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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直诗卷(原注:《年谱》元祐间馆中作。)1087年 北宋 · 黄庭坚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往日刘随州,作诗惊诸公。
老兵睨前辈,欺诋阮嗣宗
才卿望长卿,岁数未三百。
岂其苗裔耶,诗句侵唐格。
慨然古人风,乃作逐客篇。
朝廷重九鼎,政欲多此贤。
虎豹九关严,漂零落閒处。
空馀三百篇山谷集作百篇诗),不随夜台去。
负薪对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嵩山文集》卷三、《曹南文献录》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负薪有廊庙之忧,固善矣,其如廊庙之耻何!
曰:廊庙顾岂无忧哉?
特与负薪异耳。
且天下之患莫大于同乐而异忧,作《负薪对》。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贼以我疆埸之臣无状,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直抵京师城下。
金贼非汉老上单于之比也,其兵亦无老上单于十四万之众也,彼时烽火照甘泉宫,望长安犹踰百里而远,今何为使我直有城下之师,犯孔子《春秋》之大禁?
天其或者警惧汉文帝者犹浅与?
负薪忧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下初下亲征之诏,远近闻之,靡不思奋,咸曰是我太祖皇帝之旧章也,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叛,习五代之馀衅,自恃其兵为之勇,可称其山河之壮。
太祖亲征,倍道兼行,其劳至于圣躬负石马上,使太行不得以为险。
即日城破,投火以死。
盖是举也,枢臣廷祚为太祖献策曰:「宜出师击之」。
西京向拱曰:「陛下宜速济大河,历太行,稍缓之则使贼炽矣」。
控鹤左厢都校马全义,亦于泽州城下进言曰:「缓之适足以资其奸便」。
全义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卒,不得不与火俱灭之,速也。
是岁九月扬州李重进自谓周室之勋旧,继以叛闻。
太祖亲征,复如李筠与火灰烬。
则北结刘旻重进南通李景,其祸心不浅。
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则奈何。
嗟夫,金贼之势逼于前日,而銮舆之出异于他日者,陛下无谋臣如廷祚、如,而将无如全义者乎!
如其有能成陛下之初志者,天地为之威怒,风雷为之震击,跛者起而喑者呼,宁论女子童稚奋袂之勇哉?
或曰:如陛下即位之初何!
曰:陛下即位之初,孰如太祖当宋之为宋,方四月之初哉!
或曰:论兵则我寡彼众。
曰:战之胜负不在兵之众寡,而在将之能否。
有古以来,不可胜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周时,以百骑却虏枭将高模翰之兵数万于瓦桥关之北,开宝初太祖田钦祚以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虏六万。
于时军中有三千打六万之谣,至今塞上儿童犹以此语为戏不忘也。
借曰兵寡,岂无三千?
京师城而阵,当见人人如田将军也。
关北百骑,则待陛下之临戎,复如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龙幸大名,北虏不及望天戈而大败遁去。
越五年,御龙辔幸澶渊,北虏才及望天戈,不及战,自败而请和。
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则能久者也。
于时上相毕士安开其谋,次相寇准坚其行,殿前高琼效控马渡河之力,皆赖上意先定于前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真宗亦再出征,若其问罪河东,则太祖太宗皆一出征,陛下不一出征乎?
其失之一也。
图功以威克爱者,政典也。
政典者,军政之典也。
治国之常道,则威与爱均也。
方有事时,汉不能诛晁错,则天子之威令不申,而晋室亡,六胡之乱已肇也。
唐肃宗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不能平幽蓟。
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张仲武为将,而足以讨泽潞。
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亲征刘旻契丹上党,其爱将樊爱能、何徽败绩,世宗立取而斩之,将校股慄,思用命,而刘旻太原亦为之破胆失据。
世宗之师由是出无不胜,而四方僭叛相顾失色,中国之威一日而振,实为我有宋之驱除也。
国家不幸有败国徼乱之臣,为万世之羞,非战将一日失律之比者,曰京、曰贯、曰黼、曰攸、曰(缺。)方金贼在城下时,宜枭以视之,又醢以赐之,因有诏敕曰:「此醢非他物也,为人臣而不忠者。
不度事之利害,不虑国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诫焉无怠」。
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舍此而不为,其失之二也。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适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唐高宗时薛仁贵苏定方讨贺鲁而言之,遂克成功。
今国家于金贼曾不遣一介之使,问其所以来者何名也。
素臣契丹,乃一日灭契丹之国。
自建隆以来,臣事我有宋,复一日举乌合之众顿于坚城之下,果何名哉?
设如我与国也,玉帛初陈,车传未息,相与之新,当如是乎?
无乃疆埸相侵乎?
请责之疆埸之臣。
否则将帅失信乎?
请责之将帅之臣。
今日果何名也邪?
执事者既不责金贼之无名,又不名其所以为贼者,重可惜也。
何则?
自古兵之大禁,乘车深入则败,猖狂不制则亡,贪人金币则灭,有所恃而骄则众相残,淹时而兵老则下必图其主帅,金贼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歼焉可也,执事者似未之明也。
苟不明乎此,则败亡反在中国矣,可不念乎?
金贼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顿之暴勇、颉利之狡谋可与为比也。
其谋臣郭药师者,唯能与我阉贯为谋,而贪墨无耻如中行、说辈,借以资其身取富贵耳,恐亦不可比禄东赞之辞婚,可以动唐太宗尚结赞之狂谋,几能擒浑瑊
郭药师者,使得一粗晓边情部队将说之,不过一二言而唾叱之矣,刑馀而又责之贯,实在部队将之下者也。
大抵不知其君则视其将,不知其众则视其国,不知贫富则视其器械,不知其所为则视其所好。
金贼之将如郭药师,则其君可知也。
其国之东西几何,南北又几何,朝臣高丽,暮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韦、靼达之间,实彼群族帐之所贱者。
今亟兴师乘马而南,则其众可知也。
器械必资铜铁竹箭胶漆之上品,举非彼之所产,宜其窳不刚,惟中国之器是求,则其贫富可知也。
金贼之嗜好,大在金币子女,细及耳目玩物,则其所为可知也。
凡百亡国灭身之具,何其备邪!
侯景所与同恶,无非驽才,其党自叹曰:「乖僻至是,安得不败」?
金贼似,皆暴起而灭必速也。
苟明乎此,则何惮而不取以歼焉?
既此之不明,其失之三也。
金贼不避利,求割地以河为界,执事者不尽河以赐之,姑赐高阳府、中山府太原府暨其郡县,无虑名城将百数,自以为有谋也。
不知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孰敢以寸土不在王会图哉?
高阳、中山者,我太祖太宗周世宗躬冒矢石,艰难而得之者,乃一日谈笑而弃之邪?
太原太祖太宗相继亲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艰难则久于河北真宗自谓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顾弗重邪?
又忍如堕甑而弃之邪?
执事不可,重谕之曰:彼初称女真时,在我太祖朝尝盗我白沙塞三马,适尔贡马之使在阙下,太祖命执之不遣佥年,渤海之使为女真以表谢过则释之。
其在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睥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此其失之四也。
金贼其何厌,敢肆求黄金重币,不知其几何,但闻国家府库空竭,下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细不遗乎闾里民庶,其上逮宫帏供奉之器,则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
吐蕃纵横凌轹时,入京城劫掠黄金,则必有之,亦不闻明言求金于王城也。
其在盐州夏州者,则尝求金矣,是吐蕃施于盐州夏州者,金贼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
执事者何不谕之曰: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也,国家于经费之外,未尝敢以一毫赏无功也。
且国家初未尝相聚歛之臣,亦无事于府库之富也,安得有金以满溪壑之欲哉!
在我国家之初,女真岁以市马于中国而资富,其后女真服事契丹,则中国但知有契丹之马,而不知有女真之马也。
女真之名马遂亦绝种,得非天以其马畀中国而不畀契丹乎?
女真又安得而私邪?
以故不逞而南,唯以无马为恨,涂路剽掠而未知已也。
彼穷饿不得吾市之金,乃无名之求邪?
夷狄皆贪而多诈,唯女真之贪而多诈,高丽犹贱之,雍熙间尝为吾使者诉之也。
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之五也。
《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诛盟,中国诸侯之盟固在所诛,况以中国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与盟乎?
隐二年,唐之盟鲁,与戎盟也,此《春秋》始隐之一端也。
僖八年,洮之盟。
二十九年,翟泉之盟。
王人与盟也,此《春秋》责齐晋之重者也。
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质子,则又《春秋》之所不诛也。
汉唐时,但闻夷狄有质子于中国,不闻中国有质子于夷狄,礼则然也。
金贼一日于王城下盟誓而质子,苟有明《春秋》之大臣,则其责当如何,无乃失中国之所以尊者乎!
彼如有求质子而及亲王也,何不谕之曰:亲王者,上皇之子也,陛下方如尧亲九族,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如质陛下之子,则方就外傅,未任武部之事邪。
彼虽犬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亲也,闻此言,恐亦耸然自失矣。
又如求质宰相,则当谕之曰:宰相者,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与以成一体乎?
昌者,虽不知为何等人,既命之为宰相,则当待之以宰相也。
亦号有君臣,则宜知宰相之重矣,亦闻此言而得安乎?
虽然,质固何有哉?
曹公因韩浩吕布,不顾夏侯敦之被质,著令有持质者皆并击弗顾,由是劫质者绝,此曹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国也。
中国不得其所以为尊者,其失之六也。
然金贼一日得吾瀛、定、并门重镇,未必能为其强;
其得吾金币无虑数十万,未必能为其富。
何则?
夷狄喜相吞并斗争,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
唯其富者最先亡,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
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唯有一事大可惧者,又特遗之以谋臣也,将使此小丑得以其强者为强,富者为富,可不惧乎?
国家以契丹归朝官悉遣归于此小丑,无乃执事者未之思乎?
盖此色人满州郡,无虑万数,远者十数年,近者三四年,且尝预官联,临局务,亦有喜读书,通吏事者。
其便弓马多膂力,喜战斗,则又其性习然也。
且其中国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孰弱,孰能孰否,与夫道里孰远孰近,孰险孰易,皆得以为此贼之谋,其害一也。
此色人在中州,初颇喜自陈其高曾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同祖也,曰此郡县者吾坟墓犹存也。
幸今复为王民,亦颇买田种艺,与人家婚姻,其意不浅矣。
亦颇有惜中国不用贤,多遗才,为司马公而叹息者。
今一旦阻其慕王风之心,投之于犬羊猪彘之群,则以其苦心为彼蘖谋,其害二也。
且彼与金贼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当南北战斗时,兵刃相残之酷者。
今又一旦快彼贼心,其害三也。
彼携老幼恸哭,驾胡车弯弓露刃而行,籍籍道路间,言曰:「投彼死尔,孰若死在此」?
以故所过之处,闭户避之,既宿而去,则居者相贺。
如其为彼用也,亦可虑哉,其害四也。
金贼陆梁于城下时,此辈亦有请质妻孥,愿与之格斗者。
庙堂之谋曾不知出此,而州县固不敢上闻矣。
此一大便而资以为彼小丑之用,其害五也。
彼归自契丹,而乃复归之于金贼,不知为何名也。
无乃示怯于金贼者过甚乎?
其害六也。
使彼顾盼之间,禠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弱者羞恧,强者怨恨,道路为之咨嗟,非王者无外之度,非天无不覆之美,其害七也。
明有此七害,而议者不过曰:庙堂有徙戎之论,为日久矣,适此时而徙之,不贻中国他日之害也。
复请之曰:如可徙也,岂无异日?
执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贼,孰若待我国家庙堂之议成,复疆理幽蓟之旧土,使彼复有仕于彼乎?
诸葛亮于南蛮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
借此万馀人皆无所知解,直以增彼驰突之数,固亦不可。
彼小族实难得生齿,所以汲汲是求也。
朱克融辈方饥寒于京师时,从宰相乞一饱之日而不可得,安知复有幽燕故巢,不忝其祖滔之风,终为唐室之害哉?
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诏书,复存之于中国,其失之七也。
此贼蚁聚于城下时,大臣不知画谋,不知一日纵敌,百世为害,战士不肯尽力,留贼以累君父。
圉人养虎自贻害,不胜责也。
传曰:「无伏节死难之臣,孔子伤焉」。
可不信乎!
设不能有钟鼓举而歼之,尚可震而逼之,合而围之,使鸟不得渡,马不得嘶,此贼不忿而相搏以死,则无食而饿死矣。
奈何既不得攻,又不得围,纵其游骑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残一邑,又明日出而残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最多,适足以资其流血成沟也。
王畿荡灭将尽,及辅郡诸县镇,走官吏如鸡犬,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然非金贼残之也,实官军残之也。
方贼入一邑时,未闻官军一人袭而来救,咸谓彼出不意,而我适不为之备也。
以故知阉贯前日臧底河之败,士卒死者十万,不减永洛之酷,朝廷莫得而闻也。
贯蹙,熙河经略使刘法出师,为西贼掩而杀之,如携童稚,朝廷受百官班,贺西师之捷也。
近而刘延庆雄州北僵尸百馀里,而弃金帛军实于乱尸之中,不可称数。
并取雄州弓手,天下称为枭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贯悉杀之,朝廷既不正典刑于延庆,而贯寻封王矣。
法制之兵当如是乎?
