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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洞记崇宁元年三月 北宋 · 邓御夫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二、《曹南文献录》卷六三
此洞古老,相传秦王避暑宫也。
查洞门左右惟有石滓积而成阜,并无碎石、大石,以此见当日取石段用修秦梁桥也。
秦梁桥十三谼,其石皆出于此。
是时使者奉命,因采其石,取成宫阙门户,准备秦王驾幸山郡,将过清河,屯军驻跸,暂时避暑于其中。
秦之制作,皆以万年为计,料当日之意不独为始皇安置銮驾,并欲为秦天子世世东巡之憩馆也。
凡别山数处有秦王避暑宫者,皆此例也。
秦梁桥,嘉祐中曾拆出记文,乃秦时所修。
后人但观秦梁桥与避暑宫,茍非秦之势力,则不能为也。
因阅《后汉志》,其注引晋《地道记》,谓此宫为废冢,或云汉昌邑王造,或云秦时,尚持两说,是皆不知其故也。
观其制作,原非冢墓之规模。
其明道长三百尺,上下各阔十六尺,其中两处有曾安隔门痕迹,其非隧道无疑。
且查诸处坏陵废冢,皆无此制,料其本意,创置秦梁桥广拆石段,因命工匠就洞凿成宫室,排列位次,待始皇驾到权时安息,以避寒暑于其中。
良哉,秦之使者,其多能如此!
古之礼堂高三尺之陛,此堂之陛乃高三尺,准作秦王寝宿之正宫也;
内列四小门者,准作近侍人之所居也;
堂门之外设两大阁者,准作大将军宿卫之所居也。
明道之中设两隔门者,准作禁行之限也;
西有开凿小阁者,准作侍从贵官安泊之所居也。
工既竣,适秦王游丰沛,厌禳异气,以次东巡海隅,遍历山岳,以故不经昌邑,不过秦梁桥,是以此宫弃而不用也。
熙宁时,有钜野陈著作名戭,川人,因检田到此,亲临阅看,但见荆棘荒芜,土石埋塞,几与门齐,遂劝谕村人鸠工开㙭。
适值熙宁七年甲寅,春夏大旱,农功不兴,数村少壮畚锸齐至,搬担月馀,土石俱尽,堂阁张列,显焕如初。
自后游人接踵骈肩,无不爱羡而去。
余性乐山水,志爱远游,因亲友重劝,遂与钜野宰商公名元之字善长曹人。)集议,于元符元年九月十六日出给公据,得住此山,已五年矣。
因思宫者王居之名,今既降为山人野士之所居,于理难以依旧名宫,自今以后,山号神农山(其上旧有神农庙故基。),洞号清凉洞,堂号善道堂,堂前东西二大阁,号东西二厅
允为修道设教、益寿延年之胜地。
后有继余而居者,无作狂祠,无多骚扰,勿使乡人怨吾首先居住,以滋后累,幸甚幸甚!
时崇宁元年三月十三日,住清凉洞海山子邓御夫谨识。
运司乞兵捕虔贼奏状113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七、《梁溪集》卷九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吉州申:「契勘虔贼谢小鬼、尹宝、谢凯等结集二千馀人,皆是强悍,累次作过。
徒党自虔州兴国县前来侵犯本州庐陵、太和永丰吉水县管下,虏劫作过,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冲入永丰县正月初五日冲入吉水县,杀人放火。
已遣发封武节统押诸头项官兵会合掩杀,因官兵稀少,奔回溃散,已再差封武节整龊军马,向前讨捕。
