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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丞相1137年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六、《卢溪文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
年月日,具位姓某谨斋沐裁书,献于某官阁下:某闻天下大乱,必有英伟豪杰之士出于其时,以任一世大事。
当危疑颠覆之变,众人仓猝惶急,鲜有不失其守,而独能顾视若閒暇,举万物无足以动其心者,此人不特有超世之才,而其气有以胜天下。
故能整齐乾坤,洗光日月,成就大事无一蹉跌者,皆由其气有馀于中,而规画处置不摇于外也。
古之建大勋者,未有不先定其谋而措之于事。
伊尹相汤,使君尧舜之君,使民为尧舜之民,其说已兆于畎亩之中。
管仲相齐九合诸侯、攘夷狄,虽霸者之业,亦决于初见齐侯之日。
汉高祖兵衄于楚,下马踞鞍而问张子房,谓英布黥布姓英氏。)彭越两人可急使,而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卒破楚兴汉,用此三人之力。
诸葛孔明高卧隆中,一见先主,与之论曹操孙权人物,先取刘璋,资巴蜀之饶,以争天下,终其身无一言不验。
历观前世君子遭风云之变,支倾危,整奔溃,气为主而谋辅之,是以临大事而不乱,否则遇事仓惶,鲜不至于败者。
国家曩时承平久,武备微,朝廷狃于宴安。
宣和之末,变生仓猝,虏骑临东都城门,公卿大臣搏手无他策,进不能战,退不能守,其计止于求和。
相公力陈攻战之策,出身为社稷,犯不测之险,几成大功。
是时京师甲马劲卒尚可以战,若席卷以出,可一鼓而俘也。
至今忠臣义士愤惋叹息,以谓当时若用相公之谋,岂复有后来之祸?
其事昭若日星,今皆可覆,不惟当时可用,而至今犹可用也。
岂非气有以盖天下之人,而谋虑有以审天下之势耶?
自险人柄朝,十年之间,宰相更用事,率不过一二岁罢黜,大抵规摹一律,皆出于卑陋浅近,不足以兴起天下之大事。
日者宗庙社稷之灵,启寤圣主,赫然排群议,起相公于寂寞之滨。
淮甸用师,控扼上流,岂特当一面而已,实安危之机也。
相公之志气已见于靖康之初,其关天下所以治乱存亡者,固非一介愚儒所能窥测。
今尚有可言者,皆相公之细事而犹未获见也,岂经营军旅之急而未暇耶?
盖天下之事有若甚微而其势甚大。
治乱之萌,莫不有势,言治者必审其势于未形之中,无使至于乱。
若坐观其变而安于所忽,则恐至于不可救。
且今日大势所可忧者,人心最为可畏,而夷狄不与焉。
人心或摇,何事不生,其祸有甚于夷狄;
人心宁而天意得,则叛臣逆贼可搴旗而下。
夫与强敌对垒,而我之国与民不可使先困。
若一战而得京师,再战而下河北,此亦用兵必然之势也。
然以先困之力,供此必然之势,而欲措其国于久安,有道于此,惟使吾不先困而已。
今诸军大将气色精明,张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十万,所向无前,可以大举,然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大举之后,其势不一,用事者固尝历算周思,审其势而逆为之计矣。
不然,恐事至而惑,忽有蜂虿起怀之变,度其力不能任则辞而去之,使他人任其责。
于斯时也,相公其当之乎?
盖虑不先定,不可以应猝,惟沈识远虑,高视世表者,能经画大势于无形之中。
天其意者亦俾相公究知天下疾苦,稔熟具瞻,然后当国。
盖此亦大事,存亡之所从出,决非近日数君子之所能办。
何哉?
其规模狭陋,不知变更,所以治具卒不张阐
相公即日任其责,其监数子之失,亦思有以易其辙乎?
裴度之讨淮西,切于馈饷,皇甫镈以聚歛勾剥为宰相,而极论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
时帝方倚破贼,而度之言如此,卒成伐蔡之功。
近世有王朴者,为周世宗献平边之策,鉴唐晋之失,其说曰:「观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术。
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与天意同则无不成之功」。
五代衰乱之时,而知出此,使遭明主,其所就当如何?
暨我艺祖平定四方,攻取之略皆如言。
然则自古贤人君子之举事,虽行师调度之急,未有不以人心为本也。
不然,德宗之讨李希烈宰相非其人;
陈京赵赞请税屋架、贷贾缗,内怨外忿,卒至于乱,其效亦可见矣。
今国家军旅方兴,供亿无涯,而某乃于此时区区言人心可畏,盖畏人心则暴歛豪夺之法不得施于今日。
然而兵食不足,岂无说乎?
尝试以江西考之,财用自有本源,未尝竭也。
每有军需,转运司飞符急于星火,止曰于诸司封桩内要若干而已,至于本末盈虚之数,封桩之所从出,转运司盖懵然不知也。
州县乘其急,缘之为奸,无所不至,不独于此时获免贪惏之罪,而转运司复称扬其才,以为能办事
此风一煽,人争为之,委官刬刷,络绎在道,惟取空文,视历尾见在凭供帐状而已。
至于盗隐乾没,则纳赂胥吏而不究,刬刷之官虽欲加意,而本无才术,漫而不能省也。
如此则虽山海之物,椎肌斲髓以供,终莫能赡。
盖财用之失,其源非特诸路也,上自朝廷主计之臣,一切出于无术,唯闻卖官爵、降度牒,甚者至于歛僧道、卖户帖。
此虽不得已而行,官司如能尽收其钱以济军兴,犹有所补,今则徒知卖且歛而不复检校其亏赢,则所失亦多矣。
厥今天下所以大弊,皆原于小人先坏其法制,然后得肆其奸,由是廉耻道丧,守宰狼藉,狱以贿成,民气冤塞,枉不获伸,则揭挺报雠,白昼杀人,因以亡命,遂成凶盗。
且天子以生人付守宰治之,使其不能自辩于刺史县令之庭,而白刃相雠于闾里之中,官司坐视而不能讨,天下之乱有大于此者乎?