其失之八也。
或曰国家征兵于方镇而未至也,前与之和矣,曰城下之盟,有以国败,不能从也,是《春秋》之也,敢不守而行之?
韩信之伐齐,先有郦食其齐和矣;
李靖之灭颉利,唐俭深入虏庭而和矣;
薛仁贵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伪,则不若悉坑之之威也。
是皆《春秋》之也,何独古人以制胜,今则失之,无乃天下之士恶言孔子《春秋》之弊乎?
虽然,征兵于方镇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汉陈豨反于代,高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高祖乃躬选壮士于邯郸,盖之罪未白于天下也。
唐代宗吐蕃、党项京师之危,诏诸道兵,四十日无一人入关者,吐蕃、党项虽为天下所嫉,而程元振李辅国凶阉之不君,复为天下之所忌也。
天下岂不曰元振辅国者,吾家之吐蕃党项也?
塞上之吐蕃、党项,吾力可及,而吾家之吐蕃、党项,吾力之不可及也。
今阉贯之凶燄出元振辅国上,既未枭而醢之,尤为天下之所忌也,然实因兵制驱之而然者,何则?
兵在州郡,则兵驯而州郡重;
兵专命将则兵骄而州郡轻,盖将重则州郡不得不轻,将骄则兵不得不骄。
惟州郡轻则帅府轻,帅府轻则京师轻,此天下之势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知州军,以某军重某州也,其将则州都监是也。
州郡都监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谨,则其兵无自肆也,此祖宗之兵制也。
开宝之兵三十七万,是谓必胜之兵。
至道之兵六十六万,是谓威武之兵。
天禧之兵九十一万,是谓太平之世保大之兵。
庆历之兵一百二十五万,是谓昊贼之后应变之兵。
皆以根抵京师,而枝干四方,宜其百世莫得而加损于一日也。
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存,合数州之兵以为一将,将重而州郡轻矣。
州虽有兵之营幕而窘于月食时衣,其号令之所加,进退之所系,则在将而不在守臣,以都监而领剩员,厢军之外,不知将司一事也。
将兵视州民如胡越,将官守臣如寇雠,又有大可惧者。
幸宗庙社稷之灵,无回戈吞噬之变,则昧者未之谕也。
唯司马温公,熙宁中洛下,见留守宰相韩绛,以数十老弱之卒,奉旨祷雨中岳,而将兵有出城之禁,奏疏论之。
曾布太原,躬自不胜将司之无,而终不以将为非也。
此者不幸有金贼之役,如徵旧制之兵,则诏至一州之日,则一州之兵奔命而东,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也,州兵之急于用也。
今征新法之将兵,而将兵分隶数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钱粮以资之,是州兵一日之事,为将兵累日之事也。
将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
国家承平日久,人材不甚相远,都监之材武不知视将官果何如,唯阉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将官,而都监孤寒,以考第平进者,不敢与之比也。
此州郡兵制之失,使其赴援不时之弊也。
若其京师兵制之失,使其寡弱不足以为京师之重,而威乎天下者,亦其自变更祖宗之旧制也。
祖宗知汉唐都雍与洛,以山河为险,人可兼而有也。
今都汴阳,无山河为险,而唯以人为固,乃屯重兵于京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轻重之,唯我以之为用,是本朝以兵设险,险于雍之河山也。
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销去祖宗傅城之兵营,曰坐縻太仓无用也,曰阙额之金因得以为利也,闲地可以利室庐也。
大臣而浅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
宋守约自以并营为功,闻于一时矣,使我翊卫京城之兵营,十无一存者矣。
今之贵臣强宗,则为别馆园囿,与夫道宫释宇者,皆昔之营地也。
后生但誇今日游地之,孰知昔日宿兵之哉?
倘如祖宗之旧制,城外之兵营棋布相望,而謦欬之音日夜彻乎数百里之间,使四夷来朝贡者远而望之,于郁葱佳气之外,有森然不敢仰首之威光,则被金贼虽欲喘息于城下,而无以留旦暮也。
祖宗以兵为险,而城不必高,池不必也,吾之京师是谓天邑,是谓神皋,其守唯在四夷也。
由是观之,祖宗京师之兵制,优于唐之时府卫多矣。
唐之府卫远,而不若我之近也;
唐之府卫勤于命将,而我初不命将以私之也。
内外兵制系国家安危,其失之九也。
幸而有三策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而高阳可保也;
命威望之近臣以守镇,而中山可保也。
唐则魏博重于镇冀,镇冀重于幽燕,魏博、镇冀合而制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东太原一镇,其旨微矣。
今不得已,于晋于潞,或择建一镇,或各建一镇,则太原可保也。
此重镇之策也。
河北、河东慎择守臣,文武并用,待之则厚,委之则专,于转运使提点刑狱之外,无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践之,抟啮之,则金贼虽得吾州县,而无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
大要如太祖时郭进邢州李汉超于关南,何继筠于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王升原州,不减唐李抱真于泽潞,马燧太原
虽曰崎岖于剧贼之中,而威震于华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乎小丑?
夫然后于民给复者五年,末之犹三年,明诏曰:「山泽之利,与尔共之,吾不禁也。
盐食之货,尔专有之,吾不与也。
尔无种粮,则吾给之;
尔无牛耕,则吾畀之;
尔无农器,则吾铸之」。
于是乎十数年流转四方之民,不约而无远迩来归矣。
唐宣宗何德以复累世所亡河湟之地哉?
而能以恩惠顾于既归之后,犹不失《春秋》重民之道也。
此内治之策也。
远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谋,唐太宗为能用之也。
王者之师不必出,而以夷狄攻夷狄,则王者之师不战也。
国家之制迁贼命于藩罗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唂厮罗,是世效忠顺以报朝廷者。
一旦灭之为郡县,今熙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国多矣,德之不以为恩也,疆埸之上无日无烽火之警。
今因金贼陆梁之后,丕然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贾林、本朝曹利用之类,以告室韦奚霫靼达诸蕃,鸣金贼之罪而四攻之,金贼何地以苟活哉?
高丽则金贼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高丽者如何,其为我缓急之役当如何,将见金贼虽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亡国,孔子犹书卫人立晋,不与齐侯之专封,而大天子之命也。
今天子为能命韩昉辈访耶律之后,立之,则九夷八蛮罔不仰中国之至仁,服陛下之丕德,非特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
仁之所施者深,则诚之所归者广,于是乎耶律氏为我藩篱,蚤虱金贼而汤栉之,凡厥涿蓟诸郡,恐却之而必以归也。
光武不肯从藏宫、马武之谋,因匈奴衰乱而取之,乃立南单于以制北单于
唐太宗虽曰灭颉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灭人之国也。
故曰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今何惮而不为!
此外交之策也。
唐太宗郭子仪为将,吐蕃内侵,相继五年。
德宗有李晟为将,而吐蕃内侵,相继三年。
则今日之忧,未易以一冬一春必也,庙堂之上可遽缓带乎?
借如三镇之地已无及,而三镇之馀犹可及也。
今日之师已无补,而明年之师或尚可补也。
皮肤之疾而却医可也,心腹之疾犹存而医未易却也。
内殿崇班王祥赵晖郝轸各转一官张吉朱定各转两官皇城使刘法遥郡刺史供备库副使石舜举转两官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八、《摛文堂集》卷六
敕具官某等:朕恢复河湟,遹追先志。
尔等出入行阵,积有战多,幕府以闻,朕用嘉止。
考功次,序进厥官。
往服恩章,益励后效。
可。
定功继伐碑(奉敕撰文,御笔赐名。)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初寮集》卷六
上帝眷命有宋,既付中国,垂裕于亿万世。
惟帝有训,自时与宅;
外暨海隅,四夷百蛮,咸俾臣属。
惟我祖宗克对大命,德泽之所渗漉,仁风之所流衍,无此疆尔界之异。
故册书、命节、显服、威纛之封,加于三代弗录之邦;
元龟、大贝、南金、象齿之贡,来于九译穷绝之域。
若乃锡土胙氏,越在外藩,世赖国恩,以生息其黎民孙子。
厥有弗虔,则六师之所必移,九伐之所必诛。
盖上帝之命则然,其孰敢废?
西夏自继迁叛命,盗据灵武,至元昊僭窃,践有银盐甘沙之地,因旧保鄣,增建州邑,稍寇取旁近部落,附益其众,历谅祚、秉常三世,自擅不讨。
而青唐、吐蕃河南诸羌,错居陇西、湟中、南安、金城故地,虽外示恭顺而内怀顾望,名相犄角而实为唇辅,荒忽靡常,数为边患。
神宗皇帝天锡勇智,高出百王之上,创法立制,内治既穆,考图数贡,乃始慨然有鞭笞四方之志。
顾兹西鄙,逋诛积岁,爰因神人之愤,肆兴师征。
于是擢王韶于疏逖,曰:「,汝尝献书,请事河陇,以制夏人。
今予付汝以将帅之任,往惠汝言,以底乃绩」。
圣略先定,动无遗策,一举而城熙州,再举而拔河州,遂拓洮、岷,别为一道。
边堠益斥,且扼青唐之吭,断夏人之臂矣。
秉常甫立,亟为分画之请,诡谲不忌,时时小入盗边,随击随却。
元丰四年,边臣上言:「梁氏颛政,国人携贰,侮亡攻昧,兹惟其时」。
诏以五路兵进讨,李宪熙河种谔鄜延刘昌祚泾原高遵裕环庆王中正河东,会兵兴灵,共覆其巢居。
诸将战比有功,夏人痍伤者什七八,馀众跳遁。
明年,大筑横山之要,楼橹相望,浅攻耰耕,贼不复敢留塞下,其经理控驭之略,甚远且备。
元祐之初,乾顺绍封,在廷倡言弃地,乘障之臣,希意和附,卒以元丰所筑葭芦、米脂、浮图、安彊四寨遗贼,至于熙河之女遮、安远,一切废罢。
而边城隤丸踰境,昼不撤备。
贼知吾中国易以计动,不自厌满,分画之议,无虑三四变。
哲宗皇帝亲政之始,深惟宁人有指,疆土既底厥成,而群谋弗臧,蹙国玩寇。
孝感发,当馈喟叹,谓辅臣曰:「熙河分画已再至,而背约迁延,宜增备力守,勿复与议」。
贼情惶怖,请遂如约。
既诏不许,因命薄伐。
将士贾勇思奋,所向辄克,河东复葭芦,环庆复安疆,鄜延米脂
后进兵筑南牟会,为西安州
幅员千里,东界麟府,西抵熙,土壤衍沃,物产饶阜,故时山界聚落,内属者过半矣。
元符二年王赡画取青唐,乃决策招纳,于是河南首领果庄之子巴尔斯博恰举四城来降,引兵渡河,以夜半发,径取邈川,夏人大惧失援,谋袭我师。
统帅趋战益急,遂提孤军入青唐,降伪主。
向于大定,而初谋内摇,外庸弗讫,然夏人已徜徉缩栗,不得西结。
诸蕃势危力竭,更缘他援,求成于我。
中国之威,兹大振矣。
皇帝嗣服,永惟上帝祖宗畀付顾托之重,在予一人,仰遵神考燕翼之谋,哲庙继述之孝,大修政事,嘉靖区宇,天地并贶,神祇安乐。
封略之内,冠带之伦,函蒙祉福。
东尽出日,南极丹徼,皆跂踵面内。
而北国寖衰,初弗敢桀,道德之威,莫不震叠。
独兹一隅,遗孽未殄,尚或绎骚,上曰:「嘻,惟予父、予兄造攻自西,绌诽排疑,克就丕烈。
图功攸毕,予何敢怠?