今月初六日,在吉水县七里逢贼接战,势力不加溃散,内黄从义被虏,袁、吉州都巡伤中,封武节未见下落,乞差官兵前来应援」。
安抚制置司除已差申世景下将官马仙带领所部兵三百人及统领王彦选拣精锐人兵四百人前去应援捉杀外,契勘今来春首,正系州县催纳苗米、装发纲运及人户耕种之时,其虔贼谢小鬼等结集凶徒作过,侵犯吉州诸县,旁近州县类皆惊扰,有妨官司受纳装纲及百姓耕作。
安抚制置司虽已遣发人兵前去应援,缘秪有申世景一项军马一千馀人,除遣发外,人数不多。
窃虑贼势猖獗,难以捍禦,虽已劄下虔州及东南第六将分差将官人兵前来策应,又恐虔州守臣孙佑依前占吝,不肯遣发,致令贼众滋蔓,筠、袁、吉州素来凶恶之人,递相仿效作过,为患不细。
伏望朝廷特降指挥,于近便处疾速摘那遣发一项军马三二千人前来权听安抚制置司节制,会合捉杀。
所有钱粮乞于本路近便州军上供钱米内支拨,不以远近前去讨捕。
仍乞朝廷劄下虔州守臣,不得依前占吝将兵,公共协力措置,庶几凶贼早得平殄,一方宁息。
须至奏闻者。
乞旌赏兴修水利之将领官员奏绍兴七年五月 宋 · 胡世将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六、《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一○九(第六册第五九二八页)
吴玠等能忧国恤民,发戏下之众以兴渠堰,广灌之用,为富国与强兵之资,宽疲瘵远输之急,其体国之忠,有足嘉者。
臣谓宜因以风励将帅,使咸知朝廷之意,各务究心兴修水利,措置营田,以省馈运而宽民力。
欲望将今来降诏敕榜文,令有司行下诸大帅及统兵官等照会,将王俊、杨从义等特赐旌赏,以为忠劳之劝。
乞许黄州前知州赵令𡷫建庙劄子隆兴元年七月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三
臣据黄州状申:据本州士庶父老汤政等状:伏见建炎元年逆贼阎仅侵犯黄州,当时通判鄂州赵令峸将带官兵武昌县把隘,阎仅才退,即时过江,收复黄州,却回鄂州任所。
于当年三月内,以朝散大夫直龙图阁黄州
到任当年五月修城至十二月了毕。
至建炎二年正月初十日孔彦舟侵犯本州,攻打城壁。
凡六昼夜,保守坚固,贼势沮退。
继而赵龙图会合五州都巡蒋宣赞兵马前来解围,杀散而去。
并前后累次盗贼丁一箭、九朵花、李成、张遇、仲等,侵犯本州城壁,并皆守禦保全。
至建炎三年三月内,赵龙图丁母忧,解官往建昌县住。
至当年七月内,起复仍知黄州
八月初十日再还到任,当月十三日,系赵龙图丁母忧去后,权州蔡通判起奏朝廷,乞移治武昌县
是日奏下依所乞。
至当月十八日赵龙图将带本州官吏军民渡江往武昌县
至十月二十三日辰时,虏人犯城,箭射入城内。
守卫排军晏兴拾得虏箭,遣习水兵士潘明将箭浮江过武昌县赵龙图,于当夜二更将带官兵,自武昌县渡江回来黄州,连夜上城,摆布守禦
于当月二十五日巳时,番贼攻破州城,就西边城上捉龙图去城东地名土门子就坐。
赵龙图一向高声叱骂云:「番贼你甚物类,如何敢犯大宋州郡,杀害生灵!
真是畜生禽兽」。
连声叫骂:「我誓死不屈」!
其番贼将酒与饮,挥盏掷打云:「我不饮番贼畜牲之酒」!
褫去凉衫,欲换战袍。
又骂云:「我不着番贼畜牲之衣」!
番贼称「将与你好官」,又骂云:「我不受番贼畜牲伪命」!
