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钱塘县学记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六、《鹤林集》卷三六、《咸淳临安志》卷五六、万历《杭州府志》卷四一
王畿首善天下,有辟雍,有頖宫,皆所以尊教治,达邦法也。钱塘在五代时,斗僻一方,其国险,其民碞,船车楫马,轻死好剑,率以武力竞。维袭封君长,缘饰儒术,置择能院以笼络吴中之士,汔未有闻人。我艺祖皇帝迅扫区夏,挈钱塘舆地尽归职方,列圣丕承,陶以诗书,风之礼义,而后贤良方正之士兴焉,然学犹未暇建也。庆历以来,诏天下郡县皆立学。两浙路独杭与苏、越得置郡博士,增弟子员,如县无校官,则命令佐主学事。至是,江以南彬彬多文学之士矣。然附郭之邑犹未置也。六龙渡江,驻跸于此,戎事才息,崇礼考文,内兴太学,外设庠序,大抵皆视开封。而钱塘为邑,至绍熙间,令昉建夫子庙,简肃李公祥识之。正朔款谒,春秋奠祀,则有其地矣,而黉宇尚阙,无以为属民读法𦲷校比之所。顷赵侯兴欢来尹京兆,喟然作曰:「临安赤县二,先忠宪宰仁和已建其一,岂斯邑亦有社有民,而不知教耶」?乃景冈相基,诹日庀徒,于县之东,得承旧寺徙他所,遂建学其上,命宰与丞巩耕及簿正王梦得相其役。越三年有成,宫雍雍在左,庙肃肃在右,廷殖殖在中,门皋如也,殿邃如也,明伦堂旷如也。池疏为二,斋列为六,宿直之庐,公养之廪,靡不严备。像设礼器,稍不应图法,则又仿京校取正焉。士于是可以藏脩游息也。是役也,簿正实始终之,则贻书潼川吴某,愿有述。某谢曰:「《春秋》不书脩頖宫之义,何敢书」?则又曰:「今遍州县皆先民记矣」。某既不得辞,乃以得诸圣贤者而谂多士。昔《毕命》之训殷士,曰「虽收放心,闲之维艰」,「不由古训,于何其训」!孟子亦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圣贤设教,千条万目,只要人将已放之心敛而归诸己。而学者悻悻然率驰骛于外,因物有迁而失其本心者多矣,矧囿于众大之区哉?利欲之薰心也,奇巧之荡心也,纷华之悦心也,淫乐慝礼之接心也,宫室妻妾之动心也,一旦昼之间,知诱物化,牛羊之牧,鸡犬之放,其所存仁义之良,盖无几矣。资质敏慧者,不过竞习科举;而亢志于高明者,又不免蘧庐孔、孟而归宿老、释也。然则何以长善救失而新美其俗哉?《毕命》所谓收有德义之训焉,孟子所谓求有学问之道焉,非必取成于心,尊奉其精神,屏除其意见,绝学捐书,不稽古,不论业,而径以为是也。为语邑之秀民,更请择于斯二者。
王梦得太府丞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六五
古今之官不同,古太府掌贡赋,今属版曹矣;掌圜法,今属钟官矣;掌珠玉玩好,今属内帑矣。三者各有专官,而外府更以券旁钞引为职业,然券旁钞引亦非迂缓不切之务也。丞亚于卿,华涂在前,往勤其官,毋若晋人不省曹务者,以俟甄擢。可。
述民志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鲁斋集》卷一五
辛亥之秋,婺当大歉,皇天仁爱下民,特启上心,赐之良牧,仍以部使者之权镇抚之,以活千里百万生灵之命。旄倪鼓舞而相庆曰:「而今而后,吾知免于沟壑矣」。窃以为下车之初,所当先者莫及于讲行荒政。辄述民志,条具如左。
一曰大宽民力。
首乞出自特笔,勿与官吏议,亟行晓示,及帖诸邑,将淳祐十年下五等税赋尽行倚阁,候来年麦熟起催。盖《周官》以荒政十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方当万目睽睽观政之时,首闻此举出自特见,喜跃可知,实荒政之先务,收拾人心之大机也。议者曰:「既倚阁十一年税赋,而不言十年者,何也」?盖善良下户真实贫弱者,往往保长催纳无遗,所负者多是奸民猾吏,计会拖欠,以希横免,其善良者实不沾惠。今止言十一年分,以其当年旱歉之故,均行宽大之政,非欲惠奸猾也。所谓勿与官吏议者,无它意也,盖官吏往往不识治乱安危之大体,徒能剪剪以目前窘乏为忧。其言必曰:「郡计赤立,仓庾无再月之粮,军士冬衣钱未有指准,大阅未有支散,今年大礼诸军未有给赐。此皆至急至迫不可阙者,安有馀力可以倚阁税赋哉?此则固所当虑者」。其实不然。小户斗粟尺帛,何足以补郡家之大计?郡计之匮非实空虚也,幸自有遗赋在民,但不在此等下户耳。州吏无远谋,大阔略于外邑,止足取于金华;县吏无远虑,止取足于在城,大纵弛于外乡。然其所以阔略者,岂徒然哉?皆有所受而不敢督促。今若察见此弊,改弦而理之,不一二月,不虑无财。所谓无政事则财用不足,岂欺我哉!必不得已,茍欲作急解目前之匮窘,州库自有金银器皿,责付郡吏,时暂质之大家,便可从容矣,何至过忧乎!