其奋予武,断以必伐」。
崇宁二年,先于青唐,王厚河州,破鲁格特堡,斩大首领额琳沁,获首千,降户五千。
高永年兰州,开通湟路,降二千。
合两道兵三万众傅湟州,贼坚壁以待外救,攻之三日不下。
乃别遣骁将选卒间道疾驱,渡宗河,毁水寨,火浮梁以绝其援,奋兵四面急击,拔之,斩首二千,降户五万,筑绥远关临宗寨。
进兵抚定河南部族十馀万,伪王子锡巴衮以其族降,独胜宗隘诸族未附,亟讨平之。
湟,今曰乐州
三年,合熙河泾原秦凤兵,乐州分道三,永年由右,张诚由左,中军,直趋星将硖,会于宗噶尔川,伪王子锡鲁苏悉具精甲来拒。
诸将鏖战,自朝至晡,士气弥厉,金鼓之声,砰隐山谷。
贼弃仗走,尾击五十里,斩首四千,降户十万,锡鲁苏妻、回纥公主以其众来归,且纳隆持特城管钥。
进据廓州遂城鄯善以为西宁州
,遣刘仲武、潘逢击河南诸羌之反侧者,斩首千馀,诱伪王子赵怀德降,献于阙下,诏授怀德以雄武之节,封顺义郡王
四年,锡鲁苏复结贼入寇,围宣威城,遂犯廓州,新边为之摇。
诸将夹击,则引去,追斩数千。
大观初,谍告土蕃藏怎巴特噶尔据锡桂城招结蕃族,稍创文法,立名号。
二年,诏发兵六万讨之,仍分军济河为翼,遂拔锡桂城,以为积石军,藏怎巴特噶尔以其属降。
移师收青藏川,以为洮州,大首领默锡勒罗密克率户五万来归。
师踰青海,至节占城、草头,回纥族数万,官其酋豪。
通道于阗,底贡宝玉,而地辟青唐之外矣。
夏人自前犯会州,为刘法所败,屠和尔提克泉略乌尔戬川,乘冰坚踰河,躏蹂四百里,俘斩万计,馀皆麇鹿散,不思自保。
至政和元年,犹挟画疆为请,气钳议先,形露虚喝,逻骑越轶要冲,辄自为堑畔。
既赐银川石堡,则益𧓸蠋偃蹇,不即驯弭。
四年,始上誓表,设词谰谩,报以优诏,使人置于保安传舍而去,更入钞略,造为兵端。
六年,诱蕃官赵怀明杀边吏,率众而奔,始命以诸道兵讨之。
先是,上尝以禦贼形胜语诸将曰:「古郭隆地,下瞰西凉清水河,逼乌尔戬渡,压贼右厢,城此则贼在吾股掌中」。
于是乐州,据古郭隆筑震武军
仲武会州,据清水河德威城,贼悟来争,击败之,禽其酋领,斩馘数千。
,观兵环庆招抚叛党,望风来归者相属,怀明内悔齰舌,发疾半废。
因遣姚古镇安城,苴补障塞,达于鄜延,斩挠蕃贼首五千,得铠甲、马、牛、羊,橐驼以百万计。
七年,贼入环庆城佛口谷,伪号成德军,围边垒三十六,陷济义堡。
又攻破佛口,并败贼外援,斩首三千,生缚恶首李赏樵卜等千馀人,乘胜分兵,筑熙河泾原河东城寨十数,诱怀德尼玛丹怎以归。
贼犹数侵并寨,上震怒,诏诸将以兵二十万绝碛穷讨。
前直兰会,筑日木多泉,伪号治安城
鄜延,筑藏丹河,伪号洪夏军。
皆贼蹊所蔽,而藏丹尤斗绝,连岁不能取。
于是种师道统兵进攻,以次斩首七千,禽伪监军以下首领千数,遂筑制戎城
贼益蹙,恚极而狂,侥倖一战,冀少偿所失亡,则视其下犹有辞。
宣和元年,举国来寇,鄜延陷镇青堡,泾原靖夏城,进围震武军,结河南诸蕃攻积石军洮州
上用不赦,诏泾原熙、秦兵,平克特口,鄜延西合环兵,平齐吉克台,东合河东兵,捣沁布班堆,又分秦凤河东兵择利深入,六路同日济师。
贼乘间再围震武,诸将自泾原昼夜倍道往,贼出不意,噎默褫气,遁不及顾。
遂焚聚落,夷险隘,斩首万馀,获生口孳畜不可訾数。
乾顺款塞请命,辞意确至,有诏班师。
凡平青唐、吐蕃,全国建州四、军一、关一、城六、寨十、堡十二,降王子三、部族二十万,俘斩四万。
收复夏国地数千里,筑军一、城七、寨五、堡垒二十四,破贼城八,禽首领三千,降部族二万,斩首五万。
初,乾顺凭藉父祖馀资,狃国弗诛,乍叛乍臣,靡有宁岁。
唐既灭,兵在其腋,左支右溃,不战自弊,土宇日狭,又失金缯之赐,皮毛糗糒,久不自聊,逮兹悔过。
上未欲以赫然一旦之怒,锄其垂尽仅存之种,诏语中出,历数其罪而切责之,仍戒以守今定界,无所计议
大哉王言,非复向来姑息优容之文。
乾顺听命惟谨,即日进誓,天宁、元正陪臣来朝,惴惴不敢失馆人膳夫毫发意。
迄今三年,乃手制御帐以献,因求赐监书,欲以古今君臣大分自誓,其意盖可知已。
于是群臣奏曰:「西鄙用兵垂二十年,惟陛下神略诞施,威憺德洽,受俘端阙,庆捷紫宸,骏功巍巍,燀耀古昔,愿纪之金石,训诸无穷」。
上以命臣某。
臣某窃伏闻之,曰:昊天所子,为中国君
天大奉之,必将侈其土宇。
荒远之裔,顺天者存,违天者败,此理之常。
昔者朝鲜诱纳汉人,裂为四郡;
楼兰遮留使者,首传北阙。
匈奴呼韩邪内附,则拥护以安;
而北单于自绝沙漠,窜亡之不暇。
突厥颉利弄兵渭上,刑白马,盟便桥,未几为唐所败,脱身走保铁山,卒禽之。
汉唐且然,况吾有宋之盛?
陛下神圣,为天所子,为无不成,欲无不得。
天方授我,不独以此。
陛下兼覆无外,特许乾顺修贡,天地大德,虽臣莫得而名。
若夫西戎即叙,神考之功,哲庙缵之,陛下成之。
臣谨播之声诗,以奉扬无前之伟烈。
敢拜手稽首,献词曰:
宋承帝命,光宅中宇。
蛮蜑夷戎,悉臣悉主。
维我祖宗,仁圣一心。
与帝分职,靡不帱临。
彫戈彤弓,玉符金券
孰为世守,以封以建。
毋贰厥心,觐享以时。
有弗来庭,帝不汝私。
蠢兹西戎,恃险用诈。
遁逃靡悔,盗有灵
自迁再传,昊骄卒狂。
帝亟劓之,使内自戕。
肆及秉常,逋诛积世。
青唐连邻,阴为唇齿。
明明神考,圣智自天。
阅书于匦,亟行言。
曰汝往哉,先事河湟。
版图六州,扼贼喉吭。
乃筑横山,障塞千里。
声震兴灵,屋瓦飞坠。
元祐之初,弃我翰藩。
贼张婪酣,滋无盈厌。
哲庙亲政,爰始继伐。
曰宁人指,予敢不力。
师直而义,遂复侵疆。
天都南牟,楼橹相望。
入湟,功溃于成。
天其或者,以授于今。
皇帝嗣服,事遵熙、丰。
载扬我武,聿图宁功。
分命将臣,讫此外略。
使轺涖止,以究以度。
偕止,于湟合兵。
羁其名王,剪其属城。
过师青海,冠带回纥
通道于阗,底贡方物。
夏人内忧,倔强自诳。
行人失辞,置诏而往。
鼠窃狗偷,不耻败奔。
诱纳叛亡,实开兵端。
间悉其有,以伺吾怠。
左逐右入,遂无宁岁。
帝赫斯怒,厎天之罚。
百万齐驱,势若摧拉。
有执其豪,有馘其丑;
有摧其锋,有蹑其走。
言言其高,我有城阻;
翳翳其荒,尔无室处。
贼穷呼天,丐此项领。
犹惧不贷,遑敢它请。
天惟畀矜,听其内附。
汝以誓来,予则赦汝。
贼捧诏泣,申以誓言。
贡篚在廷,不懈益虔。
皇帝曰嘻,上帝是荷。
伐叛三世,告成自我。
自彼河陇,全为王民。
夏人所馀,仅在弹丸。
皇帝曰嘻,内外治异。
不有师征,外鲜克畏。
畏而舍之,怀徕孔易。
天生五材,兵不可废。
昔在艺祖,首春践阼。
夏取泽潞,扬楚
胆落四夷,业垂万年。
兹予守邦,敢怀宴安。
天方授我,溥天率土。
负固必诛,擅命必取。
有顺而向,不失汝所。
德刑并用,孰敢予侮。
咨汝夏人,其益自戒。
汝弱可兼,予恩不再。
群臣稽首,赖天子明
西戎即叙,孝极广声。
神考之神,哲庙之圣。
天子之功,上帝之命。
群臣稽首,圣功巍巍。
威震朔南,敢不来归。
来归不迟,毕朝明堂。
臣作颂诗,以训万方。
武功大夫昭州团练使骁骑尉徐公行状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一、《北山小集》卷三四
曾祖,故任尚书屯田郎中陕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祖,故任朝散大夫太子中舍,赠太常少卿
父,故任中大夫尚书屯田郎中,赠正议大夫
母慎氏,永寿县,赠永嘉大宁华原郡太君,改赠太硕人
衢州西安县人,年六十二。
公讳量,字子平
徐氏系出帝高阳,自柏翳受封有虞,得嬴姓
其子若木别封于徐,传三十二世,至偃王诞,以仁义怀拊其人。
时周天子倦于勤,乘八龙彷徉海外,诸侯无所归,相与朝徐者三十六国。
周天子闻之惧,归与楚谋伐偃王
王义不以所养害人,大去其国,徐人从之武原之下,又国焉。
章禹不竞,子孙散四方,因以徐为氏。
至汉,乐出无终,上书论事有名。
武帝时稚处豫章,眇然穷巷,有公辅之望。
在魏曰干,在梁曰陵,皆以文显。
唐世大,嗣有闻人。
公之先自建武二年彭城来朱方,居官堂城。
七世祖仕吴越,官于信安,死葬西安县清平原,因家焉,号官堂徐氏
公之曾大父初以儒术起家为郎,出使有指,子孙继登进士第
公独忼慨沈固,喜读司马兵法。
熙宁初,置武士举,赵清献公表言公能,会丁通议公丧,不果西。
清献通议姑子也,才以内举,人服其公。
元丰中武学,累试出诸生右。
廷试策,用字犯昌陵嫌名,财得三班借职,调台州海内门巡检
高丽遣使朝,大风失道,漂至松门海上,使人问涂,将出天台以西。
公曰:「使者受命趋四明,今天子之命使与夫导候、饩馆咸在,敝邑不豫戒,其敢越官以共事?
使者入吾疆,关尹不闻,导候不先,而欲创历二州,行千里,无乃不可乎?
繇是转四明海道径易,商旅所安行也。
使者图之」。
夷人愧去如公言。
三班奉职,调建州浦城县尉
会差役法行,闽俗户知书,其被差为乡兵者,大抵举子也。
公谕使雇人以代。
县令以为言,部使者至面质公曰:「尉沮格耶?
何敢尔」!
公言:「乡兵所以卫不然、折奸宄。
今用书生操利挽强,猝与寇贼遇,无幸也。
又程督有稽怠法,当杖,则为废终身。
今户出一夫,是即差耳,安用问所从来?