勒令下拜,又骂云:「我有两膝,只拜我祖宗」。
当时见其难屈,毁骂不已,番贼大怒,用铁鞭打赵龙图面额,一下正当左额,并连颐颊,血流被面,赵龙图骂声愈高。
即令驱出,向东竹林边,脑后敲杀,至死骂声不绝。
同时遇害官员:都监王逵,打死在仓巷口;
判官吴源,从事阙,打杀在东门外;
上三县巡检刘绰,阙从义,亦打杀在东门城上;
并杀武昌吴县、朱巡检,并打杀使院人吏傅拱、姜邵、李实、王仲、李坚、衙前毋宰、张悫等,并一行兵使;
守城百姓打杀者不计数目。
至二十八日,番人过江尽绝。
二十九日,排军晏兴同刘祥竹林下,寻见赵龙图尸。
二人舁到江边,用小船载尸过武昌,地名磨口,分付与龙图宅眷,买棺木收殓。
晏兴等埋在武昌界内吉祥寺
至绍兴五年,吕谊、周仲等具状经州乞赐保明申奏朝廷云:今来所陈赵龙图守城死节,并是指实,本州士庶兵吏等情愿乞就赵龙图死节之地建立庙宇,岁时祭祀,永为归向。
可备申特赐旌表赵龙图额施行。
本州契勘往年朝散大夫、直龙图阁峸知黄州时,守城死节,皦如白日,明不可诬。
询之同时被虏之人,后得脱出尚存者,能言其详。
盖其方当被旨移治南岸,才闻虏骑,即时奋励,一夜渡江,入城禦敌,以婴其锋。
及城陷被执,极口诋骂,至杀而不屈其节。
鲠烈之气,凛然如在,可敬而仰。
黄人思之,愿立庙宇,尸而祝之,出于诚心,理实可从。
本州切恐岁月久远,必致泯灭,寂然阙白无疑,申乞特赐敷奏,俯从所请,赐以庙额,载在祀典,血食一方,少伸臣子报国之英魂,永为后人忠义之激劝。
臣谨录进呈,伏望圣慈特降睿旨施行。
取进止。
臣僚及后妃戚里之家使臣及官司局务人吏官不得过秉义郎靖康元年二月二十九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六、《靖康要录》卷三
祖宗政事内,太宗时三司上言,通事舍人焦守节监搉场院,课利增羡,当推赏典。
太宗曰:「一通事舍人迁官,当为閤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边宣力之臣,曷以为劝」?
遂薄其赏。
祖宗慎惜武爵,筦库有功之吏,尚未有肯以閤门副使与之,所以为边臣之劝者甚厚。
朝廷近来轻用爵赏,自蔡京、童贯败坏祖宗旧制,故干求之人援以为例,其原泛滥,遂不可塞。
今臣僚之家给使之人及诸官司人吏有为正使、横行、遥郡者,不可胜计,僮仆皂隶享高爵厚禄,有边鄙用命之人终身不能得者。
武夫闻之,莫不动心解体。
应臣僚及后妃戚里之家使臣及官司局务人吏,其官并不得过秉义郎
三省、枢密院吏部取索,限五日供具,以见今官职高下分为四等换授,从义秉义为一等,承节、承信为一等。
虽别因功赏转授而元系给使人吏者,并依此施行。
宋故两浙提点刑狱尚书度支员外郎林公墓碣铭(并序 宝元二年)1027年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武溪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县
公讳从周字某
其先西河人,问礼孔子,显名诸侯。
七世祖自南安徙居潮州,宗族盘互,为海阳著姓。
曾大父讳某,大父讳某,丘园贲素,咸以冲旷终焉。
父璨,少以节惠称于乡党,复谨义方训子,遂起其家,四进秩,太子洗马致仕。
公即长子。
景德二年,由进士上第敕除泉州南安主簿,郡以符召为掾,日持手板,与刺史廷辩曲直,凛然有国士之风。
主计者闻其材,俾莅剑州银冶,半岁,入银铜七十一万。
第其最以闻,天子嘉之,擢授大理评事,筦榷永嘉
复以课迁本寺丞、知开封考城县
遭母丧解官,柴毁过礼,闾里指为标准。
服阙,又丞殿中,勾当诸司粮料院
大司徒王公钦若馀杭,奏辟公为副,诏授太常博士通判杭州军州事。
司徒故相,长于智术,处事与朝廷约束不能无异同,公悉力牵挽,归于绳墨而后已。
司徒公初怒中悔,命一府惟公之听。
入朝久之,以屯田员外郎开封府推官
议不己同,锱铢不移,事或闻上,帝独可公奏。
寻转度支员外郎提点浙江东西刑狱公事。
天圣三年五月癸巳卒官,享年五十一。
公孤进。
以材称,故自南安二考特转京城官,非列也。
司徒公之出镇,精择本朝望士为佐,故内阁段公少连时为观察判官耳,公乃通判其府,事无巨细,一决于公。
初,大司徒丁晋公谓久以势位相倾,俄而弃节,于洛得罪,其尝所厚者,悉坐左迁。
公在馀杭,以抗直不党闻于朝,故得免戾,然亦格不用。
晋公败,乃为天府佐,司徒秉国钧,犹以前佐郡时持正不能屈,终亦疏之。
在府三年,凡易四尹,太后、帝知名,而终不迁,止以平例外补,遂卒,岂命也哉!
