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沈子正墓志铭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六、《浮沚集》卷七、民国《瑞安县志》卷一一
永嘉沈躬行之父,讳度字子正,年六十一,绍圣元年三月某甲子卒于京师明年某月某甲子葬于其居邑瑞安县某乡某之原。
先期,躬行林石介夫状来请铭。
君平生治行,盖刚介尚气节,不惑于流俗者也。
温为郡并海,俗信巫祝禁忌,至使良民陷于不义。
方春病瘟,邻里亲戚绝不相问讯。
死,亟置棺他室,密封固弃去,百日乃启为丧事,谓不尔且相传以死。
有司不知禁,民习莫敢犯。
熙宁初永嘉大疫,君母病死,其女奴又死。
家人卧疾数辈,内外皆恐,议如巫说。
君独不顾触禁忌,具棺歛为服,朝夕哭泣,荐奠如礼,卒无他。
居邑火,焚其庐,人莫敢向。
君闻,噪作疾趋,蹈烟焰,负其母而出。
乡人壮其义,是可铭者。
君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
娶某氏,生子男三人,名志行、躬行、夷行。
女子六人,嫁张晖、陆纲、林晞颜、叶正己、赵沾,其一尚幼。
君喜儒,男必遣就学,女必归进士
洛阳程颐正叔京兆吕大临与叔括苍龚源深之,与吾乡先生介夫,皆传古道。
世宗师,学者莫得其门。
君能资躬行从之游,而乡党朋友咸称之,以为君子之子。
其来请也,又可得辞?
铭曰:
不惑于俗,智也。
趋人之急,义也。
君则已矣,以尚其子。
樊县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六、《嵩山集》卷四六
某顿首樊君尉曹执事:圣人之道在经,经与今世戾。
有诵其言者,或闻之则曰:「有是哉,其迂也」!
况行之者乎?
圣人之道,殆若不可用。
执事见过,乃独举子思《中庸》而相告曰:「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呜呼,此尤世之所谓迂者也!
执事既知之矣,顾方问万里之途,凌江湖,跋山川,斯以险矣,无乃欲为中庸之时乎?
时乎中庸,子思盖以为难焉。
虽然执事既将不得已而行乎险,盍思有以处之?
孔子曰:「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常易以知险;
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常简以知阻」。
夫如是,虽行乎险之中,而居之以易,则犹中庸也。
某始见色辞未浃,辄尔极论。
可与言而不言,不智。
执事可与言也,不宣。
穷理格物说 南宋 · 吴如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三、《准斋杂说》卷上
格物二字,先儒以穷理言,学者以穷理会,但知今日穷一理,明日穷一理,而不知理若何而穷,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可致哉!
当知物物有理,是固然也,然格字本不训穷,物字本不训理,而先儒乃以穷理说格物者,岂非以理不穷则物不可格,必穷物之理而后可以知之,必知物之理而后可以格之与?
盖尝即《大学》之言而明之,穷理一说,谓可以格物,于义固无碍也;
谓即为格物,于义则不通焉。
今观《大学》之论,格物必先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是即先穷理之旨也。
不先穷理,则物之本末、事之终始,莫知其所先后,何由近道?
道既不可近,安能格物哉?
惟其先穷理而物斯可以格,故知所先后之知,当在格物之先。
是知虽在格物之先,谓之知可也,谓为知之至则未可也。
欲其知之至,非致知不可。
致知者,极其知之所至也。
欲极其知之所至,舍格物何以哉?
此所以曰致知在格物也。
格字之义,固尝以曰至、曰来、曰法、曰感、曰斗,详明其训,皆有不通。
惟《书》言「格其非心」,以正为训,而孟子论大人格君心之非,亦以正训格,故有取焉。
然不言正物而言格物者,盖物格则正,不格则不正,因取孟子所论耳目之官明之,谓物交物而不为所引是为格物。
其义非不昭然,而或者犹以穷理之说为疑,今更即孔子所以告颜子者明之。
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虽克己之目也,然以耳目之于声色论,则即格物之方也。
目交于色,惟礼是视,而非礼则勿视,耳交于声,惟礼是听,而非礼则勿听,岂非格物之方乎?
在己言之则谓之克己,在物言之则谓之格物。
克己则物斯格矣,能格物则己斯克矣,颜子其殆庶几者也。
理既内明,其于克己,礼与非礼固不待穷理而知。
若夫后世学者,将以格物,礼与非礼苟不以穷理为先,则于物之本末、事之终始何自知之?
是必味《大学》知所先后之旨,先穷其理,孰为礼之当视当听者,孰为非礼之不当视不当听者。
穷理如是而知之审矣,夫然后于物交物之际用其力焉,礼所当视当听者则视之听之,礼所不当视不当听者则勿视勿听。
以己言之即克义也,以物言之即格义也。
格物如是,则目不为色所引而所视者无非正色,耳不为声所引而所听者无非正声,自然非礼声色不入耳目,夫如是则物格矣。
物既格,则先来穷理所谓知所先后之知,斯为至矣。
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于斯著矣。
苟其不然,虽知穷理于其先,既知礼之所当视当听者矣,又知非礼之所不当视不当听者矣,至于物交物之际,乃不能用其力,卒如孟子之言,为物所引,遇非礼之色交于目不能勿视,遇非礼之声交于耳不能勿听,岂所谓格物者哉?
格物之功既不加耳目,为声色所引,必不能正其视听,欲其物格也难矣。
物不格则先来穷理所谓知所先后之知,又安能极其至也?
知不至则意不诚,意不诚则心不正,心不正则身不修,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于斯乱矣。
此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所以为《大学》之至要也。
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穷理所以知之也,物格所以行之也。
苟知于其始而不能允蹈于终,以极其知之所至,岂所谓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者哉?
其于《大学》之道欲其有所得也难矣。
于格物之义,解之不为不详,学者犹不明穷理之义,兹故复为之说,而摭前贤之所以论格物者终之。
汉末和洽有言: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
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
《晋书》之称陆抗,谓不以名位格物。
本朝曾南丰之论房、杜,谓不以己长格物。
明道先生答或人御吏之问,谓正己以格物。
详其辞意,皆不以穷理为训。
即此五说参之,则知穷理之说,乃「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之旨,但可以明格物之因,不可以训格物之义,若以穷理训格物,谓格物即穷理,则于义诚有未尽,此学者所以不能无疑也与!
赵主簿遗像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九、《陵阳先生集》卷一五
事亲以承颜为先,其殁也,事之如生。
既为木主象其中身以祭焉,陈其衣物,思其居处与其嗜好,或求之阴,或求之阳,无所不至。
记礼曰三日斋七日戒,必见所祭者,则几若音容之可接焉。
吾之身即亲之身,精神气脉,相为贯属,有感必通,幽明无间也。
后世之俗,生则绘其像,谓之传神;
殁则香火奉之,谓之影堂,礼虽非古,然方其旁皇四顾,思亲欲见而不得,忽瞻之在前,衣冠容貌,宛如平生,则心目之閒感发深矣,像亦不为徒设也。
伊川先生以为毫发之不相似者为疑,而其家自太中公以前,固尝用之,要为不可废。
曩更兵火,士大夫家侈幅长帧,饰以绫锦,往往不能全。
桐川赵君必满,乃独得其先主簿之遗像于东邻,虽仅片纸,粉墨惨淡,而丰神自若。
主簿之殁以甲戌,此生前所写也。
失于乙亥,得于癸巳,二十年閒,若有护以待其子孙而畀之。
非一念纯孝,通于造物,何以致斯耶?
持白其母,装缣而揭之祠堂,如久出乍归,喜极而感,感极而潸然以悲也。
予闻主簿出贵胄,能力学取文荐,不负其父料院公之训,是宜有予世其传。
又将辑其遗事,非独此而已。
予得之予友张刚甫,因识本末,遗其子若孙,尚永此意于无穷云。
上道君太上皇帝封事宣和七年十二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八八、《梁溪集》卷四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十二月二十一日宣教郎、试太常少卿李纲谨昧死再拜,上封事皇帝陛下。
臣闻忠臣不避诛以正谏,故能济患难而图安;
明主不以人而废言,故能协智力以自助。
臣愚忘生触死,愿效区区之忠,惟陛下留神幸察。
臣近以太常职事,赞导郊禋,窃见陛下祼献太庙十室,圣心感动,涕泗横流,侍祠之臣,仰助恻楚。
然臣以谓陛下念祖宗艰难之功,必思所以持盈守成;
神考劬劳之德,必思所以继志述事
况于宗社之大本,生民之大计,得不深虑而熟察乎?
臣伏观陛下自临御以来,追绍先烈,所以持盈守成,继志述事者无所不至。
远欲摅祖宗之宿愤,近欲成神考之贻谋。
契丹之衰亡,复燕山之故境,此诚不世之功,甚盛之举也。
然而谋事之臣,动失机会,统兵之将,多违指踪。
粮饷有飞挽之劳,赂遗有贪婪之患。
金国败盟,羽书狎至,常胜失守,存亡未期。
自燕地以南,无高山深林,险阻以为捍蔽;
自大河以北,有频年盗贼,郡县为之萧然。
设使虎狼之众猬结蚁聚,侵边徼而摩封疆,将何以禦之?
此诚宗社危急之,陛下侧席求言,而忠臣义士奋不顾身以报国家之日也。
窃闻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有以见陛下焦劳,慨然有纳用群策之意。
臣以庶僚疏贱,不获与议论之末,窃自伤悼,久抱孤忠。
考古揆今,参之天人之际,日夜念此至熟。
仰荷陛下知遇,宁忍缄默不言,以图补万分之一?
敢忘越职犯分之罪,冒进忱辞!
惟陛下赦其狂瞽,而详择其中。
臣窃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虽在于选将励兵,多方捍敌,然要须知其本原,敌乃可制。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而以浪战为下策者,诚为知言。
前者已不可悔,后者犹可图也。
臣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弥民怨。
臣所谓正己以收人心者,比年以来,搬运花石,舳舻相衔,营缮宫室,斧斤不辍,制造器用,务极奢巧,赐予之费,靡有纪极,燕游之娱,倍于曩时。
此皆上累大德,下失群心,蠹耗邦财,斩刈民力,积以岁时,驯致今日之患,非偶然也。
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又曰:「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凡此数事,特皆陛下耳目玩好嬉戏之具,于事为甚轻,然而实害天下之大计,于体为至重。
斥而罢之,一念之顷,断自圣心,夫复何难?
此令朝行,人心夕改,所谓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修己安人而比隆尧舜者,陛下岂不优为之?
臣愿陛下降明诏,罢花石之运,停营缮之工,减制造之局,省赐予之费,节燕游之娱,凡应奉之物,一切禁绝。
如已诏停罢前项数事,更愿以至诚恻怛之意加之,深省前失,无以事势稍缓即复施行。
要在使众必信,上以昭圣德,下以收人心,可乎?
臣所谓听言以收士用者,比年以来忌讳众多,人材鲜少,谄谀之说日进,忠鲠之言不闻。
譬犹一人之身,众病交攻,不求瞑眩之药,而望厥疾之瘳,不可得也。
夫中材之士,正须崇奖,乃敢展尽,况复摧抑,谁复纳忠?