不废尉职可矣」。
使者更叹赏。
县有杨倜父子,持吏短长,横一邑。
会公行令事,倜有所诉不直,公命驱出,籍其积犯若干条上府,请置法,按捕甚急。
倜走死延平,其子讫公去,不敢归为人害。
哲宗登极,恩迁右班殿直,为温州海内莆门巡检,迁右侍禁
砦当海道,商贩所往来,至则发赂,砦卒以为常。
卒分财不平,相告,言辞及公。
事骇闻,部使者即具奏,请传重。
比既验治无实状,坐前旨废。
公诣阙,请置狱辨治。
吕观文鄜延,知公之能,又闻狱事曲折,取以为第二部将
会讨西羌,战大吾堆,斩获中率,迁左侍禁
又以明堂川大沙堆战多,超迁内殿崇班,至供备库副使
上登极,恩迁西京左藏库副使
积吃罗铁壁及田家、流轻、清泊等功,超迁皇城使
田家之役,公与刘法部二千人,与贼遇,公曰:「彼众倍我,要当以算胜之」。
则分军为四,一军据山,一军临河堧,馀军左右进。
羌人易之,直贯二伍中,兵奋夹㢋之。
贼溃走,临河军逐之,据山军逆之,斩获自倍。
方战酣,刘法陷覆中,重伤坠马。
公驰救,格数十数人,以刘法还。
是日凡七遇,皆血战,不暇食饮,因得上气疾。
吕观文罢府,公终更赴吏部铨,得监黄州岐亭镇。
后帅治冒赏事,以番休士卒坐家奏功不实,又不觉所部貤虚级,削秩八等,为供备库副使
崇宁元年,除环庆路备将,未至,徙泾原
延帅得罪去,覆治冒赏事异前,复皇城使泾原第九将。
兵屯静边砦,熟羌弓箭手号骁騺,时将不和,失抚御。
泾原以公同领,至不踰年,兵厉马蕃,士伍思奋。
明年,诸路大举,入青唐。
公提第九将兵为选锋将,战多,迁持节威州诸军事威州刺史,赐金带、弓槊、器帛有差。
统制官言公功大赏薄,诏加秩二等。
公请以授其犹子云
环庆第七副将
将副故别屯,异公帑,公不以自封,一以犒赉熟羌战士,接以恩意,人满所欲。
偏裨不幸死军中,辄为请官其子父,经纪其家,且使得归葬,人皆感励,乐为用。
明年,为畿内第十将,屯顺宁砦,导护夏国使入朝。
还屯,会筑绥德银川二垒,游翼捍禦,公预有劳。
戍满,还军尉氏县,以八宝恩,迁持节昭州诸军事昭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
寻除知石州
初,畿内将兵亡死多阙,诏诸将募士补所阙,虽亡卒亦听募,过期不足,罪违制。
公自六月八月凡募二千四百人。
既乃有旨,亡卒当究所从来。
尉氏兵马都监尝以亡命禁旅充募,觉,按罪并劾公,降二官废。
政和元年秋,为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复皇城使
明年,权知岚州
官制行,改武功大夫
十二月,行边至府州,疾作请老。
未报,以十八日卒于府州之行馆。
先是,朝廷既辨尉氏募兵事,而公卒,追复昭州团练使
诏别官其子若孙一人。
公配江氏,累受邑封,今为恭人
长男曰慎言,为太学生,不乐武资,以公恤典补将仕郎
次曰硕言,早卒。
次曰昌言,保义郎、监绛州金台监。
曰徽言,承节郎,监华州西岳庙
女长嫁里人江简能,次嫁太常博士冯躬厚而卒,继室以季。
孙男三人,女四人。
其孤将以明年九月癸酉葬公杭州钱塘定山之原。
公姿度脩硕,鬓髯如画。
少时力绝人,里有恶马,公骑不施鞯辔,急鞭之,从空舍过,引手攀栋,两足挟马起,人以为神。
平居衡气低首,恂恂如不能言。
其于事父兄、对子弟、御僮仆,常若恐伤其意者。
居官不以私怒行笞罚。
贵人至敌以下,其礼谨如一,然不为令色谄笑,未尝以竿牍苞苴自媒。
白首与其兄朝奉君基专以孝友信厚示后生,奉稍粟帛入门,莫适专主,群从至僮奴趋走指呼,不见彼我之色。
与人交尽诚口,不道非短。
或见侵侮,不以动容。
生平同危难,救死矢石之间,后贵,不复通。
或以为言,公笑曰:「我得疾,彼得侯,均命也,何尤焉」。
未尝积藏、问生业,间有所馀,或以贫阨告,不计多寡,举与之。
有所施于人,不望其报己。
中间再废免,至数年不得官,妻孥告匮,恬然无不自得之意。
历二郡,不为一毫纵侈事。
其恃武力、矜功伐以扰人骫法者,公所讳也。
方尊礼学官弟子,其劝驾士具宴礼,则遣骑导,作乐迎送,若见所畏者,曰:「边夷不知儒重,非痛折节以竦动之不革」。
他日诣学官求试者倍常。
丧归岚石,州人父老皆涕泣追送。
平时子弟问战获事,绝不肯言,曰:「此录录随人所就耳,是吾所耻,何足云」。
每行军野宿,贼垒在前,他人刺促不得卧,公方大鼾熟睡,其智识气度非等伍所能窥也。
然自士君子至庸人鄙夫,皆称曰吉人长者。
俱之祖母夫人,谓公内弟也,俱故熟公之孝友信厚之槩矣;
又从其家得阀阅事实加备,谨考核比次,以俟立言之君子铭幽宫以信后世焉。
政和三年十二月日,宣德郎、新差知泗州临淮县、管句学事兼兵马监押程状。
感愤 宋 · 翁绩
七言绝句 押文韵
千里寒沙遗白骨,一番新鬼哭黄云。
偷生同恶终相蔽,安得忠诚达圣君清林昂乾隆《福清县志》卷一三 《福清县志》:宣和初童贯使熙河,迫使刘法败亡,以捷闻。绩哭以诗云云。)
法检校少保政和四年四月七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八八、《宋大诏令集》卷一○五
门下:和众安民,盖本圣人之德;
第功行赏,兹为王者之权。
眷时宿将之良,蚤列元戎之贵。
载稽劳烈,式示恩章。
播告治朝,诞孚群听。
保大军节度使、充熙河兰湟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熙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七百户、食实封四百户刘法,沈雄而独断,精勇而善谋。
事不辞难,竭智能而自奋;
义无反顾,仗诚信而必行。
顷分洛水之旄,出镇临洮之寄。
戎容克壮,师律加严。
潜破阴谋,豫图远计。
罙入其阻,兵无镞矢之遗;
往城于方,地据襟喉之要。
烝徒不扰,斥候甚明。
既宣力之滋多,岂畴庸之可后?
宣视贰公之峻,式昭次保之荣。
宠数特殊,眷怀良厚。
益振军中之气,愈严阃外之威。
于戏!
整我六师,久倚干戈之卫;
辟国百里,荐分疆埸之虞。
尚肩乃心,往祗朕命。
可。
刘法保大军节度使熙河兰湟路经略安抚使马步都总管熙州政和六年五月二十六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九三、《宋大诏令集》卷一○五
门下:周官以八柄诏王,莫先驭贵;
左氏以七德经武,亦曰定功。
乃眷爪牙之臣,克勤疆埸之卫。
涓辰锡命,孚号扬廷。
具官某器宇沉雄,性资严翼。
奇谋必中,擅玉帐之威名;
义勇无前,禀金行之劲气。
久其武服,积有战多。
兹统锐兵,往筑新垒。
悉乃心力,济予事机。
诛斩寇雠,曾只轮之不返;
肃清边徼,方百堵之皆兴。
用答殊庸,特颁优赏。
洛郊显镇,俾进秉于将旄;
狄道雄藩,兼宠专于帅阃。
益隆寄任,用示褒嘉。
于戏!
往城于方,出车所以美南仲
用锡尔祉,江汉所以命召公
无替前修,尚观远业。
可。
法检校少傅政和八年八月五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宋大诏令集》卷一○五
门下:陈干戈而示告,时惟天罚之恭行;
鼓钟镈以恺还,兹重王师之大献。
肆举策勋之典,畴先奋武之臣。
爰辑朝绅,诞飏命綍。
检校少保保大军节度使、充熙河兰湟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熙州军州事、管勾神霄玉清万寿宫及管内劝农使彭城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刘法,材资刚毅,智虑沉深。
夙怀忠信之诚,兼究韬钤之学。
任方面之寄,居则阅礼乐而敦诗书;
整军旅之容,动则贵攻取而贱退守。
名震边裔之草木,计安洮陇之金汤。
每遄烈烈之征,益见多多之办。
夏台之干纪,咨公保以抚边。
载常服以饬戎车,首用鹰扬之帅;
奉灵旗而指伐国,俾平蚁聚之区。
曾无顿戟之烦,遂荡坚城之险。
襟喉肇据,壁垒并兴。
继伐广声,盖莫如于今日;
懋功诏爵,宜显答于殊勋。
用升亚傅之班,增衍腴田之锡。
于戏!
功多而赏则厚,予用劝于臣劳;
辅周而国必彊,尔尚恢于将略。
往祗恩渥,务体训言。
可。
禦戎论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二、《梁溪集》卷一四四
西夏自继迁盗有平凉灵武、瓜沙甘肃、银宥之地,百有馀载,乍叛乍臣,为边境患。
谋画之臣竭智于内,介胄之士用命于外。
虚帑藏以给军赋,疲民力以飞刍粟,旷日持久,曾不能歼渠魁,复故境,制其死命,而刘平徐禧刘法之徒,覆全师、蹶上将者,往往而是也。
夫蕞尔数州之地,而以天下之势临之,宜若泰山之压卵;
然而用力之多,见功之寡,败军之众者,其故何耶?
行兵之道不若彼者有四,自治之术未尽善者有六。
彼军旅之力全,而我军旅之力不全;
彼士卒之心一,而我士卒之心不一;
彼所规者大,而我所规者小;
彼所图者久,而我所图者速,此行兵之道不若彼者四也。
将帅之任不专,士卒之气不振,糗粮之蓄不广,钱货之不通,赏罚之令不明,攻守之议不审,此自治之术未尽善者六也。
尝试论之。
夏人每欲入寇,必聚兵于数路之会境,举国而来,号称百万,精壮居前,老弱居后,去则反是,故能深入吾地,破城寨、虏人畜,动辄如意。
吾则不然,每有攻讨,五路之帅各以其兵入,力散势分,不相为用。
彼方虚城清野待诸路以不争,而以全力据要害之地,以制一路于必死,此前日熙河所以破军杀将也。
岂非彼军旅之力全,而我军旅之力不全故耶?
夏人非有高爵厚禄以宠战士,然而人人习骑射,乐战斗,耐饥渴,其亲冒矢石、蹈锋刃、死行阵若谈笑然,故能惊边徼、摩封疆,出没飘暴,不可制御。
而吾之师独土兵熟户、藩汉弓箭手为可用耳,至于东南屯戍之兵,卒然闻鼓鼙之声,见旌旗之色,流汗股慄,已欲曳兵而走,况可与之临阵接战,以首争首,以力搏力哉?
弱者先奔,则强者亦与之偕溃,此黥布之所以破楚将也。
岂非彼士卒之心一,而我士卒之心不一故耶?
夏人之,战胜而得首级者不过赐酒一杯,酥酪数斤,其赏之如此其轻也,然而得大将,覆大军,则其首领往往不次拔而用之,故其战斗轻首级而不争,乘利逐北,多致大胜。
而吾之每得一首级则转一资,赏帛有差,战士知首级之为贵也,兵刃既接,幸而胜之,每杀一人则必下马斩首,久而后得,奔北之寇已鸟散而远遁矣,以故吾之胜未尝有大捷焉。
岂非彼之所规者大,而我之所规者小,即夏人狡狯多诈而善谋,强则叛乱,弱则请和。
叛则利于虏掠,侵犯边境;
和则岁赐金缯,若固有之。
以故数十年来,西鄙用师,叛服不常,莫能得其要领,而其深谋远虑,常为积年之计。
吾则不然,方其和附,文恬武嬉,无豫备不虞之患,而一旦叛去,则不计利害,不议可否,遂兴师而攻之,以侥倖一时之利。
岂非彼之所图者久,而我之所图者速耶?
四者既如此矣,而自治之未尽善者,其弊亦可得而言也。
古之将帅付以阃外之权,不从中制。
利则伸,钝则蟠。
见可而后进,虑胜而后会。
财赋可有也,以赏战士而激劝之;
诛杀可专也,虽君命有所不受。
久任责成,不妄罢易,故能习熟利害,临事制变,士卒乐为之用而有功。
今则不然,为帅于千里之外,而受制于九重之中。
见可欲进而不得,知难欲退而不敢。
用度稍过,已从吏议;
一有不然,片纸罢之。
夫如是而欲责其建不世之功,亦难矣。
此不专将帅之任,其弊一也。
古之良将,必与士卒之最下者同其甘苦。
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享之,激以忠义,砺以爵禄,不幸战殁,恩恤备至。
生无饥寒之患,而有信赏;
死无妻孥之忧,而有荣名。
是以士卒奋厉感激,轻用其死,毅然之气,愿战赴敌,虽身膏草野而不辞。
今则不然,将之与卒固已辽绝而不相知矣,廪贮匮乏,衣食不足。
驱而战之,殁于行阵,则以逃亡为言,赙赠不及,妻孥无归,死者莫恤,生者何劝?
夫如是而欲责其伏节死难,亦难矣。
此不振士卒之气,其弊二也。
国以兵为本,兵以食为天。
虽有金城汤池之固,非不能守也;
虽有乌获任鄙之力,非饱弗能斗也。
晁错为汉画策,使民鬻爵赎罪,实塞下;
赵充国亦言:「积谷三百万斛,寇不敢动矣。
惟此失策,故彼敢为逆」。
由是观之,欲强兵以制敌,未有不以谷粟为先者。
今自陕以西,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古之所谓天府也。
丰岁粒米狼戾,有司窘于钱帛,无以广籴;
凶年军食不足,率之于民,至有白昼持梃,群起而击县令者。
又行坐仓,士有饥色,其何以战?