公性耿介,不容人私。
京邑浩穰,压于权贵请托,不得循理可否。
公锐意痛绝私谒,所得权贵人翰墨,都不省视,至夕聚而焚之,由此势益失。
上初即位,富于春秋。
庄献皇太后五日一垂帘,御长春殿,共断天下事。
故事,大尹上殿,职官一员同陟殿陛,与大尹东西立黼扆前,腰笏对展奏牍,听上裁决。
一日,奏事退,庄献指公语上曰:「此林某也」。
近侍咸闻焉。
公之奏事,常出文法之外,故两宫多之。
府民有杀其兄之二子以规其财者,长被疮即死,其幼走以免。
事发狱成,以母年八十,法当留侍,公乃建言,使无状子居母侧,以凌其幼孤,必无全理;
且孤孙虽稚,亦能为祖母养,留之惠奸,不可。
读奏未毕,太后遽颔之曰:「人情当如此」。
即命配海外。
公之持平固执,皆此类也。
其在南安考城之政,至今民歌颂之。
天章阁待制刘公随,考城人也,尝与言:王府属邑,多以材望奏请,然自公罢去二十馀年,耆旧言父母官无及林公者。
闻公亡时,或至沾泣,其政感人心如此。
公属文不茍为华媚,遣言指事,必根政道,再献赋颂,悉以规诫为本,上亦再以手诏褒之。
公之弟五人:其长曰从善,先公卒,次曰从式,次曰从变,次曰从义,次曰从道,皆良士也。
上之初奠玉于圜丘也,公以府僚侍祠,例授一子出身。
公之二子皆白身未仕,独念母弟早亡,嗣续未光,遂先奏其孤以慰藉之。
言行义者,咸共推伏。
公娶乡里张氏,封清河县君
公之存,以妇顺助其内;
公之没,以母道严其家,宗族奉之如师保焉。
生二男三女:长子东乔,光禄寺丞
次子东美,举进士
长女嫁大理寺丞许因;
其次女封德安县君
幼女嫁进士魏庚。
孙几人。
公之卒也,弟从庆及其孤扶其柩。
逾闽岭以归,而洗马府君亦以其年四月壬戌卒,遂以天圣五年月,举二丧同域葬于原。
妣曰临颍县太君钟氏,前葬原,卜人曰吉,遂不克祔。
幸得娶公中女,公既窆十五年,乃克拜于松槚之下。
于是聚其族姻,询访遗懿在人之闻者,书之于石以为表云尔。
铭曰:
鹑火耀芒,重离协光。
下生俊杰,发为端方。
俗尚软熟,视如坚刚。
君子居之,不易其常。
仁义内修,我知克举。
爵禄外至,委于所遇。
万乘知名,身犹龃龉。
才乎命乎,天不兼予。
未伸明谟,弗克中寿。
善之所报,将在于后。
惟石言言,立于松阡。
直书不文,庶乎长存。
邓先生石几 北宋 · 项传
五言绝句 押东韵
昔闻河上公,今见濠上翁。
姓名氏时易,道德经解同宋晁补之《鸡肋集》卷六三《邓先生墓表》 《鸡肋集》:邓御夫钜野人,结茅北郭水滨,有石几,丹墨作《老子注》,寒暑易节,乃一再出。吴人项传见之心服,书其石几云云。辞虽俚,然实事也。)
邓御夫秀才为窟室戏题 北宋 · 晁补之
君不学冯驩弹铗薛公,贷钱烧券悦市佣。
又不学鲁连约矢聊城,笑夸田单取美名。
何为空郊独坐一茅屋,深如鱼潜远蛇伏。
荒檐野蔓幽莫瞩,窥户下投如坠谷。
其外桑麻杂蔬菽,白水寒山秀川陆。
秋风萧萧吹苜蓿,晚日牛羊依雁鹜。
朱书细字传老子,蠹穴蜗穿无卷轴。
我来不暇问出处,但爱君居伯夷筑。
九月九日秋气凉,芙蓉黄菊天未霜。
登高能赋岂我长,从君此庵时相羊。
不用糟丘讥腐肠,酒酣犹能歌楚狂
我敬先生不敢量,二三子者亦自强,洁身乱伦非所望。