是以大臣以将顺为任职而不肯谏,小臣以畏缩为得计而不敢言,侍从之列怀荣宠而谋身,台谏之臣举细故以塞责,习熟见闻,致今日之患,亦非偶然也。
《书》曰:「后从谏则圣」。
《传》曰:「武王谔谔以昌」。
以陛下之明而招徕群言,广谏益圣,天下之事有不足为者,况彼区区之国何足深畏?
孟子曰:「闻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未闻以千里而畏人者也」。
况以天下之大而畏小丑哉!
方今贤士大夫或伏于下僚,或遁于山泽,以陛下无至诚听用之意,皆闭其言而弗出。
平日陛下所取谋而听用者,不过左右近习之臣。
陛下以今日之事思之,果能有济乎?
臣愿陛下降明诏,求忠谠之言,延草茅之士,许侍从同荐,或自荐达,便殿赐对,不拘以时,使之展尽底蕴,虚心以听之。
言而是,举行其策而随加擢用;
言而非,加慰劳而勿复谴责。
仍于明诏中深悼往年求言加罪之失,凡百忌讳,一切蠲除,上以广圣聪,下以收士用,可乎?
臣所谓蓄财谷以足军储者,臣闻人以财而聚,兵以食为天。
虽有良将锐卒,非财莫能使也;
虽有金城汤池,非谷莫能守也。
财谷之蓄,平日者犹不可缓,况于用兵禦敌,为持久之计哉!
比年以来,用度无节,侵耗日多,财匮而府库虚,谷散而仓廪竭。
物力既耗,人心惊疑,如居风涛,汹汹靡定。
今日所以给军费,不知陛下于何所取而足乎?
取之内帑内帑已尽,取之封桩而封桩已无,取之阖辟歛散之术而榷货之法已殚,取之横赋暴敛之政而吾民之力已困,正当苦节以为足用之计耳。
近者置司讲议,失本末先后之序,凡所裁减,类皆毛举,仅及百分之一二,而真所谓无名之费,不急之务,初未尝裁减也。
况于权臣贵戚近幸之臣,开端援例以沮坏之,有裁减之名,无裁减之实,怨谤纷然,何补于事?
今日之势迫矣!
屯兵数十万,粮饷锡赉,其费不赀,又将取于吾民,如前日之免夫钱,则四方盗贼圜视而起,岂不趣祸乱哉?
臣愿陛下深思熟计,如臣前之所陈,既罢花石、营缮、制造、赐予、燕游、应奉等事,明诏有司,将常日逐项钱物尽归版曹,别项桩管,专给军费,御前不复取索,有司不进关子。
有不如诏,重寘于法。
又诏宰执文武百官,俸给米麦减半;
宰执观察使待制上官在京有物业者,仍令各进家财,以助国用,事平旋行给还;
在京上户愿进者听,优与官职。
又诏诸路漕臣,以上供斛㪷及自御前拨降钱帛,日下于淮浙沿流州军高价籴谷,多方措置人船。
星夜起发,以实中都
断而行之,勿为浮议所沮。
财谷充牣,军储有馀,则外患不难禦也。
臣所谓审号令以尊国势者,臣闻人主深居九重之中,所以宰制万邦,役使群心者,莫大于号令。
号令者,国之纪纲也。
其在天如风雷,在人如血脉。
风雷不失其序则万化成,血脉不悖其理则四肢运。
故人主之于号令,必审谛而不妄发,则威信立而国势尊。
下之仰上如天,惟其所命;
民之视君如心,惟其所使。
帝王御天下之常道也。
比年以来,发号出令,初莫之审;
朝令夕改,初不必行。
密降旁出,而三省、密院不与知;
束以峻法,而给、舍不敢駮。
夫元丰釐正三省、密院之制,皆所以奉行天子之号令也;
二三大臣与夫给、舍之官,皆陛下亲择而信任之者也。
号令之出,而二三大臣或不与议,号令之行,而给、舍之官不得举职,是朝廷为虚设,而政事之出所以多门也。
首尾衡决,先后错忤,有司疑于趋赴,四方无所适从。
陛下方以总揽权纲为得计,而不知国势已卑矣。
臣愿陛下深究神考设官之意,每下号令,必与二三大臣谋之,无使非其人者得与。
其或未允,听给、舍得以审駮。
令出惟行,而无所反汗之讥;
信赏必罚,减去私意。
则州县将吏兵民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夷狄不难禦也。
臣所谓施惠泽以弥民怨者,臣闻民之恃财以生,犹鱼之恃水以活也。
王者之泽被于民深,譬之江湖,散漫悠远,鱼于此而相忘。
岂有他哉?
用之有节,取之有道,不夺其所以相生养者而已。
比年以来,用度既广,取于民者,常赋之外,其目繁多。
絮帛则有和买,有预买,有泛买,有常平
和买,有应副燕山和买。
米谷则有和籴,有均籴,有补发上供和籴,有应副军粮和籴,有拨发辇运司和籴。
名曰预买,无钱可敷;
名曰和籴,其价每下。
又以官告、度牒、钞书准折众户共分,皆为虚名无用之物。
此外又有茶盐敷配课额,赃吏猾胥,因缘侵渔,一家之产,随其高下所出。
如此,欲其不饥寒转徙得乎?
东南之民,耳目见闻,水漕而陆辇者又皆花石应奉不急之物。
愚民无知,以谓夺其父子、兄弟、夫妇所以相生养之具,尽于锱铢,而用之如泥沙,以供浮费。
欲其不兴怨谤,何可得哉!
是以顷岁江浙巨盗一呼,从之者飙举而云集;
东北啸聚,至今为梗,职此之由。
方今边鄙震耸,人心惊疑,深虑穷民复起为盗,则腹背受患,何以支吾?
臣愿陛下明诏州县,凡积岁欠负并与放免,近降措置财利指挥,如钞旁钱、免行钱、醋息钱之类,一切停罢,庶使民心安妥,而奸猾不得以摇之,此不可缓之策也。
臣前所陈五事,如蒙陛下详察而施行之,则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其大槩已举矣。
变危为安,莫先于此。
至于选将励兵,多方捍敌之策,臣请试为陛下陈其梗槩。
捍敌之策,其说有十:遣大臣之有智谋权略、素为天下之所信服者为大帅,尽统诸将,听其节度
推毂授师,不从中制,使兵势不分,一也。
选诸将之鸷勇有谋、素为士卒之所信服者各将所部,分据要害之地,使缓急首尾相应,可以抗敌。
将不足则募大小使臣武举及第或曾立边功者,召问方略,擢而用之,二也。
遣畿甸禁兵,不足则拣择杂役诸色厢兵之强壮者,又不足则起河北及畿甸保甲,又不足则募民之愿为兵者。
数多,张大形势,使人莫测。
又以羽檄起天下兵,尽赴京畿,使无外重内轻之患,三也。
恃河以为固,旁近州县屯宿重兵,营垒相望,以卫京师
持重养威,勿与之战,待其粮竭势衰,然后议之,四也。
屯戍将兵,粮饷钱帛皆自中都应副,优加抚恤,勿使阙乏,别置将兵防护饷道,五也。
并河州郡,选择守臣素有风力可委任者,易去疲懦,许以便宜从事
在朝无其人,则召自外方,起于閒废,务在协力公心推选,六也。
募文武小官有胆智辞辨者,授以高爵,奉使兵间,卑辞重币,复约和好,以缓师期,使吾事可办,七也。
河北诸郡令坚壁清野,人民入保,使进无所获,粮饷有时而穷,敌人之众难以持久,八也。
按地图,相形势,命并塞诸道,控制要冲,扼其归路,扰其饷道,使退有所虞,不敢深入,九也。
戎窥伺中国久矣,乘我之衅,安知无跳踉之心。
今起西兵而召其将帅,彼或谍知,敢肆猖獗,又生一患,则陕西河东诸路,不可不虞,十也。
凡此十策,虽腐儒之常谈,然不可不察。
更愿陛下召宿将知兵者,与庙堂深计之。
汉文帝时匈奴大入边,乃命周亚夫等三将军军霸上、棘门、细柳以备胡,文帝亲劳之,礼成而去。
臣愿陛下命将帅统六师屯于近郊,训练士卒,陛下亲临以讲武,振扬天声,以励士气,镇之以静,临之以威,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亦一策也。
夫夷狄败盟,侵犯边境,自古有之。
唐太宗时突厥颉利饮马于渭水,去长安不百里,太宗兴六骑幸渭上逆折之,颉利遂遁。
本朝景德中契丹澶渊,去都城才数驿,真宗渡河亲征,契丹遂和。
何则?
师直为壮,在我者理直而有备,士心奋励,气固足以吞之。
臣愿陛下先留意于自治者,而以捍敌为馀事。
自治之策,尤以收人心为先,不可以为非今日用兵之急务也。
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珠玉、犬马而不得免。
太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
去之岐山之下居焉,从之者如归市。
非得人心,则虽将避狄人,谁与居?
况欲合众智,协众力,使将帅忘生,卒伍用命,士有死志,民无离心,以捍难制之虏,为宗社苍生之计哉!
愿陛下无忽。
臣闻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
前事之验,后事之元龟也。
臣昨于宣和元年起居郎日,因都城暴水变故,尝具状奏乞陛下寅畏天戒,招徕谠言,仍乞因侍立直前奏事,区区之意,实有所怀。
以谓阴气太盛则恐有盗贼猖蹶,夷狄凭陵,兵革之事,不可不戒。
有其兆而事未见,难于显言,故欲面奏,蒙谪降远小监当,虽抱愚衷,不能自达。
逮今七年,而盗贼夷狄之患如此,乃知天人之际,不可诬也。
惟先格王,正厥事,上以动天意,下以感人心。
天意、人心,去就之际,间不容发。
动天以实而不以文,感人以行而不以言,正在今日。
臣愿陛下万几之暇,中夜以兴,仰思祖宗勤劳积累、基构畀付之重,俯为子孙蕃衍众多、万世无穷之计,留意于贱臣之言。
夫心之精微,非书之所能尽也。
陛下清燕之间,何惜榻前咫尺之地,不使臣进对,得尽其心,以报盛德?
伏望圣慈特降睿旨,许臣不隔班先次上殿,及与众聚议,庶几刍荛之言,或有涓埃之补,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非独臣之幸,乃天下之幸也。
干冒天威,无任战越惶惧之至。
张正己109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八、《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九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特承访别,愧企良深。
晴寒,起居安胜。
宝月书信并念二侄一书,烦从者附行,不讶!
不讶!
正寒冲冒,千万加爱。
私试策问八首 其八 诸子更相讥议1069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问:古之作者,苟非圣人,皆有所偏。
徇其偏则已流,废其长则已苛。
二者皆非所谓善学也。
君子以其身之正,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知其身之有所未正也。
既以正人,又反以正己
此所以寡过而成名也。
昔者韩子论荀、扬之疵,而韩子之疵有甚于荀、扬。
荀卿讥六子之蔽,而荀卿之蔽不下于六子。
班固之论子长也,以为是非谬于圣人,而范晔之论班固也,以为目见毫毛而不见睫。
自今而观之,不知范氏之书,其果逃于目睫之论也欤?
其未也?
而莫或正之
故愿闻数子之得失。
非务以相高而求胜,盖亦乐夫儒者之以道相正也。
三论分别邪正劄子元祐五年六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栾城集》卷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一、《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圣人之德,莫如至诚。
诚之功,存于不息。
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以不息之久,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
况于斯人,谁则不服?