江西盗贼所以未荡平者,其衅皆如此。
夫非官吏刻剥驱迫以成,则不平而报雠以起也。
近者官司尚不究其源,常抑压被害之家,使不得诉,而反为好语以自媚于贼,以此为消盗贼之术,无乃阔疏而不当于人心?
恐衔冤之民不逞,亦操戈而起,则冤愈烦,而盗贼不胜其多矣。
去年相公初来镇南诸州,盗贼震恐,缩颈不敢摇。
厥后闻有小人妄言利害,献招安之策,于是群凶复跳聚山林,而阴结州县,以求招安
大抵近时盗贼剽掠金帛,皆以啖州县之吏及士大夫之不廉而能游者,遇官兵捕迹急,则议请招安,以缓诛讨。
且今日所谓盗贼者,非有奸雄才智之人,徒锄耰棘矜,依险阻劫财币耳;
所至聚落,复有豪民为之囊橐,其根株窟穴,姓名皆可识也。
官司若先究治州县之吏而责囊橐之家,则一保伍之力可按图而缚也。
此小盗而官不能治,恐养成异日背胁疽根,忽然溃裂四出而不可救,则岂止数倍今日之力哉!
伏愿相公视今日之弊,须痛扫除。
盖因循茍简之习,虑不及远,自以祸灾可以无及其身,考之于古,旷日持久,未有能免于祸灾者也。
虽然,贤人君子尚有可以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今日则恐灾稔祸变而悔之无及。
相公即日入觐天子,秉钧轴议论大事自有素定之谋,其计秘,世莫得闻也。
江西书生,天禀介拙,宣和初得官湖南,见上下怠玩,无益于时,归卧山间十五年矣,未尝识中朝士大夫。
唯是仰服相公之勋德赫然惊人,平昔无因进望履舄。
今兹伏遇相公开藩,作镇一方,招纳天下之士,不问疏贱,则采取风俗利病、闾阎所患苦者数事,别为劄目,随书以献。
直率愚衷,惟相公察之。
不宣。
某再拜。
尊号疏 其一 西汉 · 韩信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亡道,天下诛之。
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
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
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
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
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汉书·高纪》下:五年正月诸侯上疏。)
上疏陈政事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五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
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
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
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
《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
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
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
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
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
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蔧,操刀必割」。
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
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淆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
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
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
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淮南,六七贵人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
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
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
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
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
陛下虽贤,谁与领此?
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
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
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
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
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
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
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
胡不用之淮南济北
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
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
韩信倚胡,则又反;
贯高因赵资,则又反;
陈豨兵精,则又反;
彭越用梁,则又反;
黥布淮南,则又反;
卢绾最弱,最后反。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
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
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
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
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
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叛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
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尰。
一胫之大如要,一指之大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
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
病非徒尰也,又苦蹠戾。
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
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
惠王,亲兄子也;
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病尰也,又苦蹠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
上也。
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
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后汉·西域传》注引作缯彩)以奉之。
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
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
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
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
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得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
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
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窃料匈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
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故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
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
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
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
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
借父耰锄,虑有德色
母取箕帚,立而谇语。
抱哺其子,与公并倨;
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
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
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
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
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
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
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然其遗风馀俗,犹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
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
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
矫伪者出几十万石,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
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
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
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
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
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
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有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
此业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
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
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
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
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
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
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
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太保周公太傅,太公为太师
保,保其身体;
傅,傅之德义;
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
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
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因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
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
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
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
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
学者,所学之官也。
《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
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
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
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
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
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
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
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
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
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
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
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
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
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
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
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
使赵高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
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岂惟胡亥之性恶哉?
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
又曰:「前车覆,后车诫」。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
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
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
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
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
天下之命,县于太子
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
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
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
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
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
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
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
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
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
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
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
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
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
或道之以德教,或驱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
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
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
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
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
夫天下,大器也。
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
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
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
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
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
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
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
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谕也。
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
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
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
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
被戮辱者不泰迫乎?
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
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
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
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
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
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
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
如遇官徒,彼自为也。
顽顿亡耻,奊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
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
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
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
主将何便于此?
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
俱亡耻,俱苟安,则主上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
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
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
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
吾遇子有礼矣」。
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
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
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扡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
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
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
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
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
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
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汉书·贾谊传》:是时匈奴强侵边,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拟地过古制。淮南济北王皆为逆诛。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云云。)
上疏谏王淮南诸子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窃恐陛下接王淮南诸子,曾不与如臣者孰计之也。
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
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
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
此人少壮,岂能忘其父哉?