李光绍兴九年正月十四日 南宋 · 杨炜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五、《宋史翼》卷一一
绍兴九年正月十四日,具位某谨再拜,献书参政丈阁下:某自束发成人接士大夫,已知称阁下为令于平江,能抗朱勔而去官;
继登御史,则又触权臣而得罪。
某虽碌碌庸众,浮沉里巷,然而亦已钦慕。
阁下信刚决君子人也。
晚得与诸郎游,卒又登门获侍巾履,误辱存瞩甚厚。
退虽感激,及进观阁下之所履,不无稍异于昔时,某前日钦慕之诚亦稍解体,而不能无疑也。
非诬阁下也,盖阁下自起废进用,再登八座,七为郡守,仕宦至此,亦非不可有为之地。
及按其实迹,以较阁下之晚节,似觉从前挺特不群之风少衰,徒有傲岸虚骄之气雄压聋俗而已。
非独某不能不疑,举天下有识者莫不皆疑之。
然尚以谓阁下为侍从不得专造,居朝廷不甚久,上下方安于积薪未燃,虽阁下独欲有所建明,世必以为不祥,天子亦未必见信,当且泯默尸位,必将有待而发尔。
属者黠虏遽求讲和,遣诏谕使,至以甘言诱我,以无礼臣我,以盟誓制我,以重币穷我,举国諠哗,议论不一,上贻当宁之忧,下疑四海之听,人情汹汹,弥时不定。
遽闻阁下奉召造朝,天下之人与夫贤士大夫欣欣然,皆颂阁下曰:「泰发至,则事当有所折衷矣」。
尚妄意阁下靖康之朝挺挺之节固在,履此危机,正昔所谓有待而发者,庶几能为圣主开陈存亡利害之势,维持善后之策,尽识虏诈,洞悟天听,断此国论。
不数日阁下既至,遽复合为一党,寂然无声。
有识者谓阁下非不知利害之晓然,所以然者,卖谄取执政尔。
已而果然。
呜呼,利禄之移人一至是耶!
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盖礼义立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
匹夫若是,犹不足以成人,为国家大臣而无所不为,无所不取,则朝廷安危之计从可知矣。
阁下平昔自谓高明卓立,何为至此遂不知人间有廉耻事乎?
某窃意阁下殆将文其过也:「柰何圣主重以怀念母兄之切至,亟于梓宫之速还,帝意坚决,不容有阙字」。
以此欺天下尔,斯民未可欺也。
今朝廷岂少阁下哉!
阁下若以死争之,不得其职而去,是亦以道事君之大效也。
某闻忠孝从义,而不从君父,阁下岂不知帝王之孝与臣民不同?
匹夫立于乡党,士大夫立于缙绅,则固当谨信行,修末节,饰礼文,以求区区之誉,为扬名立身之基。
帝王之孝唯安宗,固社稷,使祖宗之业万世不坠,其为孝固甚大而不可企及。
其或不然,乃下同于匹夫,拘拘于礼之末节,事几一去,九庙四海且不可保,况其他乎?
不尔,汉高祖终不屈楚,忍发分羹之语,乃遂当为万世大不孝之罪人。
又况黠虏之诈,屡讲无信之和,效验明著,如日月经天,河海带地,不可掩也。
覆车不远,参政丈岂不洞知之?
且自宣和以来,先帝始与此虏为海上之盟,彼固首倡夹攻之约;
辽虏既灭,固尝割燕、蓟九州以啖我矣。
沙塞万里,空空数十城,曾不得一缕之赋,卒竭中原膏血以安之。
曾未三载,中国之储尽在九州(燕、涿、易、檀、顺、景、蓟,又山后武、宿二州。),黠虏知我之敝于燕、蓟有积年矣,卒假虎翼一奋,并京国而取之。
阁下岂不见前日之割我燕、蓟,初不得阙而托迹耶?