臣伏见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随时弛张,改革弊事,因民所恶,屏去小人。
天下本无异心,群党自作浮议。
近者德音一发,众心涣然,正直有依,人知所向。
惟二圣勿移此意,则天下谁敢不然?
卫多君子而乱不生,汉用汲黯而叛者寝。
茍存至诚不息之志,自是太平可久之功。
此实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然臣以谓昔所柄任,其徒实蕃,布列中外,岂免窥伺?
若朝廷施设必当,则此辈觊望自消。
田鼢为相,所为贪鄙,则窦婴、灌夫睥睨宫禁,侥倖有功;
诸葛亮治蜀,行法廉平,则廖立、李严虽流徙边郡,终身无怨。
此则保国宁人之要术,自古圣贤之所共由者也。
臣窃见方今天下虽未大治,而祖宗纲纪具在,州郡民物粗安。
若朝廷大臣正己平心,无生事邀功之意;
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则人心自定。
虽有异党,谁不归心?
向者异同反覆之忧,盖亦不足虑矣,但患朝廷举事,类不审详。
曩者黄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凿,欲导之使东。
移下就高,汩五行之理。
及陛下再遣官吏按视,知不可为,犹或固执不从。
经今累岁,回河虽罢,减水尚存,遂使河朔生灵财力俱困。
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顺,朝廷招徕之厚,惟恐失之。
熙河将吏创筑二堡,以侵其膏腴;
议纳醇忠,以夺其节钺
功未可觊,争已先形。
朝廷虽知其非,终不明白处置。
若遂养成边隙,关、陕岂复安居?
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正己平心,无生事邀功之意者也。
昔嘉祐以前,乡差衙前,民间常有破产之患。
熙宁以后,出卖坊场,以雇衙前,民间不复知有衙前之苦。
元祐之初,务于复旧,一例复差,官收坊场之钱,民出衙前之费,四方惊顾,众议沸腾。
寻知不可,旋又复雇。
雇法有所未尽,但当随事修完。
去年之秋,复行差法。
虽存雇法,先许得差。
州县官吏,利在起动人户,以差役为便。
差法一行,即时差足。
雇法虽在,谁复肯行?
臣顷奉使契丹,道出河北,官吏皆为臣言:「岂朝廷欲将卖坊场钱别作支费耶?
不然,何故惜此钱而不用,殚民力以供官」?
此声四驰,为损非细。
又熙宁雇役之法,三等人户并出役钱。
上户以家产高强,出钱无艺;
下户昔不充役,亦遣出钱。
故此二等人户不免咨怨。
至于中等,昔既已自差役,今又出钱不多,雇法之行,最为其便。
及元祐罢行雇法,上下二等欣跃可知,惟是中等,则反为害。
臣请且借畿内为比,则其馀可知矣。
畿县中等之家,大率岁出役钱三贯。
若经十年为钱三十贯而已。
今差役既行,诸县手力,最为轻役;
农民在官,日使百钱,最为轻费。
然一岁之用,已为三十六贯。
二年役满,为费七十馀贯
罢役而归,宽乡得闲三年,狭乡不及一岁。
以此较之,则差役五年之费,倍于雇役十年所供。
赋役所出,多在中等。
如此,安得民间不以今法为害,而熙宁为利乎?
然朝廷之法,官户等六色役钱,只得支雇役人,不及三年,处州役而不及县役,宽剩役钱只得通融邻路邻州,而不得通融邻县。
人户愿出钱雇人充役者,只得自雇,而官不为雇。
如此之类,条目不便者非一,故天下皆思雇役而厌差役,今五年矣。
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者也。
臣以闻见浅狭,不能尽知当今得失。
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辈犹知其非,而况于心怀异同,志在反复,幸国之失有以籍口者乎?
臣恐如此四事,彼已默识于心,多造谤议,待时而发,以摇撼众听矣。
伏乞宣喻执政,事有失当,改之勿疑;
法或未完,修之无倦。
茍民心既得,则异议自消。
陛下端拱以享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贵。
内蒙福,上下所同。
所有衙前差役二事,臣方根究详悉,续具闻奏。
臣不胜区区冒昧圣听,伏俟诛谴
取进止。
论韩氏族戚因缘侥冒劄子元祐五年十二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睹二圣临御天下,清心正己,未尝以一毫之私干挠国家。
高氏、向氏子孙凡几百人,其间得预美仕者,盖无一二。
惟圣心非不爱亲戚,以祖宗社稷之故,退托不敢。
是以天下协应,灾害屏息,皆此之故也。
然臣窃见本朝势家莫如韩氏之盛,子弟姻娅,布满中外,朝之要官,多其亲党者。
韩维门下侍郎,专欲进用诸子及其姻家,陛下觉其专恣,即加斥逐。
其后宰相范纯仁秉政,亦专附益韩氏,由此阿私之声达于圣听。
纯仁罢去未几,而傅尧俞中书侍郎尧俞韩缜通昏,而素与纯仁亲厚,遂擢其弟纯礼自外任权刑部侍郎
曾未数月,复擢补给事中
纯礼门荫得官,初无学术,因缘侥倖,致身侍从,与尧俞阴为表里,惟务成就诸韩。
近日韩宗道权户部侍郎迁试刑部,于法经年乃得待制宗道之迁曾未三月,适遇青州阙守,特迁待制,出守青州
人言沸腾,徐乃依旧。
其他韩氏亲戚,度越众人与优便差遣者,盖未易一二数也。
是以外议纷然,复言谢景温、杜纯、杜纮,皆韩氏姻家,尧俞、纯礼窃相拟议,欲相继进此三人。
臣忝执法,陛下耳目所寄,只可先事献言。
若候其事已成,徐加议论,则无及矣。
臣今谨开陈三人所为,具有贴黄,伏乞陛下记录臣言,徐察尧俞等所用。
若果如臣言,欲乞只作圣意却之,实为稳便。
臣受恩深厚,不敢自外,冒死以闻。
〔贴黄〕谢景温熙宁初谄事王安石,任御史知杂,为安石排击正人,为清议所鄙。
元祐初韩维执政,擢知开封府
旧知开封,分两厢治事。
景温意欲谄,复乞分四厢,无益有害,近已为朝廷所废。
景温先知瀛州,信事一女巫。
及为京尹,与之往来,事之益谨,至以其子弟为府中小史,出入用事,一府侧目。
党庇私匿,政事殆废,为言者所劾,即时被黜。
范纯仁用事,又百计欲引景温刑部尚书,亦为言者所劾而止。
〔贴黄〕杜纯、杜纮二人,皆无出身,粗俗之人耳。
韩维用事,欲改先朝断案旧例,并从深坐。
刑部大理法官及一时议者,皆以为不可,惟纯与纮素谄事,尽力赞之。
维善其附己,故纯以荫补得为侍御史
朝廷察其奸妄,寻即罢去。
旧法:曾任侍御史,非责降者,每遇大礼,许荫补,内中散大夫以上依见任人,朝议大夫依本官。
及纮详定元祐敕,为纯曾任侍御史而官止朝奉郎,即改旧法,于朝议大夫下添以下二字,意欲使纯由此得奏荐子弟。
去年明堂,纯即坐新条乞奏其子。
是时臣权吏部尚书,亲见其奸,即申尚书省改正旧法。
按纯、纮皆法官进用,不为不知条贯,至于添改敕文,以济其私,其为欺罔,未见其比。
颍滨遗老传下1106年9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栾城后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九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还朝,为御史中丞
命由中出,宰相以下多不悦。
所荐御史率以近格不用。
元祐初革新庶政,至是五年矣,一时人心已定。
惟元丰旧党分布中外,多起邪说,以摇撼在位。
吕微仲中书侍郎刘莘老二人尤畏之,皆持两端为自全计。
遂建言欲引用其党,以平旧怨,谓之调亭。
宣仁后疑不决。
于延和面论其非,退复再以劄子论之,其一曰:「臣近面论君子小人不可并处朝廷,窃观圣意,似不以臣言为非者。
然天威咫尺,言词迫遽,有所不尽。
退伏思念,若使邪正并进,皆得预闻国事,此治乱之几,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
臣误蒙圣恩,典司邦宪,臣而不言,谁当救其失者?
谨复稽之古今,考之圣贤之格言,莫不谓亲近君子、斥远小人,则人主尊荣,国家安乐。
疏外君子、进任小人,则人主忧辱,国家危殆。
此理之必然,非一人之私言也。
其于《周易》,所论尤详。
皆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子在外为阴阳之逆节。
故一阳在下,其卦为《复》。
二阳在下,其卦为《临》。
阳虽未盛,而居中得地,圣人知其有可进之道。
一阴在下,其卦为《姤》。
二阴在下,其卦为《复》。
阴虽未壮,而圣人知其有可畏之渐。
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阴阳之和者,惟《泰》而已。
《泰》之为象,三阳在内,三阴在外。
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为,小人奠居于外,安而无怨。
故圣人名之曰《泰》。
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
泰之时,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无失其所,则天之安未有艾也。
惟恐君子得位,因势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则势将必至于反覆。
故《泰》之九三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
窃惟圣人之戒深切详尽,所以诲人者至矣。
独未闻以小人在外,忧其不悦而引之于内,以自遗患者也。
故臣前所上劄子,亦以谓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务,各随所长,无所偏废。
宠禄恩赐,彼此如一,无一可指,如此而已。
若遂引而寘之于内,是犹畏盗贼之欲得财而导之于寝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开之以坰牧,天下无此理也。
且君子小人,势同冰炭,同处必争。
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
何者?
小人贪利忍耻,击之难去;
君子洁身重义,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
故古语曰:『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
盖谓此矣。
先帝以聪明圣智之资,疾颓靡之俗,将以纲纪四方,追迹三代。
今观其设意,本非汉、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时臣佐不能将顺圣德,造作诸法,率皆民所不悦。
及二圣临御,因民所愿,取而更之,上下忻慰
当此之际,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于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徬徨踧踖,若无所措。
朝廷虽不加斥逐,其势亦自不能复留矣。
尚赖二圣慈仁,不加谴责,而宥之于外,盖已厚矣。
今者政令已孚,事势大定,而议者惑于浮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欲以此调停其党。
臣谓此人若返,岂肯徒然而已哉?
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
人臣被祸盖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
盖自熙宁以来,小人执柄二十年矣。
建立党与,布满中外,一旦失势,晞觊者多。
是以创造语言,动摇贵近,胁之以祸,诱之以利,何所不至?
臣虽未闻其言,而概可料矣。
闻者若又不加审察,遽以为然,岂不过甚矣哉?
臣闻管仲治齐,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
诸葛亮治蜀,废廖立、李严为民,徙之边远,久而不召。
死,二人皆垂泣思亮。
夫骈、立、严三人者,皆齐、蜀之贵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贵臣,而使之无怨者,非有他也,赏罚必公,举措必当。
国人皆知所与之非私而所夺之非怨,故虽仇雠,莫不归心耳。
今臣窃观朝廷用舍施设之间,其不合人心者尚不为少,彼既中怀不悦,则其不服固宜。
今乃直欲招而纳之,以平其隙,臣未见其可也。
《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陛下诚以异同反覆为忧,惟当久任才性忠良、识虑明审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虽未及皋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远矣。
惟陛下断自圣心,不为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进,后有噬脐之悔,则天下幸甚。
臣既待罪执法,若见用人之失,理无不言,言之不从,理不徒止。
如此,则异同之迹益复著明,不若陛下早发英断,使彼此泯然无迹可见之为善也」。
奏入,宣仁后宰执于帘前读之,仍谕之曰:「苏辙疑吾君臣遂兼用邪正,其言极中理」。
诸公相从和之。
自此,参用邪正之说衰矣。
复奏曰:「圣人之德,莫如至诚。
诚之功,存于不息。
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之以不息之久,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
况于斯人,谁则不服?
