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箫十八拍 其三 当代 · 王悦笛
箫声何处来？
湖之街，车徘徊，午夜灰，燃蜂煤，小摊开。
其箫何所奏？
古之厚，今之骤，欣者秀，悲者瘦，百曲悠悠集八窦。
吹之者何人？
京华远客千里身，湖山曾此度青春，劫后来寻梦耶真。
与友饮阔别，一杯歌一阕，醉歌双耳热。
拔剑无剑止一箫，拔箫嶙峋出长包。
邻桌惊顾语其曹，绕箸围座生风飙（三拍）。
其四
唇嘘朱，指游白。
黄竹箫，京华客。
一声清，灶火明。
两声缓，炉烟展。
三阕四阕调转急，毛豆闻之豆毛立。
亢不可久复哀哀，肉滴脂膏签上泣。
肉泣箫亦咽，万物同赴节。
花蛤奋壳击霜盘，不惜盘欹壳为缺。
煮酒琥珀沸，汩汩腾甘冽。
蟹眼应声瞠欲动，一舞忘形终破裂（四拍）。
其五
箫三弄，花蛤缺。
酒三巡，香沫裂。
酒沫裂还圆，酒花泛红缬。
缬纹生有由，应是酒花羞。
花羞必有故，停箫抬首处，四目砉然遭一遇。
刹那耳聋鼻塞，口爽心忒，官中惟两眼在职。
明明此瞳，摄彼瞳中。
彼眸曳水，渲此眸里。
夐不见始，浩不见止。
如镜交映，叠幻无已。
于是市声歇，流光凝。
星斗驻，波不兴。
此之谓目成（五拍）。
其六
彼二目破空凿夜而来，曈昽如眩，流转若恋，嵌于白玉之面。
其面得酒而生春，赤涡绯沦，漾诸秀弱之身。
其身飘飖乎焉所系？
乃在他人怀，后生襟，少年臂。
身是己身，意非己意。
如优伶然，众中作戏。
男女杂沓，吆三喝四。
尘扑软红，风传香腻。
风尘兮深深，笑为皮肉兮哭为心（六拍）。
其七
箸既迟挥，杯复倦飞。
座中肴酒已阑，目外诸官已归。
余乃援箫吐向前之声，女亦倾耳纳即刻之听。
恶郎哗噪，未掩竹鸣。
斜席遥对，不隔交睛。
呜呜凤管，荡荡心旌。
怨慕泣诉，幽哉此情。
倏尔调转宫移，耸闻更态。
颐支慵粉，眉振颓黛。
口随咿嘤，食不遑嘬。
此竟何曲耶？
曰《一生所爱（七拍）》：
其八
缘浅，意浓。
花谢，春空。
叶落，埋秋红。
情人，去匆匆。
三世劫，不相逢。
白云外，红尘中。
独坐抱幽病，望天知天命，无所逃兮波不定。
苦海渡应难，爱恨风翻（八拍）。
其九
押词韵第十五部
悄终曲。
女耳大惬，而女心若不足。
隔座招呼，请一遍反覆。
余诺其请，拾余音，缀零怨，重命斯竹（九拍）：
其十
意浓，缘浅，箫声远。
春空，花谢，江湖夜。
叶落，埋深秋，女儿愁。
情人，恩怨语，昨宵侣。
恨匆匆，三世不相逢，漂泊霜风。
走白云，滚滚俯红尘，幻爱虚嗔。
独坐独参天命，天不语兮天将暝，苦海波不定。
一叶渡应难，爱恨风翻，泪欲潸（十拍）。
其十一
曲悄终，尘逐风。
风尘兮迷离，哭为心骨兮笑为皮。
心骨蔽亏于常时，今得曲锋来割之。
遂见皮肉开，心骨露。
宿藏发，隐幽布。
自持不及，泣已脱兔（十一拍）。
其十二
中情推激，女泪下一滴。
杯生漪澜，酒亦为之酸。
男持饮之，其酸入肺肝。
肝作恶，乃出火灼灼。