今夫钓者必以饵,钓不以饵,不得鱼也。
始虏欲钓中原,前以燕、蓟为大饵。
我既不悟其机,而贪其饵,既一钓而举之矣。
自靖康国破,主上南狩,无厌之虏既袭广陵,又侵吴越,其意固宜重有所在也。
虽蹂践残戮,血流川野,其酷莫此甚。
所幸神灵庇护,社稷有主,其利害固万万于靖康之后。
不然,虏之欲和也已讲于前日,我必推诚待之,不复退避,尚何约至今日哉!
自是虽岁岁连兵淮甸,而天其或者将俾我以中兴,诸将激扬,无曩日奔溃之风,而胡马屡北,国势亦似稍张,自此固当尝胆思耻,且示以大帛之冠,何事不可为哉!
比年已来,黠虏知我不可以兵取也,又恐我国势或至于遂强也,及发于数岁阙汲汲然万里遣使见招于太上之丧,以探朝廷意,谓我若遣使而有请,则倡为之和,空我国家,困我之师,欲异日一举以取之尔。
今来果入其计,安得此虏不欣欣然?
一岁再使,许还地而来和也,阁下岂不悟此贼计耶?
今将举前策,复割中原,为一大饵以钓江南
且向欲竭中原,举天下实一燕、蓟,犹不三年而遂敝;
况今欲竭江南偏僻一方,求实中原,其敝将立见,不数月,彼遂安坐受吾烬矣。
阁下亦又不悟此贼自长驱中国,所过诛掠劫虏,无不空之郡邑也。
况今以久陷中原,一旦弃之而去,固当埽地尽矣。
不过留数空城,老弱病疾沟壑之馀,贻我以大累。
想见系虏之后,父哭其子,妻哭其夫,冤号之声痛彻天地,岂易举目属耳也哉!
今诸公乃佥谓不求而自得,欲欺主上以太平者,尽谓天下无人乎?
唯其不求而自得,此所以为虏之计也。
伏读赦文,所复州县减免租赋三年,蠲放差徭五年,兵官各令按月支给衣粮请给,或加犒设,或令存恤。
不知空空之地,孱老孤寡,既不可赋税,按月所支,一切调度何从出乎?
诸公殆将举所谓燕山免夫钱复行之乎?
不特此尔,将见数月之后,众使还来,纷纷归报,且曰虏使当供,陵寝当修,宗庙当葺,官府当治,城郭当筑,库藏当实,老幼当赈。
百役纷然,将猬毛而起,不知东南数十州所有几何?
频年以来,换度牒,鬻官爵,出卖户帖,预借和买,头会箕敛,衰世掊尅之法略已尽行,剥肤椎髓,无所不至,膏血无馀,不知何从出乎?
加之虏使自此势须结辙而来,数以重币困我,供奉礼物动计百万,再三往复,倾国谒囊不能支矣。
阁下曷不令板曹司询帑藏之有无,可指掌见矣。
今日已有三空之讥,异时那能以有限之财,充无厌之虏?
是以江海实漏卮尔。
日者乃始揭榜都城,有曰「虏人并无需求」,某所不识也。
诸公蒙蔽天听,是何异掩耳窃钟也哉!
傥或梓宫可还,真伪未辨,如为所欺,彼且恃为大恩,百索累至,决不可继,又且数至,四方之费,恐未能给。
阁下若不早悟,断以独见,开悟圣听,旬岁之閒,拱手无策,行见江南无宁宇矣,尚何有于中原哉!
参政又岂不知中原乃吾之版图,我之国威稍振,自可一举而复,又何不少有忍于须臾,徒托重币急求市之,以取后祸?
彼或稍拂虏意,转足而复至,则其失犹前日也。
国力屈矣,阁下不可以不早虑之也。
不然,或使渊圣銮辂而果遂南归,由辱留之久,险阻备尝,尽识虏诈,力发奸谋,洞然观火,晓示主上,则阁下诸公误国之罪将无所逃。
一旦败露,头颈堕地,愿为豚豕,岂可得矣?