臣伏见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随时弛张,改革弊事,因民所恶,屏去小人。
天下本无异心,群党自作浮议。
近者德音一发,众心涣然。
正直有依,人知所向。
惟二圣不移此意,则天下谁敢不然?
卫多君子而乱不生,汉用汲黯而叛者寝。
茍存至诚不息之意,自是太平可久之功。
此实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然臣以谓昔所柄任,其徒实繁,布列中外,岂免窥伺?
若朝廷施设必当,则此辈觊望自消。
田鼢为相,所为贪鄙,则窦婴、灌夫睥睨宫禁;
诸葛亮治蜀,行法廉平,则廖立、李严虽流徙边郡,终身无怨。
此则保国宁人之要术,自古圣贤之所共由者也。
臣窃见方今天下虽未大治,而祖宗纲纪具在,州郡民物粗安。
若大臣正己平心,无生事要功之意,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则人心自定。
虽有异党,谁不归心?
向者异同反覆之心,盖亦不足虑矣,但患朝廷举事类不审详。
曩者黄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凿,欲导之使东。
移下就高,汩五行之理。
及陛下遣官按视,知不可为,犹或固执不从。
经今累岁,回河虽罢,减水尚存,遂使河朔生灵财力俱困。
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顺,朝廷招来之厚,惟恐失之。
熙河将吏创筑二堡,以侵其膏腴;
议纳醇忠,以夺其节钺
功未可觊,争已先形。
朝廷虽知其非,终不明白处置。
若遂养成边衅,关陕岂复安居?
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正己平心、无生事要功之意者也。
昔嘉祐以前,乡差衙前,民间常有破产之患。
熙宁以后,出卖坊场,以雇衙前,民间不复知有衙前之苦。
元祐之初,务于复旧,一例复差,官收坊场之钱,民出衙前之费。
四方惊顾,众议沸腾。
寻知不可,旋又复雇。
雇法有所未尽,但当随事修完,而去年之秋,复行差法。
虽存雇法,先许得差。
州县官吏利在起动人户,以差为便。
差法一行,即时差足,雇法虽在,谁复肯行?
臣顷奉使契丹河北官吏皆为臣言:「岂朝廷欲将卖坊场钱别作支费耶?
不然何故惜此钱而不用,竭民力以供官」?
此声四驰,为损非细。
又,熙宁雇役之法,三等人户并出役钱。
上户以家产高强,出钱无艺;
下户昔不充役,亦遣出钱。
故此二等人户不免恣怨。
至于中等,昔既已自差役,今又出钱不多,雇法之行,最为其便。
及元祐罢行雇法,上下二等忻跃可知,唯是中等,则反为害。
臣请且借畿内为比,则其馀可知矣。
畿县中等之家,例出役钱三贯,若经十年,为钱三十贯而已。
今差法既行,诸县手力,最为轻役;
农民在官,日使百钱,最为轻费。
然一岁之用,已为三十六贯。
二年役满,为费七十馀贯
罢役而归,宽乡得闲三年,狭乡不及一岁。
以此较之,则差役五年之费,倍于雇役十年。
赋役所出,多在中等。
如此,安得民间不以今法为害,而熙宁为利乎?
然朝廷之法,官户等六色役钱,只得支雇役人,不及三年,处州役而不及县役,宽剩役钱只得通融邻路邻州,而不及邻县。
人户愿出钱雇人充役者,只得自雇,而官不为雇。
如此之类,条目不便者非一。
故天下皆思雇役而厌差役,今五年矣。
如此二事,则臣所谓宜因弊修法,为安民靖国之术者也。
臣以闻见浅狭,不能尽知当今得失。
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辈犹知其非,而况于心怀异同、志在反覆、幸国之失有以藉口者乎?
臣恐如此四事,彼已默识于心,多造谤议,待时而发,以摇撼众听矣。
伏乞宣谕宰执,事有失当,改之勿疑;
法或未完,修之无倦。
茍民心既得,则异议自消。
陛下端拱以享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贵。
内蒙福,上下所同,岂不休哉」?
然大臣怙权耻过,终莫肯改。
执政,三省又奏除李清臣吏部尚书
给事中范祖禹封还诏书,进呈不允,祖禹执奏如初。
左正言姚勔亦言不当。
三省复除蒲宗孟兵部尚书谓诸公:「且候邦直命下,然后议此,如何」?
皆不应。
及帘前,微仲奏:「诸部久阙尚书,见在人皆资浅,未可用。
又不可阙官,须至用前执政」。
上有黾俛从之之意。
奏:「前日除李清臣,给谏纷然,争之未定。
今又用宗孟,恐不便」。
宣仁后曰:「奈阙官何」?
曰:「尚书阙官已数年,何尝阙事?
今日用此二人,正与去年邓温伯无异。
此三人者,非有大恶。
但昔与王圭、蔡确辈并进,意思与今日圣政不合。
见今尚书共阙四人,若并用似此四人,使互进党类,气势一合,非独臣等耐何不得,亦恐朝廷难耐何矣!
且朝廷只贵安静,如此用人,台谏安得不言?
臣恐自此闹矣」!
宣仁后曰:「信然,不如且静」。
诸公遂卷除目持下。
又奏:「臣去年初作中丞,首论此事,圣意似以臣言为然。
今未及一年,备位于此,若遂不言,实恐陛下怪臣前后异同」。
上曰:「然」。
乃退。
六年,诏除尚书右丞
上言:「臣幼与兄轼同受业先臣。
薄祐早孤,凡臣之宦学皆兄所成就。
今臣蒙恩与闻国政,而兄适亦召还,本除吏部尚书,复以臣故,改翰林承旨,臣之私意尤不遑安。
况兄轼文学政事皆出臣上,臣不敢远慕古人举不避亲,只乞寝臣新命,得与兄同备从官,竭力图报,亦未必无补也」。
不听。
踰年,迁门下侍郎
吕微仲刘莘老左右相
微仲直而闇,莘老曲意事之。
大事皆决于微仲,惟进退士大夫莘老阴窃其柄,微仲不悟也。
居其间,迹危甚。
莘老昔为中司,台中旧僚多为之用,前后非意见攻,宣仁后觉之
莘老既以罪去,微仲无他,有相安之意。
然其为人则如故,天下事卒不能大有所正,至今愧之。
盖是时所争议,大者有二:其一西边事,其二黄河事。
初,夏人来贺登极,相继求和,且议地界。
朝廷许之。
本约地界已定,然后付以岁赐。
久之,议不决。
明年,人多保忠以兵袭泾原,杀掠弓箭手数千人而去。
朝廷隐忍不问,即遣使往赐策命。
夏人受礼倨慢,以地界为词,不复入谢,且再犯泾原
四年,乃复来贺坤成,且议地界。
朝廷急于招纳,疆议未定,先以岁赐予之。
寻觉不便,乃于疆事多方侵求,不守定约。
熙河将佐范育、种谊等又背约侵筑质孤、胜如二堡。
夏人随即平荡。
等又欲以兵纳赵醇忠,又擅招蕃部千馀人,朝廷却而不受,西边骚然。
力言其非,乞罢、谊,更择老将以守熙河
宣仁后深以为是,而大臣主之。
面奏:「此辈皆大臣亲旧,不忍坏其资任,虽其同列,亦不敢异议。
陛下独不见黄河事乎?
当时德音宣谕,至深至切,然非大臣意,至今不了。
人君与人臣事体不同,人臣虽明见是非,而力所不加,须至且止。
人主于事不知则已,知而不得行,则事权去矣。
臣今言此,盖欲陛下收揽威柄,以正君臣之分而已。
若专听其所为,不以渐制之,及其太甚,必加之罪,只如韩维专恣太甚,范纯仁阿私太甚,皆不免逐去。
事至如此,岂朝廷美事?
故臣之意,盖欲保全大臣,非欲害之也」。
宣仁后极以为然,而不能用。
六年六月熙河奏夏人十万骑压通远军境上,挑掘所争崖巉,杀人,三日而退。
乞因其退军,未能复出,急移近里堡寨于界上修筑,乘利而往,不须复守诚信。
诸公会议都堂微仲:「今欲议此事,当先定议:欲用兵耶,不用兵耶」?
微仲曰:「如合用兵,亦不得不用」。
曰:「凡欲用兵,先论理之曲直。
我若不直,则兵决不当用。
朝廷顷与夏人商量地界,欲用庆历旧例,以汉蕃见今住坐处当中为界,此理最为简直。
夏人不从,朝廷遂不固执。
盖朝廷临事常患先易后难,此所谓先易者也。
既而许于所赐城寨依绥州例以二十里为界,十里为堡铺,十里为草地(非所赐城寨,指谓延州、塞门、义合石州吴堡兰州诸城寨,通远军定西城。)
要约才定,朝廷又要于两寨界首相望,侵系蕃地,一抹取直。
夏人黾俛见从。
要约未定,朝廷又要蕃界更留草地十里,通前三十里。
夏人亦又见许。
凡此所谓后难者也。
今者又欲于定西城与陇诺堡相望,一抹取直,所侵藩地,凡百数十里。
陇诺,祖宗旧疆,岂所谓非所赐城寨耶?
此则不直,致寇之大者也。
今须欲不顾曲直,一面用兵,不知二圣谓何」?
莘老曰:「持不用兵之说虽美,然事有须用兵者,亦不可固执」。
曰:「相公必欲用兵,须道理十全,敌人横来相加,势不得已,然后可耳。
今吾不直如此,兵起之后,兵连祸结,三五年不得休,将奈何」?
诸公乃许,不从熙河之计。
明日,面奏之。
曰:「夏人引兵十万,直压熙河境上,不于他处作过,专于所争处杀人掘崖巉,此意可见此非西人之罪,皆朝廷不直之故」。
微仲曰:「朝廷指挥亦不至大段不直」。
曰:「熙河帅臣辄敢生事奏乞,不守诚信,乘夏人抽兵之际移筑堡寨。
臣以为方今堡寨虽或可筑,至秋深马肥,夏人能复引大兵来争此否」?
诸人皆言:「今已不许之矣」。
曰:「臣欲诘责帅臣耳,若不加诘责,或再有陈乞」。
诸人皆曰:「俟其再乞,诘责未晚」。
宣仁后曰:「边防忌生事,早与约束」。
诸人乃听。
已而兰州又以远探为名,深入西界,杀十馀人。
曰:「边臣贪功生事,不足以示威,徒足以败坏疆议,理须戒敕」。
不听。
既又以防护打草为名,杀六七人,生擒九人。
微仲知不便,欲送还生口,因奏其事。
曰:「边臣贪冒小胜,不顾大计,极害事。
今送还九人甚善,可遂戒敕边臣」。
微仲不欲,曰:「近日延安将副李仪等深入陷没,已责降一行人,足以为戒」。
曰:「李深入以败事,被责。
兰州深入得功,若不戒敕,将谓朝廷责其败事而喜其得功也」。
宣仁后曰:「然」。
乃加戒敕
然七年夏人竟大入河东
朝廷乃议绝岁赐,禁和市,使沿边诸路为浅攻计,命熙河进筑定远城
夏人不能争。
未几,复大入环庆
复议使熙河进筑汝遮。
中书侍郎范子功独不可。
度其意:昔延安帅臣赵卨,范氏姻家也。
方议地界,以绥州二十里为例,议出于
熙河斥其不可,议久不决,而死,故子功持之。
谓之曰:「绥州旧例,施于延安可耳。
熙河远者或至七八十里,其不从宜矣。
方论国事,亲旧得失不宜置胸中也」。
众皆称善,而子功倖然不服。
会西人乞和,议遂不成。
未几,右相苏子容以事去位,子功以同省待罪。
因遂其请,实以汝遮故也。
自为谏官,论黄河东流之害,及为执法,最后论三事:其一存东岸清丰口,其二存西岸披滩水口,其三除去西岸激水锯牙。
朝廷以付河北监司,惟以锯牙为不可去。
于殿庐中与微仲论之,微仲曰:「无锯牙则水不东,水不东则北流,必有患」。
曰:「然北京百万生灵,岁有决溺之忧,何以救之?