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伯父、叔父也。
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也,发愤快志,剡手以冲仇人之胸,固为俱靡而已。
淮南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
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策不便。
虽割而为四,四子一心也。
予之众,积之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之中,即疑有专诸、荆轲起于两柱之间,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
愿陛下少留计(《汉书·贾谊传》:文帝淮南厉王四子皆为列侯,知上必将复王之也,上疏谏。)
庐江四辨 其一 庐江 唐 · 卢潘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二
凡作事必法古。
名地者必求于古。
地而不古。
失其地矣。
秦一天下。
破国为郡。
名地者唯求于禹贡与山海经。
始皇二十六年
扬州之地为九江鄣郡会稽
九江会稽出禹贡。
鄣出山海经。
按海内南经云。
三天子鄣山在闽西。
注云。
歙县东。
浙江出焉。
海内东海云。
庐江出三天子都。
入江彭泽西。
注云。
彭蠡
彭泽县西是也。
经又曰。
一名天子鄣。
江南之鄣。
由此名也。
庐江彭蠡西涯。
庐江以立名。
项羽英布九江王
尽有扬州之地。
汉高九江淮南
即封淮南王
十一年诛。
皇子长为淮南王
孝文八年长死。
徙封长子安为淮南王
赐为庐江王
勃为衡山王
应劭曰。
庐江故庐子国也。
考寻载籍。
古无庐国之名。
庐江为庐戎之地也。
按左氏传。
卢戎亦曰庐。
宣城西山中。
误以中庐之庐为庐江之庐。
后人因迷而不悟。
按汉书诸侯王年表。
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
颜注云。
庐衡二山名也。
衡即今霍山
东汉地理志。
建武十年六安国
以县属庐江郡
郡十四城。
有舒浔阳襄安
郡南有九江
东合大江
大江之南与彭泽相接。
既得浔阳
浔阳庐山
庐山庐江而名。
古矣。
庐江之地。
包江南北而有之。
景武庐山记云。
匡俗周威王时
生而神灵。
居于此山上。
世称庐君
则是因山为号。
不因为庐而名山。
西域法者曰惠远
庐山记。
不知所始。
乃曰匡俗出殷周之际。
结庐上因名曰庐。
其谬甚矣。
豫章旧志。
俗父与番阳吴芮佐汉定天下而亡。
汉封浔阳
武帝南巡。
明公
不因而名愈明矣。
余故曰事必法古。
名地者必求于古。
庐江自山海经所谓出三天子都者是也。
今山在彭蠡之上。
亡其所谓庐江者。
事移事古名与地改故也。
又按经云。
浙江出三天子都在其东。
地理志云。
浙江黟县南率
东入海。
率则歙。
浙江是也。
率山歙州南。
连延而西曰浙岭。
浙水实出其阴。
又西走彭泽
凡三百里。
并水出山阳者。
皆西流汇于彭蠡
庐江乎哉。
是必一水也。
又按今浔阳江州大江之南。
浔阳大江之北。
名地为国者。
岂限江之南北哉。
求于古而已矣。
庐江之国。
自山海经而名者为是。
玉芙蓉 明 · 沈鲸
 出处:六十种曲 双珠记 第三出
丰姿虽冠冕。
气色殊难辨。
你印堂昏暗。驿马发动。必有远戍之苦。生:应在几时外:即见了。
苦来朝戎装远离乡田。
咳。不好说得。生:君子问灾不问福。
但说不妨外:你到那里。又遇孛星为敌。要见
圜扉淹滞冤终雪。
骨肉参商事可怜。
生:若如此。
怎得出身之日。
外:无伤。
英布当刑而王。
那时卑人助一臂之力。
转危为安。
功名又在远方。
看你男女宫明显。
又主令郎高第。
官居清要。
生:命既折挫。
岂望身荣子贵。
外:非卑人虚美之言。
数皆前定。
生:应在几时外:也发得迟。要见
功勋建。
须十年始现。
羡桥梓同荣。
断应缉续破应圆
桓子新论:言体 其四 东汉初 · 桓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十三
世有围棋之戏,或言是兵法之类也。
及为之,上者远棋疏张,置以会围,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胜。
中者则务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故胜负狐疑,须计数而定。
下者则守边隅,趋作罫目,以自生于小地,然亦必不如。
薛公之言黥布反也,上计云,「取吴、楚,并齐、鲁及燕、赵」者,此广地道之谓也;
其中计云,「取吴、楚,并韩、魏,塞成皋,据敖仓」,此趋遮要争利者也;
下计云,「取吴、下蔡,据长沙以临越」,此守边隅,趋作罫目者也。
更始帝将相不能防卫,而令罫中死棋皆生也(《史记·黥布传》集解,《文选·博奕论》注,《长短经》二,《国权》,《御览》七百五十三,《意林》)
诏告隗器(八年) 东汉 · 汉光武帝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一
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佗也。
高皇帝云:「横来,大者王,小者侯」。
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后汉·隗嚣传》)
牛邯 东汉 · 王遵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三
遵与隗王歃盟为汉,自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十数矣。
于是周洛以西,无所统壹,故为王策,欲东收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乱。
数年之间,冀圣汉复存,当挈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
生民以来,臣人之势,未有便于此时者也。
而王之将吏,群居穴处之徒,人人抵掌,欲为不善之计。
遵与孺卿,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
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扼腕,垂涕登车。
幸蒙封拜,得延论议,每及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言。
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拒要阨,当军冲,视其形势何如哉?
夫智者睹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终申策画复得。
夷吾束缚而相齐,黥布杖剑以归汉,去愚就义,功名并著。
孺卿当成败之际,遇严兵之锋,可为怖栗。
宜断之心胸,参之有识(《后汉·隗嚣传》)
与史相书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鸿庆居士文集》卷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四
某去国四十年,虽无门下平生之素,而投老待尽之身,已在相公包荒纳污之地矣。
恭惟太上皇御极三纪,一日断自圣心,追述尧舜禅让于数千载之后。
新天子践祚,大丞相登庸,感会千龄,亲逢一旦,得时得位,固已如圣制之所褒扬,而缙绅秉笔之士,道古今而誉盛德者,亦已毕陈于前。
某辄荐一得之虑,庶几有补于万分,相公试垂意观之。
某伏见靖康之变,二圣播迁,中原陷没,八叶皇族,二百州生灵,皆被其毒;
御营使劫寨,大学生伏阙,庙堂诸公拱手坐视,共成此祸。
高官大职,生荣死哀,无一人以误国得罪者,于是好胜乐祸之人,朋附益众,相师成风。
投袂斫掌,踊跃用兵,或欲折尺箠笞其背,或欲请长缨曳其颈,或草檄书肆骂,或折辱其使者,以快一时之愤,岂不壮哉!
而激怒强敌,挑发兵端,谁当任其祸者?
夫强弱众寡之势,如东西黑白,三尺童子皆知之矣。
度长挈大,惟有南北解仇,可以纾君父宵旰之忧,赤子肝脑涂地之害,又须人主屈己遣使寻盟,有司聚财输纳贿赂。
可以营废田矣,当广募耕种之夫;
可以蒐锐卒矣,当历选骁勇之士。
教习器械待其精,储峙金谷待其富。
皆国家閒暇无事之所为,非一朝一夕之所能办。
而当政用事者多以次选序进,无得君者,一人誉用之,一人毁去之,汎汎然如寄客。
视吾身且不能自保,安能拂众人之情,来易至之责,待未至之功也?
又自度他日之祸,未必及己,故不若雷同和附,寄之后人。
今者相公以潜藩之旧,为天子股肱心膂之臣,举世誉之何所加?
举世非之何所损?