此不广糗粮之蓄,其弊三也。
往岁陕西铁钱与铜钱均用,其后铁钱寖轻,以二当铜钱之一。
自东南夹锡钱罢不行,悉运于陕西,物价翔踊,而钱益轻,凡二十而当一。
官兵之俸,其数如是,月得俸一千者,才可以为铜钱之数五十,欲其衣食足而勇于公斗,不可得也。
不为之制,则物重钱轻,其弊无穷;
遽以平之,则商贾不行,而交易之道废,未见有良策者。
又解池之盐,不假烹鍊而自成,其利日为钱一万缗,以岁计之,凡三百六十万缗,可以支陕右兵费五分之一。
自东南末盐行于西北,而解盐不行,尘委山积,坐失国计,每以调度仰给朝廷,帑藏为虚,亡有穷已。
此不通钱货之,其弊四也。
古者赏不踰月,欲民之知劝也;
罚必当罪,欲民之知畏也。
治天下者,无所不用赏罚,而军事尤甚。
盖驱民于锋镝之间,欲人自为战,非赏罚何以使之?
今有躬践行阵冒白刃者未必赏,而货赂侥倖之人,第功殊列;
偏裨主将、逗留怯敌者未必罚,而一有小利,则张皇其功,以邀上赏,尚何以使战士知所劝沮哉!
此不明赏罚之令,其弊五也。
王剪之伐荆,非六十万不行;
赵充国之讨先零,必屯田为积岁之计,盖其攻守之策素定于胸次。
利于速战则必盛卒徒以临之,使功无踰时,役不再籍;
利于缓守则必屯田积谷,坐省馈运以待其疲弱,然后一举而灭之,古人立功类皆如此。
今攻守之议初不先定,平居屯戍,开口待哺,仰食县官,其费不赀;
一旦下攻讨之令,又无成策,徒浪战以侥倖一时之功。
是以西鄙用师,积数十年未见显效,此不审攻守之议,其弊六也。
六弊如此,又加之以行师之道不善于彼者四,以故夏人以区区数州之地,敢雠大邦而抗天下之全力,保据一方,旷诛积稔,无足怪者。
为今之计,莫若反此。
必欲征伐,使五路各守其地,按兵以备不虞,别命大将以精兵数十万,赍数月粮,择近巢穴、美水草之地,一路深入,可以得志,则吾军旅之力全矣。
广募土兵熟户、蕃汉弓箭手以为选锋,使之当敌,东南之兵特以守营垒、护辎重、张声势,而勿使与战。
兵杂处,则吾士卒之心一矣。
战胜之功勿计首级,而以用命先登、却敌破阵为最。
帅论诸将之功,诸将各论其麾下之功,必以实闻,次第推赏,则吾之所规者大矣。
将帅,训士卒,峙糗粮,缮甲兵,习于山川形势,策出万全,然后举师,而不邀功于旦暮,则吾之所图者远矣。
四者既备,而又委任将帅,许以便宜从事,抚养士卒,恤死事以劝生者,乘丰岁以广储蓄,因时宜以权宝货,赏罚之令必信,攻守之议必素定而不出于临时,则六弊尽去,可以有功。
上以摅祖宗之宿愤,下以复境土于舆图,奈何可以为而不为也!
今夏人虽屈膝请和,然戎狄异心,强则复叛,及是时宜思所以制御,为万世虑者。
󲦤绅之士,亦不可以不讲也。
吊国殇文1119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七、《梁溪集》卷一六四、《南宋文录录》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元年春,用师西鄙,熙河刘法与其军俱歼。
用事者以违节制罪之,赠典不及,予窃哀焉,作斯文以吊之。
其辞曰:
夏人不宾兮,西鄙耸惊。
猬结蚁聚兮,屯犬羊之膻腥。
帝赫斯怒兮,命诸帅以徂征。
裒师鞠旅兮,致天讨于不庭。
蕞尔小丑兮,敢雠大邦。
匿其精壮兮,示以不争。
王师如入无人之境兮,遽奏捷于三城。
纵四路之分入兮,以全力而制熙河之兵。
惟熙帅之寡谋兮,知不可而弗明。
统十万之骁胜兮,谓可以深蹂而横行。
路邅回以崎岖兮,山斗绝而峥嵘。
决积水于千仞兮,灌长波于联营。
师不战而自屈兮,虽有智者何所施其能?
堕黠虏之计中兮,失天时与地利。
顾出塞之几何兮,亡只轮与匹骑。
岂无偏裨之勇略兮,与士卒之猛鸷。
弃甲胄之精坚兮,投器械之犀锐。
山积云委不可以数计兮,咸举而填于庐山之壑,摧于饥虎之喙。
本兵之何人兮,方惧罪而自为计。
匿实状而不以闻兮,谓马蹶而崖坠。
士卒散于逋逃兮,将吏殒于自毙。
痛忠魂之谁诉兮,激壮士之愤气。
惟一胜而一负兮,乃兵家之常势。
奈何不使吾君之得闻兮,以边事而为戒。
邈九重之高深兮,岂天下之耳目皆可以欺蔽也。
呜呼噫嘻!
想夫貔虎之将,熊罴之师,耀日戈甲,蔽野旌旗。
力蹙势穷,渐车裂帷。
鼓声不起,士气已衰。
进不得战,退无所归。
鱼游沸鼎,骇兽陷于危机。
方腹背之俱溃,何爪牙之可施。
蹈践纷籍,奔崩流离。
血膏草莽,骨委山陂。
气郁郁以冲汉,魂茕茕而曷依。
兵有节制,固不可违。
李广之失道,与张骞之后期。
或逗留而怯敌,或败北而丧师。
失军事之机会,固可以违节制而罪之。
岂有肝脑涂地,身首分披,执干戈以卫社稷,援枹鼓而死边陲,忘其大烈,捃此细微!
纵一帅之有罪,顾三军之曷知?
赠吊不及,赙赗不时。
没者已矣,生者长悲。
其何以励封疆之臣,而慰边人之思?
古者命将,付之阃外,便宜则行,不从中制,量敌而进,虑胜而会。
利则伸而钝则蟠,战必胜而攻必溃。
亚夫细柳之军,虽君命有所不受;
充国金城之策,虽众口莫得而议也。
后世行军,颠倒纷纶。
将帅为不足信,则尽护之以中人。
口含天宪,手握国钧
功罪莫实,赏罚不伦。
掣肘絷足,智谋曷伸。
彼九节度之师,所以皆败者,以有军容之朝恩。
德裕之相武宗,所以能讨叛锄逆者,以尽罢诸镇之监军
知此甚易,其谁敢陈?
吾独悲夫事君之事,食君之食,戈从军,死固其职。
惟身没而名颓,可嗟悼而叹息。
茫茫虏地兮,流沙千里。
空山无人兮,羌行如鬼。
砂碛不毛兮,雪霜坠。
魂兮归来兮,彼西方不可以止。
敷德泽于幽明兮,惟圣天子。
丙辰笔录 绍兴六年丙辰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三、《忠正德文集》卷八
八月某日,下诏巡幸沿江。
先是,诸路探报金与贼合谋,今秋复有南侵之意,且以调发大兵屯驻淮上。
上欲前期顺动,免缓急仓卒之患。
议以秦桧孟庾留守,寻除万寿观使、充留守提举醴泉观、同留守
知临安府梁汝嘉充巡幸随军都转运使
百司并留临安,常程行遣听留司与决,所不可决者申行在所
先差兵部尚书刘大中翰林学士朱震翰林侍读学士范冲工部侍郎赵霈中书舍人陈与义董弅权户部侍郎王俣起居郎张焘侍御史周秘左司谏陈公辅、右司王缙左司郎中耿自求右司员外郎徐林检详王迪太常少卿林季仲、吏部员外郎黄次山郑士彦户部员外郎周聿、比部员外郎薛徽言太常博士黄积厚扈从,祠部郎官熊彦诗司勋郎官王良存秘书省正字朱敦儒督府属官从行。
解潜马军司权殿前司公事刘锜权提举宿卫亲兵,同总护卫之职。
行营中护右军统制巨师古以所部充前军,赵密中军马军司兵马原本阙名充后军。
侍御史周秘御舟前弹压,监察御史赵涣御舟后弹压。
九月初一日,车驾发临安
是日,先诣上天竺烧香,为二圣祈福,执政从官扈从,建国乘马行于辇后。
回幸下天竺进膳,宰执赐素食。
驾至灵隐北山,云起雷震,微雨作,少顷即止。
薄晚还城,登舟,泊城外北郭税亭下。
迫暮,雷电大作。
是日驾过中竺,有卒执黄旗道左,即岳侯却敌虢州、寄治卢氏县捷奏也。
至上竺,黄旗进入。
岳遣将王贵、郝政、董先引兵破之,获粮十五万斛。
初二日,发北郭亭,晚泊临平镇
奏事舟中,方论奏岳飞之捷,上顾谓右揆浚曰:「岳捷固可喜,但淮上诸将各据要害,虽为必守之计,然兵家不虑胜,唯虑败耳,万一小有蹉跌,不知后段如何」。
复顾某曰:「卿等更熟虑」。
某等奉命而退。
是日微雨终日,夜大风,雨止,北风,舟行稍缓。
初三日,发临平,晚过长安闸,德远仲古见访,小饮。
阅王存、吴进人马,沂中将部兵二千还临安,听留司使唤。
勇于战,常对御骑射,上称善,曰「一好汉」。
闻知,刺「好汉吴进」四字作褶心,每阅兵即披之示众。
夜泊崇德县令涣之对舟中。
上巡幸所过,必延见守令,省风俗,问民疾苦也。
初四日发崇德,晚泊皂,风稍止。
两浙漕臣张澄劄子,以御舟比旧稍高,所过桥梁多碍,时暂拆去,利害甚小。
平江府水门,亦当少拆驻跸,城闉所系,恐不应轻毁。
其劄子进入,得旨,水门外进辇入城,更不拆门。
初五日,发皂店,晚泊秀州
奏事河亭,因及岳飞两捷俘获之物,上曰:「兵家不无缘饰,此不足道。
卿等因通书幕属,叩问子细。
非为核实,有吝赏典,但欲知事宜形势、措画之方耳」。
奏曰:「之措置甚大,今既至伊、洛间,如河阳太行一带山寨,必有通耗者。
自梁青之来,常有往来之人,其意甚坚确。
青,怀、卫间人,尝聚众依太行,数出扰磁、相间。
金人颇患之,今年春并兵力攻。
青以精骑数百突出渡河,由襄汉来归岳侯,两河人呼为梁小哥」。
某奏曰:「河东山寨如韦诠忠辈,今虽屈力就招,然未尝下山,队伍器甲如旧,据险自保,耕种自如,唯不出兵耳。
金人亦无如之何,但羁縻之而已。
一旦王师渡河,此曹必为我用」。
上曰:「斯民不忘祖宗恩德如此,吾料之,非金人所能有」。
某等同奏曰:「愿陛下进德修业,孜孜经营,此念常如今日,臣等愿竭驽钝,裨佐万一」。
进呈周秘奏状,以解潜刘锜各引无旗号舟船入禁围,且妄申朝廷,去御舟五十里远。
得旨,各罚铜八斤。
德远仲古过舟中小饮。
得洙辈书报,初四日已发舟出门,将往德清也。
初六日,发秀州,天色晴和。
晚泊平望
进呈漕司崇德涣之罪状。
先是,言者论其排办奉迎车驾,事多骚扰,下有司体访,虽不如言者之甚,亦不为无罪。
得旨,先降一官,令漕司取勘。
上曰:「涣之昨日奏对,问以民间疾苦,曰无;
问以户口登耗、租赋多寡,亦不能对。
方今多事,民间岂无疾苦可言?
涣之乃云朝廷仁政宽恤,民颇安业,此谄谀之言也。
为令若此,将安用之」?
夜得洙辈书。
初七日,登平望
是日,岳飞捷奏至,遣偏将收复商州,且乞催已差知商州邵隆速来之任。
隆,解之安邑人,敌犯河、解,隆与其兄纠率乡民屡与敌战,兄为敌获,大骂而死。
隆收残众,转战入蜀,隶吴玠麾下,数立功。
且遣人赴阙陈奏:「商州要害之地,不可不力取,得商则可以经营关中」。
寻命知商州,俾与金守郭浩经营收复。
今则岳飞先得之矣。
,成之子。
成,关西之名将也。
顷岁夏人犯平夏城,泾原章楶命成守之,被围半月馀,攻之甚力,卒不能破。
初,急报至,哲庙颇以为忧,而每奏平夏决保无虞,乞少宽圣虑。
敌退,遂召还。
哲宗问以城守方略曰:「初无他术,但如郭成辈皆一路精选,俾守一城,知其可保也」。
,浙人,起诸生,及作帅,颇有可称,种师道、师中皆出其幕府
又尝荐师道于哲宗云:「师道拙讷,如不能言,及与之从容论议,动中机会,他日必为朝廷名将帅」。
靖康初师道枢府渊圣尝问曰:「在小官时颇有见知者否」?