分水东入故道,见今淤合者多矣,分水之利亦自不复能久。
若俟涨水已过,尽力修完北流堤防,使足胜涨水之暴,然后彻去锯牙,免北京危急,此实利也」。
莘老曰:「河北监司不如此言,奈何」?
曰:「公岂不知外官多所观望耶」?
微仲曰:「河事至大,难以臆断」。
曰:「彼此皆非目见,当以公议参之耳」。
及至上前,二相皆以分水为便。
具奏前语,且曰:「必欲重慎,候涨水过,故道增淤,即并力修完北堤,然后彻去锯牙,庶几可也」。
近至都堂,二相遽批圣语曰:「依都水监所定」。
堂吏:「适所奏不然」。
莘老失措,微仲知不可,乃曰:「明日别议」。
卒改批「不得添展」乃已。
八年正月都水吴安持乞于北流作软堰,定河流,以免淤填。
微仲在告,奏曰:「先帝因河决大吴,导之北流,已得水性。
惟堤防未完,每岁不免决溢,此本黄河常事耳。
是时北京之南,黄河西岸有阚村、樊村等三斗门,遇河水泛溢,即开此三门分水北行于无人之地,至北京北,合入大河,故北京生聚无大危急。
自数年来,大臣创议回河。
水官王孝先、吴安持等即塞此三门,贴筑西堤,又作锯牙马头,约水向东,直过北京之上,故北京连年告急。
然约水既久,东流遂多于往岁。
盖分流有利有害,秋水泛涨,分入两流,暂时且免决溢,此分水之利也。
河水重浊,缓则生淤,既分为二,不得不缓,故今日北流淤塞,此分水之害也。
然将来涨水之后,河流东、北,盖未可知。
臣等昨于都堂吴安持安持亦言:『去年河水自东,今年安知河水不自北』?
宣仁后笑曰:『水官尚作此言,况他人乎』」?
又奏曰:「臣今但欲徐观夏秋河势所向,水若东流,则北流不塞,自当淤断;
水若北流,则北河如旧,自可容纳。
似此处置,安多危少,行之无疑。
若行崄徼倖万一成功,如水官之意,臣不敢从也。
乞令安持等结罪保明河流所向,及软堰既成有无填塞河道致将来之患,然后遣使按行,具可否利害」。
后复笑曰:「若令结罪,必谓执政胁持之。
水官犹不保河东、北,况使者暂往乎?
姑别议之可也」。
二月微仲乃朝,具以前语谕之。
微仲口虽不伏,而意甚屈,曰:「软堰且令具功料申上,朝廷更行相度」。
曰:「如此终非究竟,必欲且尔,亦可」。
八日方在式假,三省得旨,批曰:「依水监所奏。
下手日,具功料取旨」。
以非商量本意,以劄子论之。
微仲即日在告。
十二日入对奏曰:「自去年十一月后来,至今百日间耳,水官凡四次妄造事端,摇撼朝廷。
第一次安持十一月出行河,先乞一面措置河事。
旧法:马头不得增损。
臣知安持意在添进马头。
指挥除两河门外,许一面措置。
安持奸意既露。
第二次乞于东流北添进五七埽緷。
臣知安持意欲因此多进埽緷约令北流入东,即令转运司监视,不得过所乞緷数。
安持奸意复露。
第三次即乞留河门百五十步。
臣知安持意在回河,改进马头之名为留河门,即不许。
安持计穷。
第四次即乞作软堰。
安持四次擘画,皆回河意耳。
臣昨已令中书工房问水监两事:其一,勘会北流元祐二年河门原阔几里?
逐年开排,直至去年,只阔三百二十步,有何缘故?
其二,勘会东流河门见阔几步?
每年涨水东出,水面南北阔几里?
南面有无堤岸?
北京顺水堤不没者几尺?
将来北流若果淤断,涨水东行,系合并北流多少分数?
有无包畜不定?
今两问犹未答,便即施行,实太草草」。
后嗟叹久之,深以所言为然。
二十四日,与微仲同进呈,微仲曰:「苏辙所议河事,今软堰已不可作,无可施行」。
曰:「软堰本自不可作。
然臣本论吴安持百日之间四次妄造事端,动摇朝听。
若令依旧供职,病根不去,河朔被害无已」。
微仲曰:「水官弄泥弄水,别用好人不得,所以且用安持」。
曰:「水官职事不轻,奈何以小人主之?
《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未闻小人有可用之地也」。
此后是非终不能决。
宣仁晏驾。
九年正月安持奏乞塞梁村口,缕张包口,开清丰口以东鸡爪河。
八日以祈谷宿斋三省,即令安持北京留守司相度施行。
微仲山陵使,行有日矣。
见之待漏,语及河事。
微仲直视曰:「此大事,不可不慎」。
曰:「诚然,公亦宜慎之」。
范尧夫右相,旧不直东流。
告之曰:「当与微仲议定,乃令西去」。
尧夫曰:「命已下,奈何」?
曰:「事有理,谁敢不从」?
议于皇门外,再降指挥:使都水与本路安抚提转同议,可即施行,有异议亟以闻。
尧夫自外来,始意微仲比,及此,大相信服。
既而安抚许冲元乞候过涨水,因河所向,闭所不行口。
尧夫奏乞令许将吴安持同议,一面施行。
曰:「河势难定,恐须令诸司共议,乃得其实」。
上以为然。
既行,上特宣喻曰:「河事不小,可遣两制以上二人,按行相度」。
尧夫曰:「河役已起,方议遣官,恐稽留役事」。
上曰:「但使议论得实,虽迟一年何损」?
乃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亮采往视之。
二人归,极以北流为便。
方施行,枢密签书刘仲冯援旧例,乞与河议。
仲冯文潞公、吴冲卿门下士也,其言纷然。
吕、井之议遂格,而亦以罪见逐。
于是河流遂东,凡七年,而后北流复通。
微仲之在陵下也,尧夫奏乞除执政,上即用李邦直中书侍郎邓圣求尚书右丞
三人久在外,不得志,遂以元丰事激怒上意,邦直尤力。
旧法:母后之家,十年一奏门客。
皇太妃之兄朱伯材以门客奏徐州富人窦氏,尧夫无以裁之。
一日日中,请都堂邦直议之。
曰:「上始亲政,皇太妃閤中事,当遍议之。
车服仪制已付礼部矣。
皇太后月费,尚书省已奏乞依太皇太后矣。
皇太妃宜付户部议定。
至于奏荐,亦当议。
有所予,付吏部可也。
凡事付有司,必以法裁处,朝廷又酌其可否而后行,于体为便」。
明日,奏之。
上曰:「月费俟内中批出。
奏荐,皇太后家减二年,皇太妃十年」。
议已定,邦直独曰:「此可为后法,今姑予之可也」。
上从之。
邦直之附会类如此。
会廷策进士邦直撰策题,即为邪说以扇惑群听。
论之曰:「伏见御试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欲复熙宁元丰故事之意,臣备位执政,不敢不言。
然臣窃料陛下本无此心,其必有人妄意陛下牵于父子之恩,不复深究是非,远虑安危,故劝陛下复行此事。
此所谓小人之爱君,取快于一时,非忠臣之爱君,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臣窃观神宗皇帝以天纵之才,行大有为之志,其所施设,度越前古,盖有百世而不可改者也。
臣请为陛下指陈其略。
先帝在位近二十年,而终身不受尊号。
裁损宗室,恩止袒免,减朝廷无穷之费。
出卖坊场,雇募衙前,免民间破家之患。
罢黜诸科诵数之学,训练诸将慵堕之兵。
置寄禄之官,复六曹之旧,严重禄之法,禁交谒之私。
行浅攻之策,以制西戎
收六色之钱,以宽杂役
凡如此类,皆先帝之睿算,有利无害,而元祐以来,上下奉行,未尝失坠者也。
至于其他,事有失当,何世无之?
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济,此则圣人之孝也。
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于是修盐铁、榷酤、均输之政。
民不堪命,几至大乱。
昭帝委任霍光,罢去烦苛,汉室乃定。
光武、显宗,以察为明,以谶决事,天下恐惧,人怀不安。
章帝即位,深鉴其失,代之以宽。
恺弟之政,后世称焉。
及我本朝真宗皇帝右文偃革,号称太平,群臣因其极盛为天书之说。
章献明肃太后临御,览大臣之议,藏书梓宫,以泯其迹。
仁宗听政,亦绝口不言,天下至今韪之。
英宗皇帝自藩邸入继,大臣过计,创濮庙之议,朝廷为之汹汹者数年。
及先帝嗣位,或请复举其事,寝而不答,遂以安静。
夫以汉昭、章之贤,与吾仁宗、神宗之圣,岂其薄于孝敬而轻事变易也哉?
盖有不可不以庙社为重故也。
是以子孙既获孝敬之实,而父祖不失圣明之称。
此真明君之所务,不可与流俗议也。
臣不胜区区,愿陛下反覆臣言,慎勿轻事改易。
若轻变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岁不用之人,人怀私忿,而以先为词,则大事去矣」。
奏入不报,再以劄子面论之,上不悦。
李、邓从而媒檗之,乃以本官出知汝州
居数月,元丰诸人皆会于朝,再谪知袁州
未至,降授朝议大夫分司南京筠州居住。
居三年,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
未期年,或言方南行,兄弟相遇中涂;
至雷,赁富民屋以居,复移循州
今上即位,大臣犹不悦,徙居永州
皇子生后徙岳州,已乃复旧官,提举凤翔上清太平宫
有田在颍川,乃即居焉。
居二年,朝廷易相,复降授朝请大夫,罢祠宫。
凡居筠、雷、循七年,居许六年。
杜门复理旧学,于是《诗》、《春秋传》、《老子解》、《古史》四书皆成。
尝抚卷而叹,自谓得圣贤之遗意,缮书而藏之。
顾谓诸子:「今世已矣,后有达者,必有取焉耳」。
家本眉山,贫不能归,遂筑室于许。
先君之葬在眉山之东,昔尝约祔于其廋,虽远不忍负也,以是累诸子矣。
予居颍川六年,岁在丙戌秋九月,阅箧中旧书,得平生所为,惜其久而忘之也,乃作《颍滨遗老传》,凡万馀言。
已而自笑曰:「此世间得失耳,何足以语达人哉」!