二曰急聚糗粮。
首乞申奏,尽借常平见存之米,及申奏告籴于浙西,劄下撙节通放。目下虽未当便行赈济,急借常平之米,何也?盖数年以来,求外邑之米,颗粒不到州仓,一郡之遣,尽仰给于金华一邑,所以州仓无储积,金华米价踊翔。故目前虽知旱伤之可畏,州县仍旧预借十一年秋米以应军粮,公私交窘,便觉气象皇皇。今急借常平之米,便可抵数月之用,待检放已明,然后起催,民户无词,次第输送,亦自不误赈济也。且得上下无煎迫之态,足以差慰人心。申奏告籴,须当宽作数目,以二三十万石为约,其实未必用十分之一也。事固有先声而后实者,宽作数目,不特人心大安,有米者不敢闭籴矣。须乞行下临安府严州,置历批放,不许阻节。
三曰置局讲行。
一、乞亲书数劄于上寓公,次则吏书,问所以救荒之策,庶几博尽群议。其要自在筹度其可行者行之。
一、乞牒通判主局,见在中寄居如季通判镛、徐通判邵孙、王知县梦得等,皆号通才,或请为局官,同共商议。
一、乞便请局官探访七邑见任官吏,七邑寄居士友公廉通练者姓名,类为一册,以待差委。
一、乞即差官检踏旱伤,抄劄户口。检放虽曰有定时,往往率是迟缓,民不能待。耕荒以布麦,所差官不见腐苗朽穗,不敢多申分数,所谓检放者止得蠲少秋赋,而夏税科敷凡十馀色之费固无所从出。况又秋赋蠲放不实,民力必至大困。今早禾虽已收割,趁晚禾尚在田委官,得分数之实也。若抄劄户口之官,乞即与检踏官相继而出,使千里之民知有赈济之望,民心自然大安,必不轻弃家业,流离四方矣。
一、救荒有二名,一曰赈济,二曰赈粜。夫赈济者皆老幼病患无依倚无经纪之人也。既抄劄姓名,审覈给历,直计口食而供养之而已。若此者料亦不为甚多。既有常平之米,又有社仓、广惠仓之积,皆当拨为赈济。然社仓、广惠有名无实,有害无利,不于此时而尽散之,空误朝廷指儗此米,为害未已也。其间亦有已粜者,索其钱揍为粜米,其未粜者预期告报拨隶何所,先常平之散。若以此三项米赈济,度亦不为不足。
夫赈粜者减价收钱而授米也。价不减无以谓之赈,价大减或能激其穹,视市价之低昂而略损之可也。使人人知州郡有米,其□如此之多,而不知者无所规利,价亦不至于大穹,价不穹而市有米,荒政举矣。
一、局中不可令富室干预,盖为富者不仁,巧为谋计以便己私,书生陷其中而不知也。昔赵都承于此讲行赈荒也,官吏严明,规模详密,深山穷谷亦有米可籴,民到于今或称之。然当时之大害,政与巨室为谋,其一以物力敷粜,其二抑价太低。以物力敷粜者,此富室之大利,贫弱之大害也。婺之上户,非浙右江西之比,号至富者不可班于两路至劣之家,其所谓第二三等户盖有极窘匮者。今以物力敷粜,例以上三等为准,则当敷者户名多,实富者得数少,言若均一,而奸计政在此中。物力之不足凭也尚矣。自经界来,不曾推排物力,数年来不曾过割税色,其产去税存者至多,此物力之虚实不可凭也。兼物力中坟墓山样、竹脚池塘无米可收,故贫乏之家为物力之累,无力陈乞,畏惮号令,不免破家卖产,粜米以应官司之敷,而上户富实者不肯与人收割,物力反少,可以拱手安坐,以待高价之利。富益富,贫益贫,其大不均有如此者。
