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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伯宇 其七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三、《庄简集》卷一四
日来时时得浙西诸友书,诸友极有意向进,若乘此时移跸建邺,亦是机会。
近见诏书,乃用孟庾申请回临安,此恐小人探伺而为之也。
庐与江、阳、桂、广皆已除帅,但惜似矩远去耳。
魏矼马承家皆以章罢,必知之。
张柔直林少伊皆引赦叙,此似封雍齿,顾如老友负天下公望,能久閒耶?
傅、潘书问往来不绝,江元寿已除司农廖用中正赴行在。
今日为腹心之患者,独一王居正
盖起初受知于宗尹宗尹党稍稍在当路耳。
右揆经理疆埸事,往来淮浙,四大将并在镇江,岳侯来日至矣。
李伯纪请入觐,已允,旦夕亦至。
此公进退,前无古人,然其区区为国之心,则可恕矣。
江西、湖南大饥,朝廷馈饷且不继,何能赈给穷乏?
事事可忧,虽促膝握手,未易言之。
子贱丁忧,然上极喜其为人,以告就赐,且赙以五百缗,宜何以报之?
仲晖率一二日相见,故人可以语心者,惟此郎尔。
民俗有大利病,愿时以见告。
崔发见寻窠阙,子骏数言之,上意未解;
子骏去,仆独任其责,昨日又言之左相矣。
某承乏又已七八月,衰颓倦游,非复往日,思自放于田里,如痿人之不忘起也。
但国势方艰,时事如许,未忍求去。
然行藏出处,大节所系,月末且申前请,或幸全璧而归,庶保晚节耳。
硕人傅氏墓志铭1141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二、《苕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硕人傅氏,会稽山阴人,故朝请大夫、龙舒太守、赠通议大夫吴兴刘公某之室也。
政和八年七月九日卒于京师太常丞安止之僦舍。
安止奉太硕人之丧归吴兴,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乌程县澄静乡麻父山之原,从龙舒之兆。
后二十三年,其第三孙岑以户部侍郎奉祠,寻守上饶
岑于某为犹子,贻书见属,曰:「太母之葬将二纪,叔之所知也,而隧未有铭。
不幸父兄相继沦谢,其存焉而事太母之日最久,习其言动者,在诸侄惟叔,在诸孙惟岑。
岑老矣,使一日先太母填沟壑,而太母之遗懿不扬,无以昭示后人,则岑之恨岂有极哉」!
每得书问,无恙外必以为言,某其敢辞?
傅氏系出傅岩,历汉及唐,世有闻人。
或居此地,或居清河
至太硕人高祖天台县邺,始著籍山阴
曾大父仕弼为河南府渑池县主簿
大父霖,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父莹,任朝奉郎、守尚书屯田郎中,赠某官。
屯田以笃行闻于时,乡里称颜子。
其孙息有家法,且励于学,多名卿才士大夫,门之盛,在东浙为右。
硕人其第四女也。
天资孝谨,自少小如成人,屯田难其配。
龙舒伯父年十八,诵诗作赋,论议如贾生,再上登巍科,声名籍籍。
先娶新昌石氏,早亡,屯田以太硕人归焉。
硕人之归刘氏也,事舅姑惟其所适,恭其夫如宾。
严祭祀,厚宗族,睦姻党,恩妾御,子其庶犹嫡子,诸妇犹其母。
动静有常,率应仪法。
簪珥服饰,非甚敝不改为,勿殉时好。
平居言笑甚寡,和豫之气溢于颜间,自始及终,未尝语误。
群从妇族居,惟长伯姒是师,太硕人有所晓譬,未言而诚意已喻,听者悦服。
闺房忿争,戾气横出,望见太硕人在堂,则屏息缩躬,若无所容,太硕人初无言也。
观者窃叹德人之有威若此。
龙舒仕官四纪,囊无赢赀,鞠养孤甥,至终其身,既毕其嫁娶,又先己子官之,太硕人赞其事而躬其役,实甚勤。
凡今女子之行为可称者,皆优为之,未易疏举。
晚岁阅佛典有得,视世事若无心,临终不乱。
享年七十有八。
男四人,长曰敛止,任某官、签书淮阳军判官厅公事,持龙舒之丧以毁卒,其后以其子赠通议大夫