昔予年四十有二,始居高安,有一二衲僧游,听其言,知万法皆空,惟有此心不生不灭。
以此居富贵,处贫贱,二十馀年而心未尝动,然犹未睹夫实相也。
及读《楞严》以六求一,以一除六,至于一六兼忘,虽践诸相,皆无所碍。
乃油然而笑曰:「此岂实相也哉?
夫一犹可忘,而况《遗老传》乎?
虽取而焚之,可也」。
潭州谕同官咨目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一、《西山文集》卷四○、政经、《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三一
某猥以庸虚,谬当阃寄,朝夕怵惕,思所以仰答朝廷之恩,俯慰士民之望。
惟赖官僚叶心同力,庶克有济。
区区辄有所怀,敢以布于左右。
盖闻为政之本,风化是先。
潭之为俗,素以淳古称。
比者经其田里,见其民朴且愿,犹有近古气象,则知昔人所称良不为过。
今欲因其本俗,迪之于善,已为文谕告,俾兴孝悌之行而厚宗族邻里之恩,不幸有过,许之自新,而毋狃于故习。
若夫推此意而达之民,则令佐之责也。
继今邑民以事至官者,愿不惮其烦而谆晓之,感之以至诚,持之以悠久,必有油然而兴起者。
若民间有孝行纯至、友爱著闻与夫协和亲族、赒济乡闾、为众所推者,请采访其实,以上于州,当与优加褒奖。
其详见于荀文。
至于听讼之际,尤当以正名分、厚风俗为主。
密学陈公襄仙居宰,教民以父义母慈,兄友弟恭,而人化服焉。
古今之民同一天性,岂有可行于昔而不可行于今?
惟毋以薄待其民,民将不忍以薄自待矣,此某之所望于同僚者也。
然而正己之道未至,爱人之意不孚,则虽有教告而民未必从,故某愿与同僚各以四事自勉,而为民去其十害。
何谓四事?
曰律己以廉(凡名士夫者,万分廉洁,止是小善,一点贪污,便为大恶。不廉之吏,如蒙不洁,虽有他美,莫能自赎。故此以为四事之首。),抚民以仁(为政者当体天地生万物之心,有一毫之惨刻非仁也,有一毫之忿疾亦非仁也。),存心以公(《传》曰:「公生明。」私意一萌则是非易位,欲事之当理不可得也。),涖事以勤是也(当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古之圣贤犹且日昃不食,坐以待旦,况其馀乎?今之世有勤于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诗酒游宴则谓之风流娴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也,不可不戒。)
何谓十害?
曰断狱不公(狱者民之大命,岂可小有私曲?听讼不审,讼有实有虚,听之不审,则实者反虚,虚者反实矣,其可苟哉?),淹延囚系(一夫在囚,举室废业,囹圄之苦,度日如岁,其可淹久乎?),惨酷用刑(刑者,不获已而用,人之体肤即己之体肤也,何忍以惨酷加之乎?今为吏者,好以喜怒用刑,甚者或以关节用刑,殊不思刑者国之典,所以代天纠罪,岂官吏逞忿行私者乎!不可不戒。),汎滥追呼(一夫被追,举室皇扰,有特引之需,有出官之费,贫者不免举债,甚者至于破家,其可汎滥乎?),招引告讦(告讦乃败俗乱化之原,有犯者自当痛惩,何可勾引?今官司有受人实封状与出榜召人告首阴私罪犯,皆系非法,不可为也。),重叠催税(税出于田,一岁一收,可使一岁至再税乎?有税而不输,此民户之罪也,输已而复责以输,是谁之罪也?今之州县,盖有已纳而钞不给,或钞虽给而籍不销,再追至官,呈钞乃免,不胜其扰矣。甚至有钞不理,必重纳而后已。破家荡产,鬻妻卖子,往往由之。有仁心者,岂忍为此?),科罚取财(民间自二税合输之外,一毫不当妄取。今县道有行科罚之政与夫非法科敛者,皆民之深害也,不可不革。纵吏下乡,乡村小民,畏吏如虎,),纵吏下乡(犹纵虎出柙也。弓手土兵,尤当禁戢,自非捕盗,皆不可差出。),低价买物是也(物同则价同,岂有公私之异?今州县有所谓市令司者,又有所谓行户者,每官司敷买,视市值率减十之二三,或不即还,甚至白著,民户何以堪此?)
某之区区,其于四事,敢不加勉!
同僚之贤,固有不俟丁宁而素知自勉者矣,然亦岂无当勉而未能者乎?
《传》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又曰:「谁谓德难,厉其庶而」。
贤不肖之分,在乎勉与不勉而已。
异时举刺之行,当以是为准。
至若十害有无,所未详知,万一有之,当如拯溺救焚,不俟终日,毋狃于因循之习,毋牵于利害之私。
或事关州郡,当见告而商确焉,必期于去民之瘼而后已,此又某之所望于同僚者也。
抑又有欲言者,夫州之与县,本同一家,长吏僚属,亦均一体,若长吏偃然自尊,不以情通于下,僚属退然自默,不以情达乎上,则上下痞塞,是非莫闻,政疵民隐,何从而理乎?
昔诸葛武侯开府作牧,首以集众思、广忠益为先。
某之视侯,无能为役,然虚心无我,乐于闻善,盖平日之素志。
自今一道之利病,某之所当知者,愿以告焉。
某之所为有不合于理,不便于俗者,亦愿以告焉。
告而适当,敢不敬从?
如其未然,不厌反复,则湖湘九郡之民庶乎蒙赐,而某也亦庶乎其寡过矣。
敢以诚告,尚其亮之。
幸甚。
横渠先生行状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横渠易说》附录、《近思录》卷九、《伊洛渊源录》卷六、伊川先生年谱、《宋元学案》卷一八
先生讳载字子厚,世大梁人
曾祖某,生唐末,历五代不仕,以子贵赠礼部侍郎
祖复,仕真宗朝,为给事中集贤院学士,赠司空
父迪,仕仁宗朝,终于殿中丞、知涪州事,赠尚书都官郎中
涪州卒于西官,诸孤皆幼,不克归,侨寓于凤翔郿县横渠镇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
先生嘉祐二年进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参军,迁丹州云岩县,又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公事。
熙宁二年冬被召入对,除崇文院校书
明年移疾。
十年春复召还馆,同知太常礼院
是年冬谒告西归。
十有二月乙亥,行次临潼,卒于馆舍,享年五十有八。
是月以其丧归殡于家,卜以元丰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兆。
先生南阳郭氏,有子曰因,尚幼。
先生始就外傅,志气不群,知虔奉父命,守不可夺,涪州器之。
少孤自立,无所不学。
与邠人焦寅游,寅喜谈兵,先生说其言。
康定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
公一见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
因劝读《中庸》。
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未以为足也,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
嘉祐初,见洛阳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乃尽弃异学,淳如也。
间起从仕,日益久,学益明。
方未第时,文潞公以故相判长安,闻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学宫,异其礼际,士子矜式焉。
其在云岩,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
有所教告,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里闾。
间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已,否则罪其受命者。
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预闻知。
京兆王公乐道尝延致郡学先生多教人以德,从容语学者曰:「孰能少置意科举,相从于尧舜之域否」?
学者闻法语,亦多有从之者。
在渭,渭帅蔡公子正特所尊礼,军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从事,所以赞助之力为多。
并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贷于官,帑不能足,又属霜旱,先生力言于府,取军储数十万以救之。
又言戍兵徒往来,不可为用,不若损数以募土人为便。
上嗣位之二年,登用大臣,思有变更,御史中丞吕晦叔先生于朝曰:「张载学有本原,四方之学者皆宗之,可以召对访问」。
上即命召。
既入见,上问治道,皆以渐复三代为对。
上悦之,曰:「卿宜日见二府议事,朕且将大用卿」。
先生谢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测朝廷新政所安,愿徐观旬月,继有所献」。
上然之。
他日见执政执政尝语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事,求助于子何如」?
先生对曰:「朝廷将大有为,天下之士愿与下风。
若与人为善,则孰敢不尽!
如教玉人追琢,则人亦故有不能」。
执政默然,所语多不合,寖不悦。
既命校书崇文,先生辞,未得谢,复命案狱浙东。
或有为之言曰:「张载以道德进,不能使之治狱」。
执政曰:「淑问如皋,犹且献囚,此庸何伤」!
狱成,还朝。
会弟天祺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谒告西归,居于横渠故居,遂移疾不起。
横渠至僻陋,有田数百亩以供岁计,约而能足,人不堪其忧,而先生处之益安。
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
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
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
又以为教之必能养之然后信,故虽贫不能自给,苟门人之无赀者,虽粝蔬亦共之。
其自得之者,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孟子以来,未之有也。
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
近世丧祭无法,丧惟致隆三年,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变;
祭先之礼,一用流俗节序,燕亵不严。
先生继遭期功之丧,始治丧服,轻重如礼;
家祭始行四时之荐,曲尽诚洁。
闻者始或疑笑,终乃信而从之,一变从古者甚众,皆先生倡之。
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
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喻,安行而无悔。
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其家童子,必使洒扫应对,给侍长者;
女子之未嫁者,必使亲祭祀,纳酒浆,皆所以养孙弟,就成德。
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
闻人之善,喜见颜色。
答问学者,虽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尝不开其端。
其所至必访人才,有可语者,必丁宁以诲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岁值大歉,至人相食,家人恶米不凿,将舂之,先生亟止之曰:「饿殍满野,虽蔬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择乎」!
甚或咨嗟对案不食者数四。
熙宁九年秋先生感异梦,忽以书属门人,乃集所立言,谓之《正蒙》,出示门人曰:「此书予历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于前圣合与!
大要发端示人而已,其触类广之,则吾将有待于学者。
正如老木之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润泽华叶尔」。
又尝谓:「《春秋》之为书,在古无有,乃圣人所自作,惟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
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穿凿,及《诗》《书》《礼》《乐》之言,多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
方且条举大例,考察文理,与学者绪正其说。
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欲见。
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然备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尔。
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
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
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未之行尔」。
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
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菑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
此皆有志未就。
秦凤吕公荐之曰:「张载之学,善法圣人之遗意,其术略可措之以复古,乞召还旧职,访以治体」。
诏从之。
先生曰:「吾是行也,不敢以疾辞,庶几有遇焉」。
及至都,公卿闻风慕之,然未有深知先生者,以所欲言尝试于人,多未之信。
会有言者欲请行冠婚丧祭之礼,诏下礼官
礼官安习故常,以古今异俗为说,先生独以为可行,且谓「称不可非儒生博士所宜」,众莫能夺,然议卒不决。
郊庙之礼,礼官预焉。
先生见礼不致严,亟欲正之,而众莫之助,先生益不悦。
会有疾,谒告以归,知道之难行,欲与门人成其初志,不幸告终,不卒其愿。
殁之日,惟一甥在侧,囊中索然。
明日,门人之在长安者,继来奔哭致赙襚,始克敛,遂奉柩归殡以葬。
又卜以三月而葬,其治丧礼一用古,以终先生之志。
某惟先生之学之至,备存于书,略述于谥议矣,然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敢次以书。
按:《张载集》附录,一九七八年中华书局校点本。
利用宾于王 北宋 · 姚孝宁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九、经义模范
君子将欲以伸其道,必知所以重其身。
盖身者,道之本也。
身重则道尊,身轻则道丧,道丧身轻,兹岂大臣之利哉?
故大臣之所利,在于使其君之敬而已。
一有不敬,则召之而不可,况得而臣之乎!