倚注之重,屹若柱石,不可摇动。
某所谓寄之后人者,相公当之矣。
所以启事所陈,以为分莫大之忧,非所以为宠也。
项羽背义帝之约,王沛公汉中,诸将皆怒请战,独萧何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
帝曰:「何为乃死也」?
曰:「今兵不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
帝于是翻然,趣驾汉中
张良因劝烧绝栈道,示无西意。
当是时,虽有萧何之谋,张良之智,不能以弱为强抗项羽,亦明矣。
其后韩信,拜为大将请遣使连英布,分地王彭越垓下之围,三将并力,遂破楚有天下。
自今观之,迁蜀烧栈,人见其趯然卷甲远去以避其锋,而不知灭楚之计已定于此一隅之地矣。
知彼知己,善始善终,谋国者固如是乎?
某老且死,尚譊譊献其愚者,他日戎马在郊,大将忽有乘舆视师之请,则言之无及矣。
干冒威尊,汗流至踵。
凌正言绍兴二十六年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五、《鸿庆居士文集》卷一七
谤焰有爇天之势,何负而独遭?
漏泉无择地之偏,卒归于一洗。
繄卿大夫悼屈哀穷之助,为愚不肖残年投老之光。
伏念某蚤触祸机,久婴罪罟。
两怒益恶,更谓盗丘;
三尺深文,论为黥布
固已悟昨非而自屏,岂应讼故怨以求申。
会上圣之作兴,当大贤之特起。
有骓有駓,有骐有骆,一空冀野之群;
非龙非螭,非虎非罴,出应渭滨之卜。
拔茅汇进,推毂相先。
善类攸归,国人所慕。
兹盖伏遇正言矜愚容众,汎爱亲仁。
哀此陈人,未编于鬼录;
借之馀论,俾复于官联。
未知论报之方,但有循涯之愧。
破甑固已归于瓦砾,何所用之?
故车犹可备于薪蒸,未忍弃也。
虞美人草 南宋 · 舒岳祥
咸阳一火烧天红,重瞳将军帝业空。
欲据彭城作盟主,汉王随手定关中
垓下楚歌闻太晚,帐前惊起途已穷。
当时楚士尽汉归,只有虞兮心不离。
悲歌泣下计何短,项王去后知属谁。
世传姬死横中道,怨魄悲魂化青草。
年年摇曳舞春风,枝似柳条花似
罗衣犹自作吴妆,也似美人颜色好。
有人传曲入丝桐,宛转吴音泣帐中。
试将此曲花前奏,花能起舞腰肢弓。
但疑此事史无书,项王溃去姬何如。
只应歌罢王自走,不为虞兮一回首。
死耶禽耶两不知,流传想像寄花枝。
人生变化那可料,蜀王曾化为子规。
楚王剽悍骨肉叛,项伯私汉无亲臣。
范增怒去黥布反,生死相随一妇人。
吕雉前曾入楚军,项羽还之亦有恩。
虞死不怜王土葬,帝王岂为儿女仁。
道人能识此花名,老人为造花枝曲。
我歌此曲花当舞,更使今人泪相续。
项羽(二)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一、《莲峰集》卷七
古之英雄,其力之强,未有若项羽者;
其败之亟,亦未有若羽之亟者,此其故何也?
尝读史,见楚汉转战,以必争成皋也。
不然,羽之亡不至若是亟也。
沛公长者,天下之所归;
暴害残贼,故天下去之速。
且当是时,齐、魏、燕、赵、九江已尽入汉,孤立无与为助,而又轻用其锋,使汉得乘其弊。
是数者所亟败,而岂在成皋之得失哉?
虽然羽之势固必亡,然汉之君臣论战,皆无足当者。
使裒百斗之锐,亦足与旷岁相劫,而岂遽至于遁哉?
夫人必有羸疾之久,筋力精气悉已耗散,一旦赫然就尽,此无足怪者。
至于雄勇健特之人,冲击水火,冒犯风雷而不少衰,而亦卒然不救,此必其有所重伤亟困,以至于此也。
呜呼,羽之强亦必其形势有所大去,故其败若此速也。
且楚汉百战之场,实当中原八达之地。
使其无有要害岩险为之阨塞,则楚汉之成败将决于一日之间,而又何俟夫百战哉?
夫惟当时之势,楚东而汉西,而成皋以天下之险介其两间,以限二国之冲,彼此皆不能以踰焉。
故相持而不决者数岁,使其不然,则高祖可以长驱于楚之彭城亦可以直捣汉之关中,而又何难哉?
东击齐,成皋不可守,故汉得以劫五诸侯兵,直指彭城,据羽之巢穴。
幸其兵败,故引而西。
亦知天下之势在此而不可缓也,故百战京索荥阳间而必取之,既得而使枞公守之。
汉亦力破而必据之,及汉败于广武,而成皋复归又使司马咎守之,戒勿与汉战,俾汉无得东。
是时汉已失据,欲退保巩、洛
会听郦生计,故复留,遂尽锐诱司马咎而破之,成皋始复入于汉,而羽明年遂亡。
此其理岂不昭然甚明也哉?
今夫猛虎负嵎,咆哮而凌厉,虽使万夫戈而不可向。
及其失势,奔走平地,则匹夫设阱取之,如杀狐兔无异也。
向使成皋,出入乎其间,以冲汉之腹心,汉将为冲轶之不暇,而能窘哉?
惟其形势一决,使汉得通兵于东,追固陵,韩、彭、英布四面以至。
当是时,欲不亡得乎?
故夫兵家之要,必求重地以为门键,出入往来之孔道而重扼之,以制敌之命,不然则反为敌制。
汉之成皋光武河内,唐之潼关,皆当时所谓孔道者也。
汉惟得成皋而楚亡,光武河内,故河北遂定;
唐惟一潼关禄山得以西,唐社几不血食。
然则兵家孔道之所在,其可不谨之欤!