太常丞安止也,官朝请郎
次嘉止,修职郎福州罗源县丞。
次祥止,不仕。
女六人,适󲦤绅郎处厚范正平、窦诰、吴埙、袁敏孺、陶櫎。
孙男崧,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峤,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阁提点洪州玉隆观;
岑,左朝散大夫、降充徽猷阁待制、知信州军州事;
宗,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
峄,右迪功郎、新授明州录事参军
嵘,左宣教郎太常寺主簿
𡵡、𡸠、岯,业进士
孙女婿曰叶樗、詹度叶宏中、张由智、沈邦达吴居实、居恭。
曾孙男坰、瀼、、法、瀹、湍、涧、泌、涑、坦之、洪。
曾孙女得婿者曰叶均、叶先。
硕人既葬十有馀年之间,三男二长孙之亡,诸孙之仕,居中者三。
岑力学有隽才,喜论事,自结主眷,始为从官。
峤尝仕太常少卿,嵘亦稍稍为时用。
呜呼,太硕人之遗泽,未有穷也。
铭曰:
傅出商岩,望于北地,厥后克世,于今千祀。
爰著山阴,自我高祖,冠冕彬彬,有烨其英。
惟屯田公,笃行纯备,家世矜严,是则是似。
猗欤硕人,实钟其懿,人所谓难,我乃独易。
我视舅姑,如父如母,察色承颜,惟命可否。
我视厥子,皆若己出,慈爱均等,何有庶嫡。
从妇族居,伯姒是师,诚意款款,听者悦随。
鞠养孤甥,辄先子官,克相其夫,悉义所安。
自昔妇德,见于女史,鲜克始终,有是具美。
麻谷之冈,时惟旧藏,无使坏伤,閟此铭章。
魏矼殿中侍御史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六、《华阳集》卷八
朕推大公之心,辟众正之路,以收集士类,图回治功。
其有弗协于极,败常乱政,则责在御史府以法弹治之。
风宪之任所以取重一时,苟非其人,不在兹选。
惟尔文学行艺,见推士林。
顷自郎曹,擢与六察,气节劲正,凛然可观。
兹用进陟殿中,专以排击官邪为务。
夫明足以辨是非之实,而勇足以行之,则何事之不举,何举之不当哉!
往祗厥官,毋虚朕意。
魏邦达张彦素 宋 · 吕本中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公更深居我更衰,山林膏壤偶同时。
两年疾病略相似,二老风流应自知。
苦学养生犹有累,不知闲过是无为。
初冬寄远无他物,半夜才成一首诗。
魏邦达张彦素 宋 · 吕本中
 押纸韵
橘绿冬未黄,菊老霜变紫。
不知风土佳,但觉日月驶。
闲居得养疾,调气实在此。
从今便休去,敢复为物使。
谁能明吾心,旁邑有君子。
赵元镇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二、《东牟集》卷一○
某自夏中东走行在,见大臣三人,某素知二人焉:一曰丞相范公,旧尝遇于学宫;
一曰参政张公,官乌府时因缘张公亲旧,得望履舄。
独于枢侯未尝一接款曲,惟于律学博士何泳直舍一觇风采,退而问,曰:「此天府赵侯也」。
邂逅既退,不知短长,故于枢侯最为无故。
然自获进见也,蒙枢侯向人称道不绝口
夫进见大臣,以所业为挚,此常礼尔。
枢侯独取观之,再三称赏。
删定官魏矼曰:「朝廷添置敕局官以代道山,当先以王某为首,此枢侯言也」。
自念枢侯方一再进见,所论天下事未甚深切,而枢侯赏之,是岂欲招置同类,助为腹心,使士誉益彰,爵位益固,而可长保者哉?
其意必欲兼收并用,庶几其有益于国也。
枢侯所期于某者如此,则之期于枢侯当如何哉?
窃观今日之事大有可急者,意枢侯思虑所及,不在人后,何久而弗言?
枢侯为大臣,进见主上必有密勿之论,而敢谓枢侯不言者,大臣不言即已,言之则当从之,从之则当行之;
如其不从而止,是与不言类耳。
方今之急,日甚一日,急于救焚,急于拯溺,急于救经而趣解,急于倒垂搏艾然顶而营免。
马盘礴,近在长江,候骑持一赤白囊南乡,则行在震惊,上下骚动。
官吏先治舟楫,幸其得免,踰冬减死,转至春夏,则褒衣峨冠,复求进用。
呜呼!
