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剧秦美新解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河东先生集》卷二
昔人咸谓斯文媚莽之辞也。《法言·孝至篇》曰「周公已来,未有如汉公之懿」者云,称未篡之前,莽实伪貌而近如是,亦可庶免乎;曰剧于秦而美于新,扬子之全德,此焉亏矣。今承往言,亦曰然也。呜呼!下汉氏几千年,无一人识雄之旨。盖君子微言,而首比于恶者也。或曰:「子独异而将说之何哉?是必果能直其雄之志者乎」?予曰:「吁!扬子之志。讥莽而非媚也。谓『美』之称,曰『剧』之类也。且夫目其辞云是者,其旨悉存于间也。夫秦之为不道,其恶也,有天地而未有之矣。今引而言之秦剧也,取而比之曰新美也。是新无比于五帝三王,莫有其善也;比于秦而褒贬之,是其有不善与秦上下也,故曰『剧秦美新』矣。大凡褒贬于人,取其善恶类而较其优劣也,善者必以善类比之,恶者必以恶类比之。如称尧舜云者,兼而是同其善也;桀纣云者,兼而是同其恶也,类而较之也。如曰善必以恶较之,即一善而千恶,其善自显矣;恶必以善较之,即一恶而千善,其恶亦自显矣。何复枉其功乎?未见较其善恶者,有云『尧桀』也,『舜纣』也;必曰如前『尧舜』、『桀纣』云。故今扬子是云如是也。剧其秦,谓恶甚也,焚《诗》《书》,大宫室,起长城,巡天下,兼灭其宗周也,曰剧也。美其新,谓其恶少异于秦也。虽其窃汉祚与灭宗周同,且无诸秦之所大恶也,故曰美也。又夫汉德不如周,享国日浅,王道不成;虽周之衰,经日已久,下劣诸侯,然其灭者,秦当其大逆也。故曰秦剧也,新美也。斯又圣贤之深旨在于周、汉也,孰可识之乎」?或曰:「子言斯即然矣,其何下之辞云云乎」?予曰:「吁!下之辞云云者,盖蔽其名,讥之所寓也。若显而辟之,即君子微旨何在焉?祸且及矣。凡扬子之是言也,逊惠者也。首亦至于斯焉,言茍不隐其志,后茍不晦其前,则不可也」。或曰:「然《诗》三百,讥刺者过半,且其篇曰『某篇也,是所怨于时之王者也』,下其辞未有如子称雄之文将若是也」。予曰:「吁!异乎,时不同,事且殊矣。凡《诗》《书》之作,出自夫子,当时之人何能有焉?盖圣人观前事而继言之,所以垂烱戒于后世也。非如夫扬子亲居于莽之下也」。或曰:「若而言,是终不敢继其始,晦不敢敌其明,即曷若不言乎?叔孙对于二世也,伪媚其言,而免于祸,盖上之所发问,而不得已而言也。且雄非有叔孙之召,莽无二世之问,何如是哉」?予曰:「吁!当莽之时,扬子不得不自言也。凡人仕于世,大小之分各异矣。当大而不为之大,即事之失矣;当小而不为之小,即事之僭也。且叔孙无居于扬子之位,扬子有过于叔孙之名,位而拘之,名而累之,扬子须以异于叔孙也,在于分之事使然也。叔孙若昔如扬子不待问而言之也,则不能免后代而诛其名也;扬子若今如叔孙必待问而言之也,即不能免当日之害其身也。士之遭于不道也,居其迩者祸切之,处其远者祸间之。危行以言逊,能者可避乎患也,尚时有罹其辜者焉。况扬子之懿若是而人乎,与世当不同也,莽固知耳,茍不有言,即莽疑不足于己也必甚矣。子不闻乎,闭门而著书也,尚有投阁之祸,几死焉?如是,扬子果得不自言之以进耶」?呜呼,知扬子者,在于斯;罪扬子者,在于斯!昔之所谓后世复有如我者,知我矣。其于馀也,得不尽若此之类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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