不如是不足以有为也。
利用宾于王,夫出疆载质,孰与夫天禄之荣;
退食自公,孰与夫家食之耻?
君子之欲用于君,甚于君之欲用其臣也。
盖至于怀宝而迷邦,韫椟而藏玉,彼岂无意于此,其中则有大不可测者矣。
夫抱明月之珠者,不至于五达之衢,而愿观者求售焉;
夏后氏之璜者,不适于一鬨之市,而愿鬻者往致焉。
不然,则宁有不售而已尔。
至于贩夫贩妇,朝取而夕给,而其取售,类不出乎寻常之间,亦以其挟者小也。
夫挟于物者大,且不肯以轻售,况挟道以自居者哉!
古之君子,正义不回,非钓名也,尊德无二,非要誉也。
天下苟有为贫之士,虽抱关击柝,事之而已,虽乘田委吏,事之而已。
以是为大臣之事则不可,盖大臣之体不曰事焉而已也。
世而无大有为之君也,则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又何怨乎;
世而有大有为之君也,则必有不召之臣,而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哉。
故敬大臣之意,与体群臣之事不同,而畜臣妾之心,不宜施于道揆之际。
古之大臣,其处之有道矣。
威而不猛,其容貌有如此者,难进而易退,其特立有如此者。
立乎本朝,则见君如见大宾矣,坐乎侯屏,则作宾于王家矣。
如是则心庄而体舒,正己而物正,安有得君之专而功烈之卑者乎。
呜呼!
亦为始进者占之。
议者或曰:「干母之蛊虽忍,其何害,遇主于巷虽小变,庸何伤?
诡遇者一,而获禽者十,亦何必曰用宾之为利」?
自斯言之出,而不忍赤子之失其母也。
夫干母之蛊与遇主于巷,乃国家多事、上下间隔之时,则非大臣所为,而可谓《观》之六四为之哉?
乌鸢遇弋,则仁鸟争逝;
鱼鳖咸若,则龟龙乃游。
故曰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
君子之所以观国之光者,非一日矣,安有不择时宜,独蒙愧耻以求进而可以大有为哉?
迭为宾主,舜何辞于尧;
学焉后臣,尹何辞于汤。
王访箕子,《洪范》乃作。
岂曰友之云乎,矧曰事之云乎?
待以季孟之间,则孔子有行而已;
以千乘之国而友士,则子思有不悦而已;
不识寡人果可以得见否,则孟子有却之而已。
一则仲父,二则仲父,伯者之臣尚尔,而况王者之佐乎!
饭牛以要秦穆公百里奚且不为,而况孔子、子思、孟子者乎?
夫以匹夫而友天子,其势若难;
以天子而友匹夫,其事则易。
古之君子居其难而待其君以易,故自尊者所以养其君之尊,自大者所以成其君之大。
嗟夫!
龙兴而云从,虎啸而风生,不有《观》之九五,乌有《观》之六四。
成都赵夫人墓表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豫章先生遗文》卷七
成都范祖尧之母赵夫人,幼孤而知诗书,早孀而能礼义,斥簪珥以教其子,叔求异炊而不争财,可谓母仪妇师者邪!
眉山张刚名其坎曰:「海尘山磨,誓义不渝」。
呜呼,夫人之事夫,天旷地远,倚门而死,哀哉!
夫人之教子,江南老人曰:「嘻,尽之矣」!
故书以表夫人之墓道,俾来者致恭焉。
朝请郎郭方进墓志铭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豫章先生遗文》卷七
君讳大昕,字方进临邛火井人,至君之父讳纮,聚徒教授富义,因家焉。
其家世传初非火井人唐汾阳郡王子仪之曾孙景初,为成都双流,卒官下,其子不能归,以其属居临邛,中世在田间,失谱,不知至君几世矣。
君既通籍,故父以承事郎致仕,累赠朝请郎
君幼少机警,能文。
韩献肃公成都,大兴学,学者至数千,试进士以《泮宫服淮夷赋》,君年十六,考第一名,声倾西州
进士科,调遂州法曹参军,以忧去。
服除,授戎州司户参军果州团练判官提举常平司资州军事判官,碍人不得同郡格,复归果州
宣德郎,知成都县
泛恩迁奉义郎,赐五品服,以能举再任。
元祐初政,君以议法忤使者,移蜀州永康县,迁承议郎通判达州
中外诸公交章荐其材,而君以朝议君春秋高,愿得学官以便养,乃除梓州教授
未至官而亲捐馆舍。
服除,除泰州教授
陆师闵辟,以朝奉郎陕西路马司勾当公事
朝散郎、知蜀州
泛恩迁朝请郎
卒于郡之正寝,享年五十有六。
夫人荣州氏,封长乐县君
五男子,曰纯中,三以乡书贡于礼部;
曰知十,以奉表贺登极授郊社斋郎
曰旅百,曰己千,曰时万,皆有文艺。
二女子,适进士程万里、程撝。
有家集三十卷。
君好学,未尝一日去书不观。
敏于文词,章刻移檄操笔立成,事从言顺。
果州比岁水害民田畜庐舍,君檄嘉陵江而祠之。
在官四年,江水平,人传其书似韩潮州《移鳄鱼文》云。
其令成都,忤使者,而移永康,士大夫以为曲在使者而不在君。
事亲尽志,居丧尽情,教士忠悫,直学雅言,不使阿世幸得。
治民平易,以礼以律,不为巧发奇中。
称人之善,覆人之过,喜怒不见于颜。
有同母异父兄刘复,性卞急,十事七八不可意,君事之顺焉。
蜀州,士多从之学,赖君而活者至不可胜数。
其启手足,召诸子,教诲丁宁,加趺膝上而逝,其死生之际知之者乎!
诸孤奉君之丧,葬于富义之西林,乃以知县事张刚状君家世行治来求铭。
某于君皆治平四年进士也,纯中又从予游;
西州名士也,故叙其可传后者为铭。
君盖卒以元符三年八月己酉,而葬以某年十二月甲子
铭曰:
呜呼方进,仁而多闻。
宜寿宜祉,以介其子。
天啬其施,能不见世,中袭肤美。
非此其身,在其子孙,盖物常理。
我作铭诗,以小观大,以诏无止。
重修常山神祠记皇祐四年八月 北宋 · 吴奎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五
常山直州之南二十里而近,地志以为祈雨而常应,故名曰常山
山有神祠,其来旧矣。
皇祐四年,自正月不雨,至于首夏,罄祷群望,靡获应,罢农嗟惶,日益无聊。
奎也职忧,维疚斯省,窃亮前载,庶几可复,乃斋沐奔走,恳请所谓常山神祠者。
太常博士、知诸城县事丁君实亚其献,司法参军李纲医学博士正己偕读祝辞。
既事偕升堂,视宇颓堕敝甚,曾雾露之弗禦也,尘漏遗像,闇然可伤。
因目丁君质于神曰,三日雨足,当新其庙。
是时微阴已结,结而还散。
越晨,浓阴四合,徐徐汎洒。
午际渐阖,乍明乍霭,而纤风不动,蒸润郁滋,灵贶斯来,嘉澍大作,由晡达旦,阖境周匝。
群物苏醒,类久病之顿愈,妖娆融结,茂豫如也。
耕者歌于疆亩,贩夫喜于道中,千里惨容,一变喜气。
即涓吉躬亲奠谢,且践所质,颛任诸城袁保文干辑其役。
为廧四面以缭落之,辟门其阳,直以献室。
翼以东西序,而膳食之所俱焉;
合西北陬,而洒扫之所处焉。
凡创搆二十有三楹而增葺之。
若力与材,率自民出,使以逸道,虽劳罔怨。
祠既成矣,佥欲纪实,尚永其传。
爰稽《祭法》:山川能出云为风雨者皆曰神。
有天下者祭百神,诸侯在其地则祭之,亡其地则不祭。
常山者,可谓神矣,奉为神祠,参为合礼,乃祗群心。
为记刻诸石,又刻祈雨、谢雨文及诗一首于其阴,俾密人千万年严祀于神不怠。
是年八月二十日记。
按:乾隆《诸城县志》卷一四,乾隆二十九年刻本。又见嘉靖《青州府志》卷一○,民国潍县志稿》卷二七。
皇侄右监门卫大将军仲合可依前右监门卫大将军黄州刺史特封齐安郡公制 北宋 · 韩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南阳集》卷一六、《皇朝文鉴》卷三八
敕:朕按属籍以观祖宗之世,而陈王之后独微。
且其位不章显,朕甚怜之。
以尔具官某,孝友惇谨,善守法度,爰命褒录,以鸿厥庆。
刺史,重任也;
郡公,高爵也。
遥领绍建,兹谓显休。
噫!
唯务学可以正己,惟率礼可以保位,汝其懋哉!
可。
福建运使安度支(任建州浦城主簿日作)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
某比者伏见朝廷命执事以不世之才按抚闽越,生民欢戴。
某得为属吏,辄不自揆度,以所见闻,一进露于右,伏惟执事宽其诛戮,少赐观览,某诚惶诚恐,幸甚幸甚。
某尝闻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至于方岳,朝诸侯,考制度,陈诗礼,观民风俗,亲见百姓,面问疾苦;
春耕秋敛,以赈发补不足;
三载考绩庶官,黜陟幽明。
尧舜三王,垂拱而治,天下无事。
后王薄德,不能远鉴古先,申画天下疆土,离为郡县,非如古诸侯制。
天子不巡狩,行人不采诗,元老不登席,诸侯不考绩,天下制度荡然无纪。
我朝因唐、汉故事,袭其疆封,虽在闽、禺、川、广万里,咸暨声教。
圣人知其未可卒变也,故诸道州县,各有师长,承以百司御事,又置转运使安抚使,以统其属,以临其民,以助天子布宣恩德于民,一如巡狩之事,礼乐、刑政、钱币、谷粟、兵农之务,皆系焉。
当职者莫非朝廷老臣,天子倚注以为腹心,生民望之以为父母,得则一方之民安,茍非其人,莫不受其害。
转运使之权与职,如何轻重哉!