肉刑议 东汉 · 孔融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三
古者敦庞,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简,一无过失。
百姓有罪,皆自取之。
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教。
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
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
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也。
求俗休和,弗可得也。
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
夙沙乱齐,九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
不能止人遂为非也。
适足绝人还为善耳。
虽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
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
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
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苟革其政者也(《后汉·孔融传》,又见《御览》六百四十九引《续汉书》,又袁宏《后汉纪》》三十,《晋书·刑法志》《艺文类聚》五十四,《通典》一百六十八。)
风俗通义佚文卷四:氏姓上 其二十四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九
肥氏。
汉有肥韶,英布将肥赫(《通志·氏族略》。案:「肥赫」即下条之「贲赫」。)
为曹公作书与孙权 东汉末 · 阮瑀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三、文选卷四十二
离绝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
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
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
孤怀此心,君岂同哉!
每览古今所由改趣,因缘侵辱,或起瑕舋,心忿意危,用成大变。
韩信伤心于失楚,彭宠积望于无异,卢绾嫌畏于已隙,英布忧迫于情漏,此事之缘也。
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岂若淮阴捐旧之恨。
抑遏刘馥,相厚益隆,宁放朱浮显露之奏。
无匿张胜贷故之变,匪有阴构贲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舋也。
而忍绝王命,明弃硕交,实为佞人所构会也。
夫似是之言,莫不动听,因形设象,易为变观。
示之以祸难,激之以耻辱,大丈夫雄心,能无愤发
苏秦说韩,羞以牛后,韩王按剑作色而怒,虽兵折地割,犹不为悔,人之情也。
仁君年壮气盛,绪信所嬖,既惧患至,兼怀忿恨,不能复远度孤心,近虑事势,遂赍见薄之决计,秉翻然之成议。
刘备扇扬,事结舋连,推而行之。
想畅本心,不愿于此也。
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怀集异类,喜得全功,长享其福。
而姻亲坐离,厚援生隙,常恐海内多以相责,以为老夫苞藏祸心,阴有郑武取胡之诈,乃使仁君翻然自绝。
以是忿忿,怀惭反侧,常思除弃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荣,流祚后嗣,以明雅素中诚之效。
抱怀数年,未得散意
赤壁之役,遭离疫气,烧舡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
江陵之守,物尽谷殚,无所复据,徙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
荆土本非己分,我尽与君,冀取其馀,非相侵肌肤,有所割损也。
思计此变,无伤于孤,何心自遂于此,不复还之。
高帝设爵以延田横光武指河而誓朱鲔,君之负累,岂如二子?
是以至情,愿闻德音。
往年在,新造舟舡,取足自载,以至九江贵欲观湖漅之形,定江滨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战之计。
将恐议者大为己荣,自谓策得,长无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
然智者之虑,虑于未形;
达者所规,规于未兆。
是故子胥姑苏之有麋鹿,辅果识智伯之为赵禽。
穆生谢病,以免楚难;
邹阳北游,不同吴祸。
四士者,岂圣人哉?
徒通变思深,以微知著耳。
以君之明,观孤术数,量君所据,计土地,岂势少力乏,不能远举,割江之表,宴安而已哉?
未然也!
若恃水战,临江塞要,欲令王师终不得渡,亦未必也。
夫水战千里,情巧万端。
越为三军,吴曾不禦;
汉潜夏阳魏豹不意。
江河虽广,其长难卫也。
凡事有宜,不得尽言,将修旧好而张形势,更无以威胁重敌人。
然有所恐,恐书无益。
何则?
往者军逼而自引还,今日在远而兴慰纳辞逊意狭,谓其力尽,适以增骄,不足相动,但明效古,当自图之耳。
淮南左吴之策,汉隗嚣纳王元之言,彭宠受亲吏之计,三夫不寤,终为世笑。
梁王不受诡胜窦融斥逐张玄,二贤既觉,福亦随之。
愿君少留意焉。
若能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效赤心,用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
上令圣朝无东顾之劳,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荣,孤受其利,岂不快哉!
若忽至诚以处侥幸,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谓小人之仁,大仁之贼,大雅之人,不肯为此也。
若怜子布,愿言俱存,亦能倾心去恨,顺君之情,更与从事,取其后善。
但禽刘备,亦足为效。
开设二者,审处一焉。
闻荆杨诸将,并得降者,皆言交州为君所执,豫章距命,不承执事,疫旱并行,人兵减损,各求进军,其言云云
孤闻此言,未以为悦。
然道路既远,降者难,幸人之灾,君子不为。
且又百姓国家之有,加怀区区,乐欲崇和,庶几明德,来见昭副,不劳而定,于孤益贵。
是故按兵守次,遣书致意。
古者兵交,使在其中,愿仁君及孤虚心回意,以应诗人补衮之叹,而慎周易牵复之义。
濯鳞清流,飞翼天衢,良时在兹,勖之而已。
朱石君中丞视赈淮上途中见示长句次韵二首 其二 清 · 姚鼐
 出处:惜抱轩诗集五
北临颍尾南灊六,寿春邑据东南局。
英布倔起逮刘安,豪杰兴亡如转毂。
列仙曾授《鸿宝》方,下客犹吟《楚词》熟。
山川极盛在一朝,钟离帝起乾符握。
自是萧条英俊无,草木八公皆赭秃。
惟馀㬥桀多劫人,每犯刑科俾荷木
先生欲革小人面,上书先请调均
夜犯霜风走旆旌,往问饥寒散饘粥。
《诗书》犹且待陶甄,桴鼓岂教惊井屋。
邻邦扰攘此安居,淮甸丰桑柘绿。
宋故资政殿大学士王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三、《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八
乾道元年六月左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王公病不能朝,上书致其事。
天子曰:「吁!