夜犹未央，肯凭一箫夺其乐。
于是攘袖形臂，屈指为拳。
碎碟飞动，詈语飘旋。
吾众亦怒，掣瓶当先。
劝者讽者，观者解者，哗然骚然。
聚如沸，散如烟。
纷既解，毫发全。
箫永辞于女耳之侧，面永谢于余目之前。
呜呼噫嘻！
斯门一出，水分楚而山隔燕（十二拍）。
其十三
燕市迢迢归去，独对霜晨雪暮。
泱莽兮燕川，萧条兮燕树。
燕树萧条，长风萧骚，风叶飘萧。
两棍伴萧寥，一人一箫（十三拍）。
其十四
一叶胡为乎辞枝，请问朔风一丝。
风胡为乎骤兴，乃大块噫气而后能。
大块胡为乎噫气，恐其鼻酸外发而为嚏。
地鼻胡为乎酸哉，必有人衔酸抱恨而出涕。
涕酸垂淋漓，下渗入九地。
辗转形于叶，感应诚足异。
余知之矣！
一叶坠，汝必滴一泪。
万叶落燕山，汝必万行红阑干（十四拍）。
其十五
偎诸老翁，叶脱于枫。
傍诸乞儿，叶脱于葵。
叶辞白杜，客歌且舞。
叶落山槲，客垢且秃。
客在帷，泪华滋。
风在树，叶离披。
片片落，点点垂。
两到地，两不知（十五拍）。
其十六
美土密林飞蝴蝶，英王骏马失蹄铁。
南翅不休，北雨不歇。
铁钉不具，卒尔国灭。
其兆虽细验则洪，其事虽异理则同，间关千里一时通（十六拍）。
其十七
忽一夕，猎户又出巡天。
腰带高悬，三星贯连，乾象宛如前。
所异乎前者，星照万木空空也。
根枯枝悴，无叶可坠。
想是汝心渐坚，所以汝目无泪。
女泪竭，水气绝，箫壁此夕干而裂（十七拍）。
其十八
押词韵第十部
岁时走马，功在不舍，如斯逝者。
子王子此日耳涛泻而颜褪赭。
抚裂箫一枝，八孔喑哑。
思往事于绿苔瓦，短檐下，荼蘼架，花木罅。
时惟太平不易之年，老不生事之月，百无聊赖之夜（十八拍）。
友人赠三品香氛蜡烛，曰“白兰”“午夜龙舌兰”并“冬日木屋”，清夜静焚，温光幽馥，沛乎满室，乃分咏各品，合起结二首足为四章以寄 其一 当代 · 王悦笛
押支韵
烛也劳投赠，缄开得三枝。
细木擦瘦火，夜眼张于兹。
温微萦指掌，鼻苏香迷离。
光来暗室饱，摇壁淡黄漪。
膏出煮宵泪，泫然无多时。
蜡与火交战，既决两相遗。
芳烈亦佳谶，政老奚足悲。
其二
押文韵
炎洲足妖怪，赤地嘘白云。
西土毒龙舌，拔之邀奇勋。
种舌埋云雾，得兰香不群。
二兰烧入烛，竟夕播佳薰。
月午三针合，钟鸣两日分。
分合无定在，生涯逝有垠。
静拨盏中蜡，幽思漾氤氲（白兰与午夜龙舌兰）。
其三
押词韵第十六部
寒晷不胜移，冬阳短无脚。
乍仰一轮升，长风吹即落。
同落见山雪，满窗浩漠漠。
炉袅松枝烟，围话尽余乐。
佳节奇馈在，木门有剥啄。
苍髯衣帽红，牵梦挂鹿角。
橇铃且轻撼，休教儿辈觉（冬日木屋）。
其四
押尤韵
顶灯何太明，遍照心之幽。
心幽不可曝，灭听烛火流。
秉之焚万虑，延昼事清游。
兹游能几时，天地忽已秋。
人难别后绪，烛易风前忧。
他夕知何夕，得共此光浮。
剪芯成夜话，飞蛾且归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