《叙》卦曰：「旅人无所容，则受之以巽」。谓其必婉辞诡貌以取容于世也，斯亦古圣人垂权道于后代矣。某独以为不然也。夫子历聘七十二国，饿陈畏匡，是亦旅人穷踬之极者耳，远害之外，讵闻苟容？至于对灵公俎豆，又得为巽哉！今之学夫子之道者，得不思迹其行欤？某笈文走天地间，亦今世之旅人也。然未始不抱耿介之节，投倜傥之士，虽穷且踬，弗渝于心。何哉？苟以权豪为利，儒雅为戏，酒胾迭饵，币帛交贽，憧憧往来，非富即贵。如此者，虽朝奴其颜，暮婢其膝，以巽于彼，彼其纳欤？其弗纳也明矣。茍以道德为心，仁义为友，短褐无愧，藜羹其甘，匪直匪贤，不缔其分。如此者，虽悖其辞，抗其节，以干于彼，其拒欤？其弗拒也又明矣。是知为旅人者，在乎道，不在乎巽。其抱道自励，介然独居，向非履古人行，为君子儒，糠秕权豪，胶漆仁义者，茍过门必唾而去，矧肯巽以取媚哉！未知明公以某为何人也。明公在江表时，奋布衣于明主，陈利指害，排奸斥邪，据弹纠之司，为邦国之准，正辞直气，闻于四方。国之将亡，先见其昧，天之所废，力不足支，全身乱邦，委迹外邑，彼塞门汎湖者，岂独美于前世耶！今来宰百里之邑，食五斗之米，非足以伸明公之壮图，展明公之大志也。国家并、汾已平，则蓟从而可取。是以将求封禅之草，筑太平之基，明公又得以宏略伟才复用于世，然后攻讦得丧，骈罗废兴，致一人于尧舜，跻兆民于富寿。是以明公屈于危邦而伸于圣代也。某为儿童时，熟知明公，所恨者滔滔大江，天限南北。耳满徽誉，目遥清尘，迩来岐路三舍，门墙数仞，命驾之心，朝夕燡燡。是敢辍采兰之役，冒暑而来，所谓抱耿介之节，投倜傥之士，其在今日哉！纳之拒之，系明公念。谨以旧史十卷随书上献，视事之暇，光览为幸。不宣，某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