予旧学之臣也」。
遣中贵人挟太医诊视,出上方名剂驰赐问安否,络绎于道。
越四日,复请曰:「臣犬马之疾浸革,自度不复任陛下政事矣,愿乞骸骨,以终天赐」。
上恻然,始许致仕。
翌日癸未,公讣闻。
两宫震悼,辍视朝,赙金帛加等,赐龙脑香、水银以敛。
又诏太常撰日,有司除道,将临其丧,诸孤奏言:「先臣治命,蒙国厚恩,久备将帅,誓将捐躯战场,马革裹尸以归。
而大期奄至,得卧家箦以没,不敢屈帝尊临奠之礼」。
诸子具奏恳辞,得请而后已。
上益哀其志,赠公资政殿大学士左光禄大夫,进其子景辰秩一等,官其子孙七人,亲御宸笔,赐谥恭简,敕使者典葬事,丧舟所过州县,发吏卒护送。
所以隐卒崇终,赙恤有物,褒赠有告,节惠有谥,平生始终大节,合而志之,表之墓道,有碑有铭,恩赉光宠,极于哀荣,可谓盛矣。
公讳刚中字时亨姓王氏
其先信州弋阳县人,后徙饶州乐平
皇曾祖诚,赠太子太保
妣汪氏,新兴郡夫人
皇祖翰,赠太子太傅
妣彭氏,高平郡夫人
皇考宪,赠太子少师
妣吴氏,齐安郡夫人,徐氏,江华郡夫人
少师公英毅有大志,常曰:「世间事多不如人意,惟教子起家,可以大其门」。
至是公得位处显,番阳王氏为宋巨室。
公博览彊记,文章长于议论,傅经据古,不为空言。
绍兴十五年,发策殿中,擢第二名。
实暴发,自天子至大臣,皆论以为国器。
文林郎奉国军节度推官
有花树湖溉田数百顷,岁久湮没,常苦旱,公率并湖之民疏治之,复其故,岁以大稔,州民德之,为公生立祠湖上。
秩满,改左宣义郎
故事,当召试馆职
宰相怒公不诣己,授洪州州学教授
公不屑意待次里中,治一室,取旧书读之,榜曰「应斋」,赋千馀言。
所谓应者,不居人先,不为事始,履常蹈素,与物推移。
如撞千石钟,大扣大鸣,小扣小鸣。
如对百鍊鉴,胡来胡现,汉来汉现。
其大不荣而小不辱,其来不拒而去不追。
乘流遇坎,任运而已。
以是名应,实信践之。
二十六年,召见,谈治道中上意,擢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
今天子为普安郡,又兼王府教授
侍讲席,极陈古今治乱兴坏得失之故,君子小人贤佞忠邪之辨,所以起导聪明,有讽议切劘之益。
起居舍人,升起居郎编修神宗皇帝宝训。
书成,迁左奉议郎
磨勘左承议郎,除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公入谢、疏言:「禦戎最今日先务之急。
夷狄之情,强则犯边,弱则请盟。
今勿计敌国之强弱,盍先自治。
考练文武之材,以择将帅
拣汰冗食之卒,以蒐战士;
积谷以实边储,节用以备器械。
加我数年,国势富彊,将良士勇,彼请盟则为汉文帝,彼犯边则为唐太宗,伸缩在我,不亦善乎」?
上韪其言。
西蜀谋帅,大臣以蜀方备胡,宜得有文武威风识大体者。
上曰:「无以逾王某矣」。
左朝奉郎龙图阁待制制置四川,知成都府事。
御便殿临遣,锡镠带、象笏宠其行,赐亲札,所以眷顾拊存,恩礼甚渥。
敷文阁直学士
当是时也,大将吴璘累官阀至帅,其下姚仲王彦之俦亦建节旄
庞臣宿将,矜功负贵,雄视一方。
异时守帅以文令则于柔,而将吏骄蹇不用命;
以武竞则窒于暴,而上下相盻伺,不得其情,故人为难。
惟公检身以法,示人以礼。
内抚四路,外镇三边,上自大将,下至裨佐,开心见诚,不事声章,不立崖堑,驭军戢吏,恩威并行。
间遇边遽羽檄纷然,从容裁决,皆中机宜。
会虏骑度散关,人情汹惧,公跨一马,日驰百里,抵仙人原,吴璘大惊。
公曰:「大将临戎,义同休戚,安得高枕而卧」?
又遣腊书抵张正彦济师。
西师大集,胡马退舍,方议捷奏,公幡然倍道驰还,谓其属李焘曰:「将帅之功,吾何有焉」?
唶曰:「以身督战,而功成不居,公大度过人远矣」。
已乃差择军中将士为众所推者上之朝,备统帅之选。
蜀中人物如林,一时名人胜士与幕府参佐之贤,密疏以闻,充部使者、州刺史之任,所临有声,皆号称职。
于是百官趋前,万兵拥后,蛮蜑夷獠,小夫贱隶,近在肘腋閒,远至数千里外,目使颐指,翕然响应,无一辞怨议,真所谓有文武威风识大体者也。
州城缺坏,凡可踰者三十馀处,公周视太息曰:「事孰有急于此者」?
即日饬吏属,起羡卒,具糇粮,蓄财用,伻图庀工,立表受事,计日而成,民不知劳。
高墉巨壁,周若干里,坚壮可支十世。
诸军汰遣使臣千馀辈,有困绝不能自存者,公曰:「使之执兵冒白刃于少壮之年,而斥弃于既老之后,非朝廷意」。
悉召诣府。
犹有驰射可备战守者,复其禄秩,奏用禁军缺额粮廪之。
其罢癃不堪事,则给义仓,遂无失所者。
威、茂、叙、泸四州地接西南夷,边吏贪功,夷人不堪,则屯聚而为寇。
公始下令,敢有妄动挑发争端者斩以徇。
自是两地宴然,讫公去,无一人犯塞。
四路榷酤,岁课不登者五十万,监吏无能否皆不能办,徒空文耳,公奏除之。
夔路例给盐充籴本,官吏并缘,所给才十之二。
忠州太守杨光薿知其故,令官自鬻盐,得钱籴买,不以累民,忠人大说。
公推其法于一路,至今人蒙其利。
成都万岁池广袤十里,溉三乡之田,皆为沃壤,积久填淤。
公集三乡夫共疏之,累土为巨防,表以石柱,植榆其上。
州人指曰:「吾公之甘棠也」。
府学礼殿,东汉兴平中所营,最为旧屋。
崇宁中推三舍法,又建新学,连甍接栋,几至万础。
遭时多故,师生之庐日入于坏。
公属九县修复之。
蜀之父兄欲进子弟于学者,争出钱以佐财费,轮奂一新,尽复其旧。
又命工葺诸葛武侯张文定公祠庙,作而新之,具牲醴,率州之宾属拜焉。
地有黄巢墓,延袤,樵牧不敢犯,公曰:「潼关,转寇陈、蔡,遇朱全忠李克用之兵,连战大败,挺身东走,至泰山狼虎谷,为时溥追兵所杀,函其首献于朝,安得墓在此」?