今之进见丞相,坐语立退者,几人不为其身谋,而以宗社安危生灵休戚为念者哉!
使贾谊复生,不暇痛哭,自绝于世矣。
今不量度,辄欲以两言因枢侯以献于上:其一曰立根本以固宗社,其二曰履危事以决安危。
此两言者,愚意有言于大臣者矣,而大臣弗听,无益也;
必有观事势、露风旨而达主上者矣,主上弗从,无益也。
王彦章见事迫切,自内一刀见梁帝,欲先自刭,而梁帝听之。
夫朱梁之臣其行事甚可羞愧,然欲辟群小、进至言,非感激垂涕以死自明,则不能入。
今日之事迫矣,大臣奈何不闻以死自明者乎?
呜呼,此天下所望于大臣者也。
之言非但欲批逆鳞,犯忌讳,邀一时名,幸而进官以为身荣,不然身死而名彰,亦为一时之望也。
之所陈,盖亦有取焉,枢侯其试听之。
仁祖之朝,中外惊急,不知何如,仁祖圣嗣未立,自大臣庶寮日夜为忧,必至圣心改悟,建立根本,至今蒙福。
真祖契丹澶渊,其势不减耶律德光,而当时大臣必强车驾渡河,以张士气。
二祖之朝,与今日事大不同,而当时大臣必力争廷议,期当而后已,岂不可为后世法哉?
愿主上选宗臣谨厚好学无过者,使主筦钥,主上提兵而出,召大臣诸将歃血而盟,若曰:「嗣位以来,所遭艰棘,自古未有。
安得复不奋怒,以为生民请命?
若天命果在乎,当一战戡敌,复我祖宗疆土。
如其不然,大臣将士宣力辅弼,俾无坠我祖宗之基」。
相斯言也,感激指天以誓。
意如此,则天地必为震动,将士必为感泣,日月必为顺行,星辰必为循轨,风雨必为时若。
譬如提纲先振大者,自馀条目,其顺从者不可胜言矣。
呜呼!
宣和之末,官于京师,敌人初至城下,窃闻主上毅然请行,都人之戴主上也,慈父爱母何足比称。
方敌人之欲解,而主上未回也,尝于都人众中闻有一人言曰:「有能迎康邸归者,官至大将,赏锡巨万」。
众口杂然和之。
又有一人言曰:「有能得张邦昌如何」?
有应者曰:「送府,杖而遣之」。
众人亦大称快。
以是知人心天命,牢定如此。
后至建炎秋夏,邦昌在位,都人望翠华之来,引颈沥血,以为生死决在朝夕。
其后敌人日盛,朝廷日弱,主上走马远避,然天下之心皆知君父实不得已,故至夷灭州县而人心不怨君父,诚知其无奈何。
然而如是行之,今四年矣。
敌人去岁涉重江,逐行在,荼毒之虐,自盘古以来未之闻也。
意上天至是亦震怒矣,所以敌人所至则贵如珠,人民艰苦,州郡尚存者五谷丰熟,将士饱食。
此天助顺之明效也。
天心助顺而恶逆,今既怒矣,人子不继之怒以行天威,其奈何哉,其奈何哉!
呜呼,主上之心太仁,与敌人用兵相反。
敌人之兵,进则有生,退则必死;
我国家之兵,进则必死,退则必
故累年以来,敌人之兵日强,而中国之兵日弱。
然而以善气敌杀气,以仁心对祸心,则福常在我,祸常在彼,常在我,杀常在彼。
论诸人事,虽彼强而我弱,观诸天意,恐我忠厚而彼残贼也。
天道三年小变,今踰三年矣,盍小变之以振兵威乎?
所谓小变以振兵威者,非欲劝人君以多杀也。
主上既怒,则大臣怒;
大臣既怒,则将士怒;
将士既怒,则智者竭谋,能者出力,并鼓以前,富者敢爱财乎,贫者敢爱力乎?
今日之弱怯,可化而为盛强也。
尝论靖康中京城所以败者,皆缘爱死以得死。
时敌人叠壕,其功过半。
渊圣一幸城隅,闻大将有缒城击贼者。
使当时大臣力劝渊圣张黄盖,设御幄,上南薰门,粟帛官爵并列在前,日募果敢陷坚却敌,知城必不陷。
奈何为宦官宫女者以姑息爱天子,必曰:「不可临城,如天子临城,安用臣下为」?