为阁下计,宜略明此,翻然改悟,早建善后之策,历告吾君,尚可及也。
又况自古连和结好,讲邻国之欢,以求偃兵息民者固多有之,试数其一二。
论敌国之势,惟我大而彼小则可和,我强而彼弱则可和,我盛而彼衰则可和。
不然,我大而彼亦大,我强而彼亦强,我盛而彼亦盛,皆可和也。
何则?
盖我大我强我盛,而彼以小以衰以弱请和于我,则权在我,我安得而不受?
既受之矣,彼或败盟,或有可取之形,或有可乘之机,顾不妨我徐举而覆灭之。
盖我全制其权,擒纵在我也,如此岂不悦其和哉!
设或不请和于我,尚当求之,何敢拒也?
至于大小强弱皆如是而和,则其势各不相吞噬也。
故一讲和,则可以彼此皆奠枕而长存。
如不得已,交隙而用兵,又胜负未可知也。
如此而和,则和在彼,此皆可和之势也。
若乃我小而彼大,我弱而彼强,我衰而彼盛,乃欲请和,以幸旦暮之存,彼固不可知也。
盖和全在彼,擒纵在彼,彼何惮而拒我哉!
如是则利害晓然,尚或讲和于彼,则是速灭而已矣。
西汉之与匈奴,本朝之与辽虏,和也皆以安强盛大相若也,相与之和,盖和在彼此。
匈奴犹为汉患,辽虏数惊边鄙,正犹禽兽豺狼不可以信义结也。
虽然,曾不至以为大患者,以其皆可以相制服也。
及观六国之与秦和也,秦未尝不欲和也,秦欲用兵而自若也,卒之一朝乘机,遂一举而灭六国,此以小和大之明验也。
石晋之与契丹和也,契丹未尝不与之和,既和矣,契丹倨嫚自若也,终之一旦豺狼易心,耶律德光一举而灭晋,此亦弱和强之明验也。
不必更求远證,我太祖太宗之肇造也,其割据诸国,亦尝告和于本朝矣,未尝不纳之和也。
及其机可乘,则命将出师,破而灭之,如取诸掌耳,曾何害于和哉!
此亦衰世之明验也,可不鉴哉!
可不戒哉!
则今日之和,诸公不过谓梓宫可还,中原可复,不暇他虑耳。
曾不思不测之虏,今甚大矣,甚强矣,甚盛矣,积岁累时,方以有心于此哉?
我鄙我图,必万计以规万全。
一旦当连兵未解,忽若风雨退散,鬼神潜藏,欲还地而修和于吾,我固当思曰:「彼何为而畏我怜我爱我,而遽和我哉」?
顾此贼计之见啖,亦晓然矣。
不知阁下明智独步当世,何为独不悟此?
柰何今之市井愚夫愚妇皆能知此虏之计,若阁下果独不知之,是不智也;
傥阁下知其不可和,徒媚宰相取尊官,遂噤默而不以告吾君,是不忠也。
为大臣而不智不忠,果可以安国家、利社稷乎?
况今圣主以孤孑之身,独立于上,基本单寡,隤废而易拔,其危又万万于靖康,又岂堪复当此不测之虏乎?
何阁下为御史则能言人之是非,今为执政遂不知其非耶?
安有身为大臣,坐视君上贬屈尊称,臣于丑虏,恬不为恤?
诸公世事儒业,号为知书,此岂平昔所学于圣贤致君之事业哉!
今天子以祖宗之天下,承祖宗之大统,因臣民之爱戴,建大号,即帝位,于今十有三年矣,天地社稷宗庙神灵实式临之,今无故遽为番犬傲弄,而一旦贬屈于是耶?
阁下勿谓目前灭裂支梧,可以欺天下,数月虏使复至,前事固在,今不改为,自兹将见朝廷戎诏不暇矣。
此事于古无有,唯唐高祖之初未得天下,始尝臣事丑虏,以图大事。
石晋契丹以建国,遂有此厚礼,然其终亦遂为所灭。
其后则国家肇造之初,南唐李煜尝规模自贬尊称,降损省府,取媚本朝,以乞须臾之命,然卒亦无效。
此盖强弱盛衰之理使然,固不可以取媚存也。
今国家兵籍非不甚众,诸将非不有人,但当谨谋谟于帷幄,收虏币以赏战士,期之岁月,何患中原之不复,梓宫之不还,太后、渊圣之不归?