命夷之。
妖人王思聪,挟女巫,蓄一蛇,昼夜聚男女为妖。
公曰:「左道惑众,乱之萌也」。
命杀蛇,黥思聪,徙之远方,而境内淫巫为妖妄者皆自戢。
人绘公像于文翁张文定之次,置别室祠祀之,谓公视二人为无愧也。
天子受内禅,恩迁左朝请郎
又以宫邸之旧,进左朝奉大夫,召赴行在。
于是公帅蜀三年矣。
两蜀自刘旴、王均李顺之乱,奸讹朋兴,众心危惧,日三四惊,无宁居者。
时有马正惠文潞公张文定随事镇抚,皆以功名著称天下。
建炎以来,北胡拥众数万,窥,朝廷宿重兵扼剑门之险。
积三十年,师老财匮,非若曩时群盗窃发,啸聚乌合,可以应手扑灭而定也。
公挺一身以折千里之冲,护诸将以抚三军之众,禁戢奸盗,护养贫弱,内外斩斩,不闻疾步急呼。
军食岁为米百万石,为钱二千万缗,而犹有调发不时之须,公为更关钞法,请给度牒,以贷仓猝急征暴敛之患。
有旨下阶、成、岷、凤四州,刺丁壮为兵,群言籍籍以为忧。
公建五害奏罢之。
免符下,而欢呼之声震山谷。
其规模宏大,垂裕悠远,与前后数公相望百年,如出一手。
比公去蜀,父老填道,遮留不得去;
既去,有追路数百里而后还。
公寻具奏,以足疾不良于行,请祠甚恳,得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归次番阳,营一圃,植巨数千梃、数百本环之,号「竹坞」。
谓人曰:「上恩许暂劳,实终焉之计也」。
会胡马南牧,两淮震扰,有旨促召,日一再至。
公闻,单马见上。
问战守之策,公曰:「靖康国破,二圣北迁,中原陷没,亿万生灵肝脑涂地,皆兵将不任,谁与战?
靖康尝防河矣,建炎又防江矣,而虏骑长驱,超邑越都,如践无人之境,谁与守?
且当慝瑕忍垢,与之通和,得岁月之顷,选将厉兵,坚城锐器,为不可胜以待之。
战则有搴旗斩将之功,守则有金城汤池之固矣」。
上曰:「善」。
翰林学士
公避祖讳,辞不受。
命改除礼部尚书直学士院、兼给事中
上即位,为卤簿使。
一日,上御内殿,召公,命坐赐茶,询当世之务。
以上即政之初求治太锐,对曰:「道远当驯致,事大难速成。
高帝汉中僻陋之国,人知畏楚矣,独范增知有灭楚之志;
句践会稽一岛之上,人知事吴矣,独伍员知有报吴之役。
今陛下坐薪尝胆,欲刷四夷之耻,万分未得一,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矣」。
所以陈先后缓急之方甚辨。
已而使人自虏中得其要领还报。
除公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明年,当乾道元年,进同知枢密院事
公曰:「战守者实事,和议者虚名,不可恃虚名害实事」。
又奏疏论四事:「一曰开屯田。
赵充国建屯田十二利,以破灭先零,为万世法。
本朝太宗皇帝何承矩为屯田制置使,垦辟旷土,千仓万箱,充满塞下,无馈师劳民之费,而出入守望,带刀佩剑,有捍边固圉之实。
功效卓殊,具载国史,可举而行。
二曰省浮费。
国有财用,非天不生,非地不养,非人不长。
收之有时,取之有数,止于是矣。
而不急之务,无名之费,蠹耗殆尽。
主计之臣取其临时,趣了目前。
所以待未然者,夷狄贼盗之虞,水旱疫疠之变,无尺帛斗粟一金之蓄,可谓寒心矣。
三曰举材武以备将帅
将帅之才,不可一途而取。
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术数,或兴于屠贩,樊哙灌婴是也;
或起于盗贼,彭越黥布是也;
而豪悍绝人之姿,如周处戴渊之俦,亦出于闾里恶少。
天下有道,狙诈作使,旁招广揽,罗而致之,为王爪牙,则兵势张矣。
四曰汰冗兵以练精锐。
兵有正兵,有奇兵,有伏兵;
马有上驷,有中驷,有下驷。
为将者,必有奇材剑客、投石超距之伦,以一勇当百,以一技当千。
譬之求金于沙,敛而扬之,精则无遗金,沙砾弃不录矣」。
上曰:「天下名言也」。
呜呼!
自公帅蜀,声号显融,震耀四海。
天子召归,秉国柄于本兵之地,公亦慨然自任。
以天下之重,国贫矣,开屯田、节浮费、可以复富;
国蹙矣,举材武,汰冘兵,可以复彊。
得时得位,次第罢行。
欲以大勋劳光辅中兴,功施社稷,追配管、萧于千载之下;
而天不假龄,得疾不可治,可以恸哭流涕,为天下惜者也!
享年六十三。
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一千八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娶吴氏,银青光禄大夫之孙,前卒,赠乐平郡夫人
三男子:序辰,右朝奉郎通判江州
昭辰,右宣教郎通判文州
景辰右承奉郎
皆以文学行义世其家。
四女:长适舒州通判史庭俊之子椐,次许嫁知枢密院叶义问之子端臣,馀在室。
孙男二人:晋老、元老,并右承务郎
女孙二人。
公幼学无师,受业于兄军器监丞必中者。
天才超骛,一日千里,不数年,齐名号二王,相继及进士第
而公被遇太上皇,践台省,登侍从,擢帅两川,礼遇恩顾,诸臣莫敢望。
它日,监丞赐对,上曰:「人以卿弟可继张咏,朕不复西顾矣」。
比进直学士,制词有「嘉而举职,信我知人」,述上语也。
今皇帝践祚,推选旧德,比公甘盘,典司密命,倚为柱石。
曹参相齐,齐国大治,其后以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号称贤相。
公之治蜀,大功数十,度越古今。
以所以治蜀者天子,必有以惊世绝类。
而百不一试,赍志以没,命矣夫!