右给事者爱大臣,必曰:「不可临城,如大臣临城,安用将吏」?
故方是时,天子仰大臣,大臣仰将吏,将吏仰士卒。
堂堂中国所恃以却敌者,女墙数夫与策应将卒,百十为群者耳。
孙傅东州朴儒也,粗知义命,有不爱死之气。
所馀僚属,知其人焉,其称贤者曰宋齐愈
齐愈之居,适与邻,常与夜语,一日告客曰:「孙公今日自城上迁城下矣,实劝之。
以谓大臣当清心治事,城上哤杂,岂能治事也」?
度之,齐愈亦以姑息爱其主人耳。
呜呼!
城门之遥与沙漠孰远?
临戎之苦与竁帐孰危?
百官有司络绎奉养,与酪浆膻肉孰丰?
不知大略者徒知以姑息爱人主,初欲远祸而得祸,如此姑息之流,果可与论大利害乎?
事之往者既已若此,其未来者可循习前日之弊而袭之哉?
以谓履危事者,非敢强大臣劝主上当枹鼓之急,而以贼遗君父也。
金陵自古龙盘虎踞之所,保江南者能守金陵则事济,不能保金陵,则江表非其有也,故未尝不与北兵对垒。
且孙氏与曹氏孰强?
曹氏临江者屡矣,孙氏欲迁武昌而不可;
刘备孙权秣陵从之而孙氏以安。
南唐与中土孰强,李氏保金陵则安,中徙南昌,国势遂不复振。
吴会者,阖闾定霸之所,虽夫差不修国政,奸谀用事,句践谋二十二年而后敢动,后因吴大用兵,乃乘其敝耳。
此二地,利保江表者必争之所。
去岁杜充强愎好杀,将士离心,周望怯懦庸缪,望风先遁,所以败事。
若六飞临按,张将士气,飞三吴之,增上流之,四方闻之,谓天子变弱为强,化怯为勇,必有瞋目攘袂、切齿扼腕思自奋者。
天时人事,恐可一战而定也。
又浙西太湖之险,四绝平陆,青龙华亭,皆岸海道
若果坚敌未摧,军势不振,方徐图之,天下孰不益知君父为不得已者!
连城跨邑,肝脑涂地,知天下必无怨上之心。
如其不然,日事退衄,即恐人心真解体耳。
所谓立根本,诚可勿疑者。
渊圣皇帝朝,主上初请使敌营,后领兵河北,可谓大有勋劳矣。
然使渊圣太子尚留中国,以为讴歌讼狱,必有所在,名分既定,人不轻变。
今主上自临御以来,人心爱戴,知君父之艰难,虽无知之民,罔不垂涕激发,思奋励者。
使奸谀虽有他意,安得动摇?
独患朝廷不能自立,轻为进退,民心渐离,万一包藏蛇豕心如苗傅者猝发怀袖,则非所敢言。
窃料金人用兵踰二十年,诡计百出,连年以来,或来或否,或春来,或冬至,皆谋出我不意。
度之,今岁未必由江北来也。
以江北之兵疑我君臣,陈船欲度,或潜突浙西,却以奇兵由他道来袭我不备。
我若提兵浙西,保吴会太湖之险,命信臣守行在,铨部以下百官有司一切留之,是亦所以伐谋也。
呜呼,枢侯其念言!
若枢侯迅勇自奋,出万死一生以徇国家一时之急,愿屏弃妻子,执鞭弭以身为卫,与枢侯同死生无悔。
天地神明,听之临之,不敢有妄。
魏侍郎净心阁邦达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七
伟哉广大寂灭心,譬如虚空不分别。
拟心求净即染污,况复比伦诸佛土。
又如梦中所见物,所见虽有不可取。
如是通达无有疑,净心心义炳然现。
是义现矣难测量,超诸色相离言说。
过去未来现在世,佛及菩萨与声闻。
一切含识有情类,平等于义如实了。
善哉奇特过量人,只以此阁演是义。
演已便息随所缘,亦与梦中无差别。
我以父母所生口,说此无上妙伽陀。
庄严广大寂灭心,为诸来者作饶益。
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一。
上皇帝书绍兴十年闰六月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七
臣闻兵法曰:「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又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其言具在,昭若日月,信如四时,后之用兵者不可不鉴也。
恭惟皇帝陛下比以虏人犯顺,入寇郊畿,肆命诸将出师,恭行天讨。
兹固子犯所谓「师直为壮」者,然而不知陛下宵旰之暇,亦尝为庙算计耶?