师道荐章进入,渊圣知人,以其二孙茂、荩并为寺监丞
晚泊吴江县张俊遣其属史愿韩世忠遣其属张称来禀议。
愿言盱眙寨,工料甚大,今始及半月,役战士二万,时亲负土以率将士。
且乞应副楼橹,并发江东西壮城兵以助役也。
初八日,发吴江,午至平江府,换小舟入门,从梁汝嘉所请也。
姑苏馆,进辇入行宫驻跸,以府治为行宫。
提刑司为三省、密院,以签判厅左相府第,以提举茶司右相府第,以检法厅为签书府第。
晚得湖北提刑赵伯牛破雷德通寨捷报。
德通,进之弟。
据险,久为湖北之患。
自杨么之败,其势稍弱,遂为部将所杀,以其众归德通,犹自保一寨,不肯就招。
至是始破,知鼎州张觷伯牛同谋也。
初九日后殿奏事,上曰:「数日泊舟之后,卿等或不奏事,即与诸将理会军器,想不如法,但为美观,全不适用。
甲叶数百副,当为指教穿联,并其旗号等悉为整顿,别作一队。
卿等试观,或可用,即以此行之诸军也」。
及言韩世忠入觐犒设激赏之物,宜依例备之,恐不久留。
曰:「世忠来日恐到,当便入对。
世忠必有所请,如钱粮军马之类。
陛下但谕令与臣等商量,惟是措置防托,恐世忠向臣等不欲尽言。
如陛下曲折询访,必自有说。
臣窃谓世忠既城楚与高邮,地利甚便。
张俊又屯盱眙,控制天长、扬州一带,敌决不敢犯,则世忠一军包裹在内,最为安稳。
但自濠以西,并刘光世地分,光世孤军,万一重兵侵犯,韩、张两人能为出师牵制否?
不然,徒为自守之计,朝廷何赖」?
上以为然。
是日诸处探报皆云,刘麟自往河北乞兵回,比又遣官再往矣。
初十日,诣天宁寺,开启行香。
得收复顺州捷奏。
顺州,昔之伊阳县也。
县有弓手翟兴,勇于捕寇。
尤为骁锐,邑人号为小翟,以获寇补官,后任熙河将。
会熙帅刘法出兵总安城,深入敌境,为人所误,置寨不得地。
敌自四山下逼。
日且暮,举军溃乱,失所在。
诸将逃死不暇,而独策马大呼,冲犯敌围,来往再三,求不获,时法已堕崖死矣。
由是知名。
靖康初,金人犯伊、洛,时为京西将。
河南尹王襄远遁,兵保伊阳自固,洛之士民避难者多依之。
死,兄兴代之。
兄弟相继累岁,一方寇盗为之屏息,固护陵寝,为有功焉。
刘豫僭逆,数遣兵攻之。
介处一隅,与朝廷隔绝寡援,粮乏,退保太和镇
死,其子琮代之,数遣人间道告于朝廷,兵粮为助,而地远不能及也。
琮势益弱,遂以馀众归襄阳李横
由是伊阳、太和一带险要尽弃之敌境矣。
岳飞襄阳,遣将王贵直捣卢氏,据之。
乃分兵西取商州,东由栾川县、西碧潭、太和镇以取伊阳也。
伊阳去洛才百馀里。
是日韩世忠入门,晚赴内殿入见。
十一日,进呈江西安抚大使李纲奏,以车驾时巡,乞扈从。
降诏不允。
奏事已,上曰:「世忠之来,当有锡赉」。
上起离御座,引宰执就观所赐之物,凡十合,如绣珍珠蹙领绣战袍、马价珠头巾、镮玉腰绦、回纹刀,皆奇物,并纻丝樗蒲衣著数十匹,金酒器四百馀两,名马鞍鞯等。
某等曰:「陛下待遇诸将如此之厚,圣意岂徒然哉」!
上曰:「禁中所有物别无用处,止备激赏将士耳」。
晚,世忠到堂谢赐物,微有酒色,云上以所赐金器酌之十馀杯,不敢辞也。
并其随行背嵬使臣等皆被酒,上各赐束带,并十两金杯一只,因赐之酒。
世忠之侄秉义郎彦仰面授閤门祗候,以其新自鄜延远归也。
世忠叙谢再三,徐曰:「世忠寒贱人也,合受冻饿。
今乃蒙被厚恩如此,自顾此身未知死所也」。
十二日后殿常朝。
自上即位以来,止御后殿,更不行前殿之礼,以二圣未还,意有所避也。
留身奏:「世忠之来,计当奏陈边事方略」。
上曰:「世忠无他语,但云欲与宰执议定,乞与宰执同对。
卿与更子细诘问如何也」。
某曰:「世忠之意不欲张俊筑城,便欲令向前勾引金人近前,我得地利,合军一击,便见得失。
今日得城,明日得县,无益也。
窃恐劳役之久,别有事生耳。
臣之愚见,若初议遣等渡江,径之淮北,或攻宿,或取徐,得则,否则退归,出入不常,使敌罔测,是亦一策,不如止屯淮上。
初云筑山寨,亦复不知修城工役如此之大。
臣深恐城未及就,敌已有动息,欲守则无地可归,欲战则不保必胜。
臣已尝与张浚等商量,若只筑一小堡可屯万人,选精锐守之,劫寨、腰截、断粮道等,皆可为之。
大军依旧坐据长江之险,敌既不能遽渡,则不无回顾之虑,如此似为稳当」。
上以为然。
乃曰:「意如何」?
某曰:「初有商量之意,徐徐议论,但以岳飞牵制于后,敌若抽兵稍回,山东空缺,则世忠必再为淮、徐之举。
敌且自救不暇,安能窥吾淮甸
使筑一坚城池,屯军淮上,临宿、亳,敌且疲于奔命,此恢复之端也。
此策甚善,但臣之所虑,今冬防托数月之事,俟来春更筑一堡,不失为此计耳。
自古用兵变化不同,初无定论。
然先议守而后论战,乃保万全也」。
上然之。
是晚右揆西枢韩世忠,就其后圃置酒七行。
世忠之圃即章子厚园池,昔苏子美沧浪亭也。
子厚在相位日营葺,所费不赀,罢相即迁责,未尝安享。
洎放还,寄居严之乌龙山寺,子弟辈悉遣归乡干置生事,死之日,无一人在侧。
群妾方分争金帛,停尸数日,无人顾藉,鼠食其一指,衢僧法空亲见之。
坐间,右揆屡叩世忠进取方略世忠终不尽言,但云与相公屡言之。
而其意不过欲令张俊先为一著,渠欲乘隙而动,即易为功也。
但恐等揣知其意,不肯合谋耳。
金字递备坐探报,檄岳飞明远斥堠,择利进退。
世忠言,近探者自河北回,言龙虎军由李固渡过河,凡渡四昼夜,精兵三万馀人,内分骑兵一万之京西,以应岳飞也。
十三日,进呈已降指挥,依四年例燕犒诸军将佐
检正张宗元上殿,遣诣建康太平抚劳刘光世张俊两军老小,仍将在寨人点检整顿,结成队伍。
晚得岳飞收复西京长水县捷报,仍云已收兵复回鄂州,以粮不继也。
十四日,进呈右司王缙奏状,乞罢平江府营造,恐妨农时也。
从之。
批旨:韩世忠非晚朝辞,可特赐御筵。
入内内侍省都知黄冕押伴,令平江府排办。
议十七日就韩后圃山堂,随行属官、总制提举官预坐,使臣等别坐,酒五行。
西枢云:「种靖康初被旨巡河,朝辞日赐宴所居蔡氏之第,吏部侍郎王时雍押伴,属官预坐」。
相云:「诸处探报,淮阳军等处往往抽回人马归京师,以备兵。
韩侯亦」。
韩晚到堂,因话及京城被围之事,当时南壁正金人所攻之处,而以卢襄李擢当之,韩亦慨然叹息也。
十五日,望拜二圣已,奏事。
进呈信州奏,以车驾巡幸,银万两。
上曰:「此物得之何处?
傥府库有馀,自当献之朝廷;
或取于民,则不可也。
更当询问,果取于民,便当退还」。
某等奏曰:「陛下恤民如此,朝廷约束甚严,方州必不敢尔」。
韩世忠辞免赐御筵,有旨不允,降诏。
十六日,批旨:诸军押燕官杨沂中张俊军差淮南提点张成宪韩世忠军差扬州守臣李易刘光世军差江东漕臣向子諲
先是,降旨宴犒诸军,并依绍兴四年例。
晚,中使赐除湿丸数十斤,付密院,以备给赐士卒。
先是,赵密、巨师古两军自杭护卫至此,多病重膇之疾。
一日宰执奏知,上出禁中方,命御药院修合,且遣中使御医亲至军营,人人看候,分给之,服之皆效,此其馀者也。
又以其方赐某
十七日,进呈岳飞乞终制。
某等先议定奏禀,以累有陈请,亦屡降指挥,而其请不已,欲上亲笔批回劄子。
上曰:「惟宰执有此礼,他人不可。
卿等可作书,但云得旨封回可也」。
退而右揆以书封去。
是日,刘光世奏敌添兵戍陈蔡间,而刘豫亦于颍昌积谷甚富,恐有侵犯之意。
密院刻择官申中和言:太白已过左执法,以阴晦不见。
先是,占星者言,九月初三夜太白由黄道,微高,入太微垣,犯右执法
刘韐墓志铭建炎三年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四、《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一
宣和乙巳冬十二月金人寇边,郭药师以燕叛,河朔皆闭城守
遂渡兵黎阳以犯京师,要盟城下,请割高阳中山太原以和。
明年春二月,始退师。
三镇之人涵濡祖宗百年仁恩覆育之休,不忍以其父母墟墓之邦自陷于夷,相与抗诏命、拒使者,上下一力,捍关以守,决然无毫发外向意。
金人既不得志,冬十一月举国入寇,坌集于京师
时中国承平既久,将不知兵,士不知战。
而金人既与契丹角而胜之,虐用其人;
鏖兵百战之馀,复诱胁诸夷,挟我叛将以来。
天未悔祸,闰月二十五日,率众乘城,设为诡谋,邀我会盟,天王勤玉辂而临之。
乃怙乱阻兵,蔑弃天常,神人惨黩,冠履易位。
当是时,变生仓猝,群公卿士愕睨错立,沮丧挠败,交首受屈。
兵部侍郎李公若水,以鸿毛之命争议于鼎镬之前,屠裂而不悔;
资政殿学士刘公韐,以冰霜之操自洁于氛埃之际,殁死而不顾。
天命再集于我宋,圣主嗣兴,褒表全节,而言者列二公以闻,明诏显扬,崇秩异数,加命躐等,然后二公之忠、之烈,襮白彰闻,天下想见其风采。
呜呼,可谓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矣!
公姓刘氏,讳韐字仲偃,其先京兆人
七世祖干,五季避地建之崇安,遂为闽人
曾祖讳文广,曾祖母张氏。
祖讳太素,以《春秋》学为乡先生,后以公贵赠朝议大夫
祖母暨氏,赠普宁郡夫人
考讳民先,世其家学,授徒常数百人,以进士特恩释褐,任承事郎,赠正奉大夫
妣黄氏,赠永宁郡夫人
公幼警悟,博贯经史,中元祐八年进士第,调洪州丰城
岁多盗,旁邑率以捕杀希赏。
公曰:「此饥民救死耳」。
率豪右出谷赈恤之,存活者甚众,盗亦戢。
秦州陇城,治有能名。
崇宁初王厚熙河,辟公狄道,继辟经略司干办公事,积功三转承议郎签书武胜军节度判官
京畿转运使吴择仁辟掌管文字。
丁正奉公忧,服除,监在京绫绵院,再转朝散郎提举陕西京兆驿使
及北阙赐对,锡五品服,转朝请郎
西宁等州,屯兵多仰给县官,竭六路转输犹不饱,复命公领平货事,专饷河外。
公临边,延致蕃酋,以金帛易,就以赡军,公私便之。
除直秘阁朝奉大夫,领转运司公事。
或劳或迁,累升秘阁修撰中大夫
朝廷复行解盐以实边,除公制置解盐副使,继领使事。
课最,除集英殿修撰,改除陕西转运使
会六路大举,刘法战殁,西鄙震动,命公权鄜延帅。
夏贼乘胜攻围震武,公出奇兵捣虚,俘获甚众,围遂解。
太原帅告虏且大至,乞援师。
公曰:「虏方举国寇熙河,不应遽至太原」。
不为遣。
已而虏果不至。
刘法失利,朝廷患虏侵轶,夏人遣小使来,言国主正赛愿纳款谢罪。
人以为诈,公曰:「不然,自兵兴累年,中国富盛,尚不能支,况小邦乎?