诸公能早暮以思致君尧舜,乃不念之,而日求臣事于丑虏,欲诛民之膏血以充虏币,而不知愧,岂不哀哉!
若此数事,以平日观之,宜非望于阁下所肯为也。
设若主上睿谋独断,未悟虏机,阁下宜思天下所以责望于己,固当身先百辟,抗议廷诤,虽鼎镬在前,当无顾避。
此诚越国之男子也,扬名夷狄,功显圣朝,非阁下而谁?
况天子仁圣,容受直谏,礼貌大臣,阁下虽犯颜撄鳞,甚不过夺职宫祠而已。
此而不为,是阁下惜濡足之故,而不救天下之溺。
不止姑谩一言而已,又扬誉欺天下曰:「前日非我力争,安得杀礼遽至于是」?
某虽至愚,犹不之信,况有识之士哉!
褚遂良高宗武昭仪,卒至还笏殿陛,乞骸骨归田里,将甘心贬死,若此斯可谓大臣矣。
赵中令太祖皇帝,尝为一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进,太祖不肯用;
他日又问,复进而不用;
如是三,复问,而中令卒不易前人。
太祖怒甚,裂其奏掷置殿陛下。
中令不动,󲦤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
他日又问,复以碎纸补缀以进。
太祖大悟,终用二臣。
某窃谓官二臣,此朝廷至细事也,而赵中令犹确然,终不夺于太祖之盛怒而卒用之。
大臣事君,不当如是耶?
况今日事实系宗社存亡,阁下忍轻于诡随乎?
事已急矣,今诸公偃蹇自为得计,昂然百僚之表,施面目于通衢,出入称参政以耀聋俗,此何为耶?
向使他人居阁下之位,为阁下之为,阁下适在远外,五松闲澹而视之,岂不笑绝冠缨也哉!
阁下平日之志自许如何?
今一旦昏于利禄,门生故吏往往又从而谄谀阁下为伊尹、周公之才,某窃恐阁下必不自知其非,犹以谓目前之虚誉可以袭而取也,不知今天下之人已极日讪笑阁下平生之伪矣。
某独不忍退而非诋阁下,辄以所闻告之左右。
傥阁下不此之恤,将使后世书之史册曰「此卖谄宰相以取执政者」,阁下能堪之乎?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阁下自为谋可也。
《春秋》之法责备贤者,某区区之心,犹冀阁下尚能改悟,力解社稷之祸,挈而置之安存。
不然,不得其职,自可引身而去矣,岂可与卖国之奸谀甘心低头,共槽枥而食耶?
以阁下曩时挺挺之节,必非护前而不悟者,某所以未敢遽绳阁下以贤者之责也。
丞相秦公方且含垢忍耻,不避天下之讥骂,力专误国之谋,倾心黠虏,犹卢杞以百口保朱泚李林甫以忠诚称禄山,非某疏逖之言能入也。
参政孙公,某之舅子,平生龌龊谨畏,天下初不以此责之。
今日可任《春秋》之责,唯阁下耳。
今公论藉藉,又谓阁下乃丞相之门生,顾以私恩不敢违,其果然乎?
某闻大臣事君,当知有社稷,而不知有其身;
知有君上,而不知有私门可也。
参政如不为私恩,请亟破误国之谋,尽发黠虏之诈,历告吾君,罢绝使命,收还金币,正天子之尊号,薄黠虏之聘礼,饬诸将之兵备,扬问罪之先声,传檄中原,各保境土,人自为战,以待王师,一切改辙而图之。
然阁下姑欲爱惜名位,随群而入,逐队而趋,亦以谓虏必可信,和必可讲,礼币可供,百索可从,自今以往,不加赋而用度自足,皆有以为善后之计,而某乃州县细吏,敢将狂瞽之说,荧惑视听,则请直以此书上之天子,置于典宪,某所不辞。
愤激之次,方寸乱矣,引笔行墨,不觉言多,惟阁下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