大抵人户得历头受赈粜者无户口十分之二,而告粜于人者不可以数计也。官既立价太低,有米者必不肯甘心尽出低价,耳目之所不及,威令之所不行,必闭粜而不售。无赈粜之历,迫于一饥,必将哀乞于人,尽力私增倍价,期于得米而不敢言。故官价虽平,而私价不期穹而自穹矣。当时私价踰于官价二倍,是知物力均敷,名甚公而意甚私,官价太低,乃所以激私价之必高,此不可不鉴。
一、下本局选有心力官吏往平江籴米,须于目下即料理启行,要在运司大农等未和籴之先趁办,庶几价廉而米易得,缓则价穹而无可籴之理。彼苏、秀之民势须应副朝廷和籴,岂敢粜与外郡?兼浙东旱伤之州亦多,若它郡皆出此计,则后至者来乎?今以郡计,尽数约之,或可籴三万石米。既至则粜,常以万石之资循环于道路,旋粜旋般,随粜随籴,虽果至三万石可也。仍给榜外邑,召募客贩,许陈乞实数,借本州米历,于关津通放,却欲此米在本州出粜,只依时价,更不裁减,如此则应募者亦必多。向者但能科米于一境之内,而念虑殊不及远,故施狭而民困。
四曰消弭盗贼。
周之荒政十二曰除盗贼。凶荒之年,民迫饥寒,盗贼易起。与其除之于已动,孰若消之于未形?今州郡讲行荒政既早,转籴米数又宽,奸民固已无词摇动民心。更能疏剔狱讼,不致淹延,禁戢豪强,不相侵夺,如此周防曲虑,庶或可保奠枕。近城间有一二宗子把持州县,专以欺诈白夺为生者,或足以召变。又闻远乡有数处,专为群盗之窝藏、逋逃之渊薮,昼伏夜出,三五为群,带刀涂面,牵牛椎狗,劫掠财物,幸未至于杀人。此亦啸呼之端也。城中则有开匮坊停著赌博者,其风甚盛,多是十数为党,倚骄惰之卒、无籍之胥为之持局,引诱良民,欺骗博脱,合分财物,恣其醉饱。此盗贼之所由生也,远乡无窝,群盗无所归著,不能纠合其党,城中不与厢吏通同,则为盗易败,无以行其术。厢吏窝家皆盗贼之盟主也,须行痛治。此外又有乡村恶少,平时无籍,挟刃劫夺,虽未成党,歉岁既无一饱之资,乘间抵隙,亦能倡为不靖。如此等人,乞帖乡都官密窃体访,以姓名来申,视其人数多寡,或令津遣前来,就教场擘试武艺,精者或补刺军额,次者充巡尉司弓手,又次者或给赈济口券,或责付义役庄量给廪稍,使充本都缉捕盗贼。此皆欲消盗贼于未形之策也。
五曰斥逐贪官暴吏。
此等人于乐岁丰年未见其甚害,当此凶荒,其能激变召祸也必矣。廛氓不敢指斥姓名,乞采之公论,壁立万仞,力行斥逐之。
右五议未能详尽,又有不能自已者。盖千里之民深恃贤使者为更生之命,厚我所以厚苍生。愿明公劳于求才,逸于委任,执要以御烦,举纲而振目,爱养精力,为应变周虑之本,毋自困于簿书期会之中,此又吾民之深怀。干冒崇严,不胜震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