彼虽新胜,其众亦疲,且惧吾再举,故款附以求自安,此虏实情无疑」。
异时边乔生事,法当取旨,公谓机不可失,即受其使,密疏以闻,诏从之。
虏使罔世臣等期以五月一日过界,不至;
再期二日,又不至。
诸将言虏果诈,请会兵乘之。
公曰:「越境会期,容有他故」。
后二日,虏使至宥州,以疾留。
再期十一日,遂至。
公戒曰:「朝廷方事讨伐,吾为汝请,许入谢,毋如异时邀岁币,整画疆界,以重朝廷之怒」。
虏使如公戒。
朝廷以其辞顺而礼恭,许其自新,且给以岁赐,边事遂息。
公久厌兵,因时无事,请宫祠,除徽猷阁待制,转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时宣和元年也。
继除知越州
鉴湖蓄水溉田,岁久,濒湖民或植葑种稻,熙、丰间岁为租二万斛,政和间涸湖为田,增至十四万,拨隶中宫为应奉用。
常遣使督租,额既重,所入不登,租户逃移,则勒其邻以偿,民大被其害。
公疏其事以闻,诏尽捐新租,民得安业
通奉大夫
二年冬,睦州青溪方腊聚众为盗,官军掩捕不胜,势遂张,陷睦、杭二郡。
杭、越阻一水,越大震,官吏悉遁去。
或具舟请公行,公曰:「吾为郡守,将与城存亡」。
不为动。
民闻公语,稍还。
公下令曰:「富者出财,壮者出力」。
民欢奋无敢后,遂葺垒练兵为战守备。
明年二月,贼陷衢、婺,八日至城下,公麾众出战,贼大溃,横尸蔽路,自是不敢近公境。
温、台、明以越为屏薮,亦赖以全。
诏拜述古殿直学士,转正奉大夫
越民相与创生祠,比屋绘其像,饮食必祝曰:「活我者刘公也」。
四年,诏入觐,次国门,有旨径诣宣抚司参谋官
先是,诸边帅奏金人已破契丹,九州民思内附,请以师接纳。
朝廷命大臣为使、副,帅出两月,公始至,而都统制种师道军已为虏所溃。
公意边报不实,见师道计事。
师道曰:「虏势尚盛,而燕人未有应者,恐边臣诞谩误国计」。
公曰:「师出无名,必难成功」。
即驰白二大帅,请班师。
既不可,则独论列燕蓟不可得状,设得之,屯兵置吏费不赀,必重困中国。
已而边报果不实,遂诏班师,次莫州
会虏主死,郭药师涿州来附,朝廷从进兵,公犹执前议。
朝廷知公意异,移知真定府
十一月,金人入燕。
五年四月,金人以燕归于我。
公乞宫祠,诏赴阙。
郭药师入朝,公虑其反覆,密奏乞赐第廪留之,不报。
再转光禄大夫,除显谟阁学士、知建州,改知福州,除延康殿学士
先是公过阙,例见执政台省,或言公见御史中丞有所请,公奏辩不屈,落职,提举南京鸿庆宫
未几复职,知荆南府,改建州
河北盗起,真定阙帅,上曰:「无易刘韐者」。
盗首柴宏,本豪民,困于重敛,聚众剽掠,杀巡尉,州县不能制,统制官张廉捕,战死之。
公至境,不以兵卫,单骑入城,遣招宏。
宏至,叩头服罪。
公饮之酒,奏以官,馀纵归田里,一路遂平
上嘉之,赐重金绣鞍。
郭药师请马以益其军,朝廷尽以河北路战马与之,数不足,散科民间,民贸产易马,州县限以格尺,一路骚然。
公曰:「此不惟扰民,空内郡马,付之降虏,非国之利」。
奏疏罢之。
张靖者,连结姻亲中贵人赵绎,请官杂本,以糠覈杂米入官,兵廪粗粝,乾没,起家赀钜万。
公劾奏罢绎,流泾州,籍家财以充军食。
路钤赵绎,中贵人子,取军营钱入己,以赂停罢战卒,公械付狱。
中贵人悉力营救,公治益急。
有旨移简京师,污吏皆望风去。
时金人已与我隙,会兵谋入寇,而朝廷方出师太原,檄虏交云中地。
公谍得实,以急奏闻。
大帅移文戒公勿张皇,且言虏使未许归旧疆矣。
公曰:「疆虏逊使,其谋必深」。
乃密治城守以虞变。
是冬,金人入寇,抵城下,知公有备,留兵其旁,长驱内向。
朝廷议和,诏诸郡以公私金帛犒虏。
京师震动,取民间金帛,有敢匿,论如军法。
大臣在虏军中,遣人持诏谕公,如京师
公曰:「朝廷有命,惟公帑可也。
民在围城久,艰窘极矣,金帛何从出乎」?
大臣谕公:「不亟从,虏将屠城」。
公不答。
又取监司及僚属十馀人,复不遣。
时有旨许大臣者节制河北,公亦权宜为诏以拒之。
虏引兵围城,治梯冲,未欲攻击,公以强弩射之。
虏知不可胁,遂退。
虏之来也,诸郡皆闭门,多至百馀日,民坐困,公独纵民樵汲,启闭如平时。
父老感公恩,创生祠。
且虑朝廷之召公也,具陈公绩,乞留镇抚
靖康元年四月,虏出境,上以公相宜应变,得《春秋》专事之义,拜资政殿学士
召公子翼对便殿,褒美者再四,洒宸翰累幅,遣子翼赍以赐公,并袍带、茶药等。
再转银青光禄大夫
虏围太原,朝廷悉关陕兵,付姚古种师中往援,两军败绩。
上急于解围,拜公河北路制置使
未行,复拜河北河东宣抚副使
先是,诸路城守,得旨班赏,有司多沮格。
公累论列,不报。
会除资政殿学士,抗辞至五六。
上亲笔从拜,公奏曰:「臣艰难时,与士卒暴露,今独先受赏,士卒谓何?
且防秋在近,前功未录,士卒将解体」。
上即从有司第赏。
辽州,招集师中溃兵得数千人,调募河北兵仅得四万人。
解潜南关折可求汾州,约期俱进。
未出关,为虏所拒,军溃。
越五日,可求至子夏山又溃,河北师始及榆次
初,公遣蜡书招义军汉儿,许以爵禄,又遣偏将贾琼代州路出虏背。
义军刘嗣初下首领数十人来降,馀且继至;
收复五台
南关汾州师败,谋遂不果。
九月,黏罕陷太原斡离不真定
井陉,虏两路并集,公移保信德,趣内郡兵未至,真定陷。
上召宣抚使赴阙,即拜公为宣抚使,命移军洺州
继召入,转对便殿。
时报虏已渡河,除公提举京城四壁守禦
虏骑薄城,公具言:「宜有以纾目前之急,为后图者」。
又除都大京城四壁守禦使,旋报罢。
宰相以公尝极言不可轻战,降旨谓公沮国摇民,镌五官,落职宫祠
郭京出战,果失利,虏人乘胜,遂陷南壁,车驾出郊。
初,虏之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
虏益知公名,及京师陷,必欲得公。
宰相绐以割地,遣公往。
虏人以其国仆射韩正,馆公于城南寿圣院。
正言:「国相知公名,今欲用公矣」。
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
虏人谓黏罕为国相云
明年正月,正见公,言车驾再出郊,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公为正代,许以家属行,且言:「既革命,则兵连祸结,不若北去取富贵利,无徒死」。
公仰天大呼曰:「有是乎」!
归,召指使陈灌等曰:「国破主迁,乃欲用我,我当以死报国耳」。
等泣且拜。
曰:「死生命也,宁为不义屈乎」?
即手书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
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
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此予所以有死也」。
持归报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以衣绦自经。
时十六日也。
燕人喟然叹曰:「刘相公,忠臣也」。
因与共葬公寿圣院西冈上,遍题院壁,识其处。
逸归报公子子羽等。
四月四日,金人北去,又二日具棺衾,公故将王𤫉等以兵护出城大殓。
公薨八十日矣,颜色如生,观者异焉。
今天子即位,诏曰:「刘韐能死节,不为敌用,追复旧官职,仍赠大学士」。
为人庄重宽厚,寡言笑。
与人交,谦恭若有所畏,至临大事,则毅然不可夺。
累历大藩,事无巨细,必亲临之,至忘寝食,虽盛寒暑不惮也。
不喜宴游,稍暇逸,心不自安。
为政爱人,出于诚心,求民瘼如去己病。
齮龁豪强,不顾其难,必极力而后已。
小民犯罪,或越法纵舍;
至大奸,则立断不疑。
历事三朝,军旅事未尝不在其间,意甚厌之,抗章求闲,略无虚岁。
宣和间,镇长乐,公以书生起白屋,一旦持帅节过家上冢,与亲旧挥金把酒,问劳平生,留连旬日,不忍去。
祖居屋才数椽,远亲有释耒受公拜者,人荣之。
置义庄赡宗族之贫者,事叔父母如所生。
以阶官回赠祖朝议公,又官其同堂弟韢,使得禄养。
晚益厌宦游,买田嘉兴,将老焉。
舍旁有水竹,自长乐归,日与里中贤士大夫逍遥放浪相娱乐,恬然无仕进意,而朝廷用之不置也。
其出处大较如此。
惟公长虑远识,得于事先。
西戎新胜,而知其力困;
金虏逊使,而知其谋深。
至料敌之强弱,计事之可否,后悉如前。
历官皆补外,人恨其未用。
及国势阽危,始付以大计,而动辄龃龉,不得施其谋。
虽以身殉国,无负于幽显,而有志之士为国家惜焉。
初,京城陷,四方未知廷臣存亡,咸曰:「公必死矣」。
公南会稽北镇常山,尝许国以死,故艰危之际,人先以死望公。
虏入城,以爵禄縻士大夫,或委首以幸生,而公独死,亦胸中之素定也。
惜乎国有大变,独公与李兵部以全节闻。
使廷臣复有如公者,轻丧其不资之躯,而重洿于不义,则虏虽得吾人,谁与其共成功?
使复有如兵部者,论不变,死不慑,则虏将服义而改图,中国其庶几乎。
悲夫!
公享年六十有一。
娶李氏,康乐郡夫人
继娶吕氏,安康郡夫人
三子:子羽朝议大夫、直秘阁
子翼承奉郎提举两浙东路茶盐;
子翚,承奉郎主管真定府路安抚都总管司书写机宜文字
一女,适武义大夫祝可久
二孙:珙、瑺,并幼。
子羽等卜以建炎三年五月十九日,葬公于建州崇安县拱辰山之原。
以公执友集英殿修撰李公友闻之状来告曰:「愿得铭以藏诸幽」。
邴尝待罪北扉,司书命,与闻太史氏,纪公之烈,职也,其可辞!
铭曰:
刘姓绵绵,自西南迁。
培卑而高,遂开文安
文安之兴,绩学自力。
克劢其躬,施于政绩。
乘轺陕关,廪实货通。
乃总将符,谈笑折冲。
西羌枭狠,有使在疆。
公手抚摩,弭耳伏从。
马牛遂风,区脱杂耕。
公厌临边,作翰南邦。
睦青溪,橐奸其下。
奰毒于杭,介江一舍。
曰尔民,毋尔逋逃。
我为砥柱,捍此滔滔。
民既安,诏公入侍。
枢幕是参,非予愿始。
易节常山,龃龉方圜。
谓公施施,公始颜颜。
公有成绩,公再戾止。
渤碣妖氛,蓬勃四野。
公坐谯门,战声裂瓦。
不震不动,其彊屹屹。
付公生聚,安尔室庐。
公车来西,空巷攀号。
大夫援师,公旅单寡。
左携右挈,其艰其亟。
帝察公勤,来觐国都。
谋不施,丑众乘郛。
公卿臣仆,天地反覆。
㺦猭蹙恧,愧此儒服。
虏欲用公,仰天大呼。
血词洒纸,义气填肤。
退饮卮酒,慷慨自绝。
谁云公亡,其声烈烈。
悍酋来观,骈首叹喟。
有讣其侪,咋舌汗背。
孰不有死,其谁无君。
利滑于中,临难逡巡。
惟公所养,实勇于义。
奸羞懦立,可激万世。
天子有诏,史有册书。
名永垂,子孙是庥。
江东奏论边事状嘉定九年十二月十二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七、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七、《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卷一四、《宋元通鉴》卷九九、《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六、《续资治通鉴》卷一六○
臣至愚极陋,蒙陛下选擢,将漕江东,朝夕之所尽心,不过州县间常事,未足仰报大恩。
今事有关于宗社之安危、国家之休戚,职有常守,在臣虽不当言,而其义则有可言者。
欧阳修知制诰出为河北转运使,尝请与闻兵事,仁之。
臣虽于无能为役,然亦由词臣出使,且以转饷为职,则边陲利害,臣敢避晋越之罪,畏缩不言?