前薨一夕,有大星陨于寝庐之侧,里人望而惊焉。
诸孤以甲子奉公之柩,葬于县永善乡石榴峰车马原上,公所自卜也。
故事:宰执得建刹先墓,以荐冥福。
公表请如令,赐名「教忠美报禅院」,去少师墓若干步。
公亦在少师之次指地一穴,曰:「它日从先公于此」。
至是,诸孤奉宿诫,并举乐平郡夫人以祔。
公志大论高,尚名节,平生慕范忠宣为人;
疏财好义,解衣推食,振人之急,无秋毫计惜;
买田千亩为义庄,馆三族之无归者。
与政,请以范公约束著为令,俾子孙世守之,如口分世业之法。
又筑室为家塾,延宾师,具粮糗,凡族子之胜衣者皆进于学。
遇郊祀恩,任兄弟之子。
自为布衣至公卿,无它嗜好,官閒吏退,以读书著文为乐。
有《易说》、《春秋通义》、《仙源圣纪》、《经史辨疑》、《唐史评》《、唐史要览》、《天人修应录》、《东溪集》、《应斋笔录》、《续成都记》,凡百馀卷,藏于家。
投老归田,窃睹公姓名于除目之上,听想风采于󲦤绅士大夫之论,以不及见公为恨。
公门人左奉议郎、知果州赵不拙状公世次、官寿、治行、劳烈与卒葬年月日,为书属予曰:「大资公每读公文,喜而称善。
而墓碑无辞以刻,诸孤勤勤恳恳,欲得公铭,为不朽之托,其勿辞」。
铭曰:
一弛一张,文武二道。
文玩于柔窒于暴。
惟皇作极,此两间。
仁绥义克,势如循环。
或用武断,律贪立懦。
奋髯抵几,变齐俗缓。
或用理,勿庸扰之。
手摩抚之,慈惠之师。
不主故常,缘督而动。
如持一钵,权以轻重。
蹇蹇我公,独步躔。
振迅一鸣,抟风戾天。
允武允文备道全美。
左之右之,惟君子使。
入侍词垣大笔如椽
出拥戎旃,长剑倚天
带甲十万,如圈𤡢虎。
折箠驱之,妥若儿女。
三边宴然,烽灭燧息。
兽遁禽逃,不见一迹。
乃作泮水,如泗如沂。
投戈讲艺,横槊赋诗
乃驾西郊,褰帷问俗。
男耕女桑,卖刀买犊
修武鬯,不茹不吐。
畏而爱之,如祉如怒。
高勋鸿烈,暴耀一时。
绣裳赤舄,以俟公归。
进陟五兵,承辅枢极。
呜呼噫嘻!
曾不煖席。
山颓木坏,遂丧国宝。
殄瘁之悲,不遗一老。
天子震惊,爰及卿士。
当馈兴嗟,一鉴亡矣。
隐卒崇终,恩礼之隆。
祖门赠隧,灵车崇崇。
有诔有铭,有诰有谥。
大书特书,又将有史。
传信万世,兹谓不朽。
虽死不亡,繄公之寿。
奏讨孙吴黄初三年 曹魏 · 华歆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二
臣闻枝大者披心,尾大者不掉,有国有家之所慎也。
昔汉承秦弊,天下新定
大国之王,臣节未尽。
以萧张之谋,不备录之,至使六王前后反叛。
已而伐之,戎车不辍。
又文景守成,忘战戢役,骄纵吴楚,养虺成蛇,既为社稷大忧。
盖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吴王孙权,幼竖小子,无尺寸之功,遭遇兵乱。
因父兄之绪,少蒙翼卵廙伏之恩,长含鸱枭反逆之性,背弃天地,罪恶积大。
复与关羽,更相觇伺,逐利见便,挟为卑辞。
先帝知权,奸以求用,时以于禁。
败于水灾,等当讨羽,因以委权。
先帝委裘下席,不尽心。
诚在恻怛,欲因大丧,寡弱王室。
希托董传先帝令,乘未得报许,擅取襄阳
及见驱逐,乃更折节,邪辟之态,巧言如流。
虽重驿累使,发遣禁等,内包隗嚣顾望之奸,外欲缓诛支仰蜀贼。
圣朝含弘,既加不忍,优而赦之,与之更始。
猥乃割地王之,使南面称孤,兼官累位,礼备九命,名马百驷,以成其势,光宠显赫,古今无二。
为犬羊之姿,横被虎豹之文,不思静力致死之节,以报无量不世之恩。
臣每见所下前后章表,又以愚意采察旨,自以阻带江湖,负固不服,狃挟累世,诈伪成功。
上有尉佗英布之计,下诵伍被屈疆之辞,终非不侵不伐之臣。
以为晁错不发削弱王侯之谋,则七国同衡,祸久而大;
蒯通不决袭历下之策,则田横自臣,罪深变重。
臣谨考之周礼九伐之法,平权凶恶,逆节萌生,见罪十五。
昔九黎乱德,黄帝加诛。
项羽罪十,汉祖不舍,所犯罪衅明白,非仁恩所养、宇宙所容。
臣请免权官,鸿胪削爵土,捕治罪。
敢有不从,移兵进讨,以明国典好恶之常,以静三州元元之苦(《吴志·吴主权传》注引《魏略》,载《魏三公奏》。案:此事在黄初三年,时三公华歆贾诩杨彪也。)
九江王兴道早岁休官作易安奚疑二室要余作诗 其一 北宋末 · 周紫芝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心如止水不妨清,身似无官不为名。
但把一椽供偃蹇,从他百鬼瞰高明。
路迷鸡犬家何在,身与渔樵席屡争。
眼看青云有矰缴,鹪鹩巢小未宜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