不得不深念也。
至如福建,二军、六州、四十有五县,属官百有八十,每岁刑狱数千,山海陆产之货,业盐售酒之利,岁计以亿万数,其间民情风俗、好恶利病,至纤至悉,丛于一身。
虽然,某窃敢谓执事:欲行一言,莫若慎出弗反。
欲施一事,莫若独断不谋。
欲高明不亏,莫若近正士。
欲视听不惑,莫若远小人。
欲任官贤材,莫若赏罚善恶。
欲考吏治,莫若询诸民言。
欲刑罚不失其情,莫若审克故失。
欲赋与不伤于惠,莫若均节有无。
欲徵税时入,莫若宽其行商。
欲场务登赢,莫若罪其监守。
十者,今日之要务也。
某请条而言之。
一曰:欲行一言,莫若慎出弗反。
某伏见使司行下文字,多是未经筹策,朝出暮改,至为寻常,不知摇动居民,兼又为害。
请略举一焉。
近岁出卖官庄屯田,事体不细,诸处各选官吏,往覆检估,凡历州县,动逾岁月。
其间民有穷富,土有肥硗,其势与利不必均也。
百姓小民争相扇炽,交搆狱讼,有辞盈庭,公私两劳,既极于病,今又罢而不行,此诚过在有司不深筹而慎发也。
乞今后朝廷所降敕宣,命使司经度事宜,必须明召庶官,考议可否,以为不可改易。
然后行之。
二曰:欲施一事,莫若独断不谋。
某盖谓施政神明,不可谋于左右,窃恐助群小之声势,损大人之聪明。
权势者,在上之操柄,君子藏之在身,不可轻以属人。
大凡位至大官,身享富贵,席天子之宠命以临其民,无不欲去奸弊之多门,一政刑之与夺,然而不能者,是未尽窒塞其源耳。
夫大人其行己也尊,其待事也廉,其秉权也重,则其与物也博。
廉故事有所不知,博故物有所不详。
欲询一才,必浸渍于毁誉;
欲议一狱,必因循于请求。
执事但渊然崇深,一出于己断,则自然上之聪明不夺,下之声势必摧矣。
三曰:欲高明不亏,莫若近正士。
某生长闽越,所见公卿大臣出按方部,未尝有好正人端士居左右以补高明者。
昔者虞舜善与人同,乐取于人以为善。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孔子犹然,自非天赋圣人之材,其次学而知之者,未必高明
故因人之高以益其所不高,因人之明以益其所不明。
《诗》曰:「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
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左右前后无正人,未有能高明者也。
四曰:欲视听不惑,莫若远小人。
某伏见州县胥吏,小人之尤也。
主持官中文书,日务咎恶,以变乱大人之聪明,行威福于州县,况百姓小民乎。
夫尊官大臣,德厚而位重,人又怖其威严,虽有疾恶之心,不敢辄明白于左右。
逊接之不以礼,茍求之不以财,则毁訾于上矣。
不然,或检较刑狱案牍,以求人之瑕疵,往往正直不阿之人,有中其螫者。
若是,从事无贤不肖,莫不畏之,畏者得常安,不畏者得常危。
执事固当察焉,不可信以威福也。
耳目于人,目司视,耳司听。
视非正色,谓之不明;
听非正言,谓之不聪。
故君子所近必正人,所习必正师,所观必正道,所听必正言
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乱视听也。
五曰:欲任官贤材,莫若赏罚善恶。
某伏见文武官僚中,贪邪秽罪为祸灾者,衮衮皆是。
其他有能洁一身,卓然自树立,不为世俗之行,百无数人焉。
若是人不可多得,今方州连邑,若得一二者焉,以其贤率其所不贤,以其善劝其所不善,然则执事又当别白之。
大凡君子与小人同居,必有祸害,其势固然尔。
在上位者,茍不察其人之贤与否,一概而视之,以是小人肆而常安,君子戚而常危,虽有志义之士,不可以有为也。
贤者虽有大罪必赦,故志得伸;
不肖者虽有小过必惩,故不敢为恶。
此沮劝之道尽矣。
六曰:欲考吏治,莫若询诸民言。
某伏见今之取吏拔才,多不得其实者。
窃以名声取人,盖有数路,夫名或得之于宾客僚友,或得之于贤人君子,或得之于吏,或得之于民。
夫巧言语以窃人之意气,令颜色以窥人之容貌,修鞭版以伺候其起居,饰厨传以恩勤其往来,若是终身行之惟恐不及,此得之于僚友宾客也。
文学治政事,以正己民师,不离经而用权,不先利而后义,其才德可以干大事,其公方可以格至神,此得之于贤人君子也。
终始以觊其利,茍且以求其安,处心不至于公,临事不极于察,文法舞于前而不运手足,货赂行于下而不加聪明,此得之于吏也。
不茍作一事,不轻役一功,不掊克而伤财,不苛暴而伤政,施一刑必当罪,决一狱必当情,抑豪夺而抚孤民,锄奸雄而长善士,此得之于民也。
以得之僚友宾客,孰若得之于贤人君子?
以得之于吏,孰若得之于民?
执事所属州县幕职官凡有百数,其间欲举一贤,黜一不肖,执事从何而听之?
听于民而已。
七曰:欲刑狱不失其情,莫若审克故失。
某伏见天下所授刑法狱官,皆不择材,至有庸常之人,素非习学经义,手持刑书,懵然无适。
从设有能者,盖不过拘挛文字,一执于法,岂有知助顺天意、推原人情者乎?
古人之学古入官,议事以制,子产铸刑书于鼎,叔向非之,盖谓不为刑也。
《书》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
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
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法原人情,无一定之论。
君子过失虽大,或不刑;
小人怙终虽细,或不宥。
仲尼鲁司寇,诛少正卯于两观,国人大服。
少正卯其罪无状,而孔子诛之。
善用刑者诛其心,不戮其迹,宁失于不经,不可失于情,圣人尚重其事。
今者,天下刑狱,皆为舞文巧诋之吏衣食于其间,欲望道涂无冤民,刑狱措诸地,未可见也。
执事茍能修礼以明律,通经而会权,有司不牵制于文,奸吏不容舞于法,要囚必得其罪,狱货不行于公,然后可以保安民情,清简庶狱矣。
八曰:欲赋与不伤于惠,莫若均节有无。
某伏见今之为政者,当国家多难时,无安邦固本之意,惟知在位掊克以伤于民。
某略以近事言之。
乃者,驱磨契书,自宝元之后,遂至二三十年,一概抽罚牙税。
大凡去井里、鬻田宅者,莫非穷民也。
愁忧无聊,父母妻子终年不免于饥冻。
今使输钱数千,舆隶鞭箠于前,文书督责于后,顾犹未死耳。
夫富家大户,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不可取者而复取盈焉,此徒欲穷饿人之肌肤,鬻人之妻子,以为益国也。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
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
《记》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
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季氏富于周公冉求为聚敛而附益之,孔子曰:「求也,非吾徒也」。
若是事,吾徒矧肯为乎?
若曰:近年西鄙寇边,军国用广,仓廪无馀,府廪无馀财,不得已而敢之,盖亦有道矣。
窃取近谕,如浦城县,户产六千三百有馀贯簿书凡五等,如欲取之,令计产而出钱,则可以获六千三百有馀贯矣。
而且有无贫富均给得所,官虽有补,私亦不伤。
至于科调之时,专委清彊之吏,民无私敛,输纳不艰,道涂无愁苦之声,仓廪有盈馀之蓄矣。
九曰:欲徵税时入,莫若宽其行商。
某伏见近年商旅不行,税课亏折,由上好暴徵也。
大凡商贾之人,多是富户,不窘于衣食,茍无百倍利,必不肯乐为。
况岁时羁旅,暴露风日,险阻万里,割亲戚之爱,以至老死于道涂,诚在乎利也。
今所历州县凡几处所,有司又尽笼其货,以夺其利,不惟无益,而又害之。
人知如此,孰若平居无事,衣食于家,何急以身自取其困?
上征之,不见其入,故其取愈多;
下利之,不见其赢,故其行愈寡。
今后如商人过客,可且一切宽之,往往岁取馀赢,必过数倍矣。
十曰:欲场务登赢,莫若罪其监守。
某伏见诸处,每令僧道色役人请买茶盐,或置簿拘管等夷人户,此大不可也。
夫场务课利,岁时有不登者,此诚监主者之罪也,不可移之于民也。
国家所禁榷茶盐酒条贯,罪狱非不严紧,今百姓身为盗贼,首冒白刃,争相窃贩,至死不辞。
官有巨积,过者不顾,何哉?
公私之利不侔也。
窃见天下主守官物,并是优差。
人吏持携数口,衣食其间。
当职者,茍非其人,又懵然耳,不顾利害,以此奸弊百出,寇攘官私,惟恐一日不获其利,肯有遗利于百姓乎?
某欲乞执事亲访官吏士民,建谋画策,有可以兴利百姓,改除故奸,宜令诸处场务一准其法,每岁课程,专责于监司,至于妄有申请,一切不行,自然场务澄清,课利日办也。
君子至于是邦,其故风遗俗,民情事变,不可不度知也。
故礼其大夫之贤者,询诸故老之成德者,然后惟其所施焉。
昔《皇皇者华》诗言:使臣虽在驰驱,常咨诹于忠信,故远而有光华也。
《干旄》美卫文公臣子多好善,贤者乐告以善道,思无以与之也。
执事干旄在郊,方当按行风俗,询访耆老,以助天子布宣恩德,未必不如古使臣之华、卫之臣子乐于好善。
某故不敢不吐私诚,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告执事之左右,以副执事咨谋询度焉。
执事言足以取信于民,智不可以不谋于众,不私高明以侮正士,不役耳目以亲小人,以赏罚辨官材,以士民讯吏治,审刑狱以故失,节舆赋以有无,宽商旅以讥征,一场务以体制,其馀米盐之政,则有司存,执事但总持权纲,以观刑政大体。
若然,则闽越自宋七八十年以来,转运使之得人,独说执事也。
庶以涓埃之微,补益山海,伏望执事信而用之。
干浼尊严,无任惶恐战汗之至(《古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元学案》卷五。)
声势:原无「声」,然下文有「下之声势必摧」句,故当以有「声」为是。
今据库本补。
张夫人墓志铭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一○、《丹渊集》卷四○、乾隆《遂宁县志》卷九、乾隆《四川通志》卷四六、光绪《潼川府志》卷七
夫人张氏,其上世为武信军大姓。
少丧父,以孝谨事母兄,有闻里巷宗族。
凡称道夫人者,必曰是性固所有,不待训戒而后能也。
年二十,嫁始平先生希元
希元有才名,夫人既归之,人皆以嘉耦贺两家,然恨已失舅姑,不得以滫𤅵从事
希元旧结庐墓侧,夫人与同去,不入城市凡十年。
撤纨绮,屏脂泽,惨惨朝暮,奠馈有法。
希元以经史教子弟,夫人亦班班成诵之。
讲解义训,无不通晓。
希元喜接士,宾客日满门下,终岁未尝独执匕箸以食。
夫人多自调絮和齐,供儗无少倦。
至猝遽无有,乃解装构物,以治其具,惟恐一缺,不能相属者。
生四子:正己、正雅、正卿。
皆不许视家事,督之学,常以愿成汝父之志励之。
故正符以《春秋》学,为龙图阁直学士刑部侍郎、知梓州何公取其书闻朝廷。
正雅以明经正卿进士,为郡国所贡。
一门佳士,乡人仰伏,夫人力也。
三女:长适乡贡进士王贲,次适进士贾端,次适前青石县公锡
治平元年三月十日夫人以疾卒,享年五十八。
三年四月十四日,葬于小溪县永寿乡凤凰山之先茔。
曾祖德权,祖昉,父奎,皆不仕。
正符以余与其父子游,见余哭且拜,求铭夫人之墓。
余铭之曰:
幽闲而为女,柔婉而为妇,慈严而为母。
是皆有令誉,余岂愧铭其墓兮?
讲官1068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五、《元丰类稿》卷九、《曾文定公集》卷四、安刻《南丰曾先生文粹》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二五、《文编》卷三五、《名世文宗》卷二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
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
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
傲,非也。
囋,非也。
君子如响」。
故《礼》无往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
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
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喻之。
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
况于师者,何为也哉?
正己而使观之者化尔。
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
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
仰之而弥高,钻之而弥坚,德如是,然后师之道尽。
故天子不得而召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得而臣之乎?
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自忘其势也。
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
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
夫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
且礼于朝,王及群臣皆立,无独坐者;
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尝以为尊师之礼也。
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
曾子之侍仲尼,子曰复坐。
则坐云者,盖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有果师道也。
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
故为此议以解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