臣窃见金虏自失国南迁,其势日蹙,比者鞑靼西夏并兵东出潼关,深入许、郑,虏廷危迫之状,见于伪诏所云。
近复传闻敌兵攻围都邑,游骑布满山东
虽探报之辞不无同异,要其大势以河南数州仅存之地而抗西北二国方张之师,加以群盗纵横,叛者四起,土倾鱼烂,厥證具形。
括马敷粮,公私并竭,交钞数万,仅博一餐,危急如此,不亡何待!
臣谨按《国史》,女真叛辽在政和之四年甲午岁。),其灭辽也在宣和之七年乙巳岁。是冬即犯中原。)
臣窃谓今日天下之势无以异政、宣之时,陛下所以自治其国与外禦夷狄者,亦宜以政、宣为鉴。
夫以皇皇钜宋,八叶重光,至于政、宣,盖太平极盛之日,使朝廷之上知守成之惟艰,无难之可畏,惕焉戒惧,以祈天永命为心,亲信仁贤,修举德政,则国势屹然有泰山磐石之固,虽百女真,其何能为!
不幸燕安湛溺之馀,纪纲荡然,无一足恃,本根既拨,枝叶从之,于是女真得以逞其凶残,攻取我都城,倾覆我社稷,劫迁我二圣,荼毒我蒸民,自开辟以来,夷狄之祸未有若是之酷也!
今将戒前车之覆,永神器之安,其道非他,愿以政、宣为鉴而已。
臣尝妄论政、宣致祸之由,其目有十。
夫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股肱不良,万事隳坏,其在虞廷,犹以为戒。
蔡京丰亨豫大之说,王黼开应奉享上之门,专以淫侈蛊上心,奢靡蠹国用,土木之功,穷极盛丽,花石之贡,毒遍东南。
甚至内庭曲宴,出女乐以娱群臣;
大臣入侍,饰朱粉以供戏笑,于是荒嬉无度而朝政大坏矣。
其失一也。
《易》曰:「师贞,丈人吉」。
又曰:「师出以律,否臧凶」。
言总师必得老成厚重之人,用师必有节制训齐之律,反是则凶也。
童贯高俅迭主兵柄,教阅训练之事尽废,上下陛级之法不行,溃败者不诛而招以金帛,死敌者不恤而诬以逃亡,于是赏罚无章而军政大坏矣。
其失二也。
《诗》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
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自昔未闻简忽天变而无祸者。
政、宣之世,灾异数见,大星如月,徐徐南行,日黯无光,汹汹欲动,赤气犯斗,水冒都城
当时群臣恬不知警,方且以怪孽为嘉祥,变异为休證。
此上不畏天戒,其失三也。
大舜之圣,舍己从人,成汤之德,从谏弗咈。
自昔未闻饰非遂过而不亡者。
政、宣之际,以言为讳。
张根论征敛之烦,散官安置;
李纲论大水之变,远谪监征
于是荐绅不敢言矣。
邓肃以进诗讽谏屏出太学朱梦说以昌言宦寺窜斥偏州,于是布衣不敢言矣。
钤结成风,驯致祸败,此下不恤人言,其失四也。
夫君子在内,其卦为《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政、宣用事之臣专以毁忠忌贤为事,凡累朝老成之望,当代鸿硕之材,不以奸党废,则以邪等斥,不以曲学贬,则以异论逐,排沮挫揠之馀,举国无君子矣,虽欲久安,得乎?
其失五也。
夫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政、宣之世,继尸宰柄,、攸滥厕枢庭,其翱翔台省,布列馆殿,非歌颂诗书,即膏粱子弟,非奴事阉尹,即翼附权臣,更引迭援,在廷皆小人矣,虽欲勿危,得乎?
其失六也。
《记》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政、宣小人颛为蒙蔽,以欺上听。
刘法败死西陲,而童贯乃以捷闻;
方腊破东南六郡,而王黼匿不以告;
郭药师反形已露,而边臣掩覆于外;
女真尅期入寇,而大臣讳晦于中。
上下相蒙,稔成大患,至虏兵济河,而朝廷犹未之觉。
其失七也。
《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政、宣小人专务聚敛,以摇根本。
朱勔以贡奉扰浙右,李彦以括田困京东蔡京改盐钞法而比屋叹愁,王黼创免夫钱而诸路骚动。
人不聊生,散为盗贼,虽微夷狄,亦必有萧墙之忧。
其失八也。
《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
古者以一士寝敌谋,片言折外侮。
政和初,遣使觇国而童贯实行,辽之君臣相顾窃笑,已有南朝无人之讥。
北事既兴,遂付戎律,以仆隶之才当元戎之任。
节制不明,诸将无所禀畏;
庸懦不武,敌师得以冯陵。
未几副之以蔡攸,易之以谭稹,其为驽怯,又益甚焉。
于是女真知中国之无人,而异志兴矣。
此授任非材,其失九也。
子产以蕞尔之郑崎岖彊国间,区区一环,宜无爱于晋,而子产则曰:「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
一共一否,为罪滋大。
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
卒不与。
秦求地于赵,赵欲与之,虞卿曰:「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
赵用其计,而秦不能加。
盖有国者不幸与彊敌为邻,当有以服其心,而不当徇其欲。
方女真与辽国交兵,虽能每战辄克,然视吾中国之尊如高山大海,未易测其雄深,何敢遽有他志?
不幸奸臣腐夫希功寡谋,唯恐无以顺适其意。
彼方邀吾岁币,则予以契丹旧数而不辞;
邀吾燕地税赋,则予以银绢百万而不靳。
至于索犒师则许以犒师,欲贷粮则许以贷粮。
一事方酬而一事已生,前请未塞而后请复起,一切顺承,无敢或戾,而南牧之师已侵寻于境上矣。
盖犬豕豺狼本无餍足,徒知徇其欲而无以服其心,其祸固应尔也。
或者惟以纳张觉、结余睹为造衅之由,而不知召侮取轻,其渐非一。
虽微结纳之事,其能保盟约之不寒乎?
此处置乖宜,其失十也。
今陛下圣德清明,万无此失,然臣独怪一人忧勤恭俭,无愧仁祖之风,而群臣盘乐怠傲,乃有宣和之习。
东南民力耗于军饷者十八,而士卒穷悴,常有不饱之嗟。
灾异频仍,修省之实未睹;
言路壅塞,谠直之士弗容。
君子非不参用,而正论未尝获伸;
小人非不欲远,而谗谄犹或得志。
蒙蔽之风日炽,聚敛之政日滋。
此失未除,臣恐后之视今,犹今视昔也。
虽然,臣外有司也,其于内事不敢尽言,独请为陛下深陈所以待夷狄者。
臣观鞑靼之在今日,无异昔者女真方兴之时,一旦与吾为邻,亦必祖述女真已行之故智。
盖女真尝以燕城归我矣,今独不能还吾河南之地以观吾之所处乎?
受之则享虚名而召实患,不受则彼得以陵寝为词,假大义以见攻。
女真尝与吾通好矣,今独不能卑词遣使以观吾之所答乎?
从之则要索亡餍,岂能满其溪壑之欲?
不从则彼得藉口以开衅端。
黠虏之情,必出于此,不可不豫图所以应之也。
自三数年来,谋国者不深惟长算,而一切倖安。
曩者虏在幽燕,吾以岁时聘问,已非获已;
彼既播越而南,独不可迁延其辞,俟复燕山,然后玉帛往来如故?
乃使大宋臣子拜犬羊于祖宗殿廷之下,其误一也。
岁币之弗遣是矣,然不以还燕为词,而诿曰漕之渠乾涸,使残虏得以移文督责,中原豪杰闻之,宁不以寡谋见哂乎?
其误二也。
并边遗民,皆吾赤子,穷而归我,当示绥怀,疆吏非人,唯知拒却,固已绝中原之望,甚者视为盗贼,戮之焚之。
上流制阃之臣,明揭大榜,来者即行剿杀。
西州总戎之帅杀程彦晖一家骨肉于黑谷山秦陇之人莫不切齿。
召邻国之侮,开边鄙之隙,结遗黎之怨,逆上帝之心,孰甚于此!
其误三也。
积此三误,而吾国之威灵气焰索然矣。
汉昭烈有言:「事会之来,宁有终极」?
夫误于前者不可悔,而应于后者犹可为,所愿朝廷毋再误而已。
厥今庸人之论有二,不曰虏未遽亡,犹可倚为屏蔽,则曰中原方扰,未暇窥我江淮
凡此皆误国之言,不可不察也。
虏之必亡,无愚智举知之,臣不复重陈。
若昔五胡之乱,江左粗安者,盖以群丑并争,莫能相一,故吾江表得以媮旦夕之安。
苻坚既灭慕容,旋起吞晋之谋;
元魏已并诸国,遂萌饮江之志。
今新虏鸱张,尽有河朔,而杨、刘群盗又皆往往服从,臣恐与五胡角立之势殊,未可为江左茍安之计也。
或又以为安边置所,储偫日丰,以此饵敌,何患不济?
臣窃谓不然。
夫金缯遗虏,虽后世偃兵息民之权宜,然用之于国势盛强之时,则足以示恩而不至于召侮,景德之事是也;
用之于国势委靡之时,则适以召侮而不足示恩,宣和之事是也。
傥不思自彊其国,而倚赂遗以幸一日之安,臣知其非策矣。
昔孙氏以区区之吴而当强大之魏,若未易为力者,然其君臣相与策励,遂能挫曹公虎狼之敌。
晋氏东迁,至岌岌也,徒以将相有人,处分得所,卒能破苻秦倾国之师。
今国家幅员万里,贡赋云集,带甲百万,江汉为池,岂下于吴、晋者?
而中外有司忠诚愤激者少,委靡颓惰者多,一闻赤白囊至则相顾失色,不知所为,少定则又帖然矣。
国家平时不爱名器爵禄以宠士大夫,一旦有急,未见有毅然以戮力王室自任者,此臣之所以大惧也。
夫天下之势犹长江大河,上流决溃,下流必无独宁之理。
今荆淮以北数百里间,干戈抢攘,戎马杂袭,正如熊咆虎斗,近在藩垣之外,而或者乃曰无预吾事。
彼其中心实不谓然,姑欲架瞒目前,攫取名器爵禄而去,至于宗社生灵之忧,而使陛下独当之耳。
臣为一身计可也,陛下为人子孙,任九庙之托,奈何付安危于度外乎?
陛下诚欲尊国势以弭外虞,则政、宣之十失必当惩,近日之三误必当戒,庸人之论必当破,自彊之计必当立。
至诚一心,对越上帝,广谋兼听,曲尽下情,以收天人之心,以合中外之助,庶天下事犹有可为者。
若或上下悠悠,养成深患,机会浸失,事变日殊,臣实未知其所终也。
臣自委质立朝以来,区区之愚,唯知有君父,有社稷,故常尽忠极虑,不敢自为身谋。
今见时事忧虞如此,而顾恋寸禄,不为朝廷一言,岂惟自负夙心,抑亦有惭戴履,是用斋心洁诚,忘寝废食,裁成此章。
欲进复休,至于数四,怀不能已,卒以上闻。
意者天诱臣衷,欲以感悟陛下,傥或万一见于施行,则臣虽摈废田里,其幸多矣。
〔贴黄〕臣窃见太祖太宗艰难百战,以有天下,真宗仁宗兢业守成,至于徽宗之世,宇内承平,民物熙洽。
不幸崇宁而后,群小得志,陷害忠良,遂使在廷无一君子。
政和初,辽国衰微,金虏崛起,王黼童贯之徒希功寡谋,取侮夷狄,驯致靖康之变,都城失守,二圣蒙尘。
追念前失,可为陨涕。
臣仰惟陛下锐精典学,亲御经帷,凡祖宗创守之规模可为今日者,既曰陈于前矣,至于崇、宣之事可为今日戒者,愿诏馆阁之臣编类来上,退朝之暇,以时省览,庶几奸邪误国之状、夷狄猾夏之耻,一一备见本末,于以鉴前失而图今得,非小补也。
皇太子春秋鼎盛,问学日新,亦宜命宫僚编纂上件故实,从容讲论,其于令德,启发必多。
臣位下人微,志在纳忠,狂僭妄言,伏俟诛殛。
朱万初四首 其一 元 · 虞集
七言绝句 押微韵
霜雪摧残涧壑非,深根千岁斧斤违。
寸心不逐飞烟化,还作玄云绕紫微。
道园学古录:自注:近世墨以油烟易,滋媚而不深重。万初既以墨显,得真定刘法石刻墨法,以为刘之精艺深心,尽在于此,必无误后世,因覃思而得之。盖取千百年摧朽之馀,精英之不可泯者,乃用之,非常也。呜呼,孰肯舍易而求难,必求古人之成法而后尽其心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