其未战而胜耶,其未战而不胜耶?
臣虽至愚,窃尝为陛下筹之。
且有义兵,有应兵,有贪兵,有骄兵。
救乱诛暴者谓之义兵,兵义者王。
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
利人民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败。
恃国家之大,矜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今以吾之义兵而敌彼之贪,以吾之应兵而敌彼之骄,其论庙算之胜与不胜,固较然也。
若曰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则所谓知己知彼,实战之所先急。
不知群臣为陛下计,亦尝言及此乎?
陛下自为宗庙社稷生灵计,亦尝虑及此乎?
知彼可胜者,果有几乎?
我可胜者,果有几乎?
我之所不可胜者,其相当乎?
抑亦有优而有劣乎?
昔之善为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常使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此所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臣请为陛下言之:且强弱、众寡之不敌也尚矣。
以强弱言,则刘固非项敌也;
以众寡言,则曹固非袁敌也。
而项卒归于刘,袁卒归于曹者,岂有他哉!
得其道,则虽弱能强,虽寡能众;
失其道,则虽强易弱,虽众易寡尔。
臣观虏有五败,陛下有五胜,虏虽强且众,固无能为矣。
然在我有未必胜者三,又安得不自知也?
且虏专事攘窃,而陛下一本仁义,此道胜也。
虏专务奸诈,而陛下一本忠信,此德胜也。
虏起兵三十年,用人如牛羊,杀人如草菅;
而陛下视民如伤,不惮屈己增币,俯徇讲和之请,冀与天下休息,此仁胜也。
虏自兀术用事,上则欺幼主以擅权,下则杀亲族以播虐;
而陛下夙兴夜寐,不忘父兄播迁之难,方虏践约请和,许还两宫,群臣以为不可,独圣意笃于孝悌,幸其必信,断然从之,此义胜也。
虏前后专以和议欺罔国家,劫质二帝,屠戮万方。
天下之人耻失其君,悼丧其亲,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久矣。
陛下顷缘王伦与之画地,复听其和,当是时下而樵夫牧子,皆以为虏人得计而陛下失计。
盖古人所谓和戎国之福者,为其有以休兵息民也。
今兵不得休,民不得息,于养兵之外,岁取于民,以供溪壑无厌之欲,一有不满,必至兴师。
虽远近未可知,而理所不免。
臣每念及此,未尝不痛心疾首,至于无如之何,辄复自宽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一是一非,一失一得,夫何常之有哉!
虏人之得计,所谓祸也,安知不为福所倚耶?
和之必至于变,无可疑者,但变速则祸小,变迟则祸大,变自彼则祸小,变自我则祸大。
祸小则可转而为福,祸大则灭亡无日矣。
速则三年之内,迟则五年之外,自彼则彼实先之,自我则我实起之。
今虏曾不二年,无故败盟,引兵入寇,然后知虏人向之所谓得计者,今为失计;
而陛下向之所谓失计者,今为得计。
向得而今失者,福兮祸所伏也;
向失而今得者,祸兮福所倚也。
此计胜也。
陛下有此五胜,固可以胜矣。
然以臣观之,未见其必胜之理,何则?
唐肃宗诏九节度安庆绪,重以郭子仪李光弼皆一时元功,难相统摄,特用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而不立帅。
师次邺南,方与贼对,未及战而溃,史臣以为王师无统,进退顾望,责功不专,是以及于败。
今者诸军大会境上,而不置统帅,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一也。
齐景公司马穰苴为将,以捍燕晋之师,穰苴辞以臣素卑贱,士卒未附,百姓不服,顾得君之宠臣以为监军
景公使庄贾往,贾后期不至,穰苴斩之以徇三军,士皆为之震慄。
由是晋师闻之罢去,燕师闻之渡河而解,尽取所亡邦内故境以归。
今国家用兵十有六年矣,士卒之隶诸将者不可谓不亲附矣,而罚终不行,缓急果可用哉?
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二也。
今日之兵分隶张俊者则曰张家军,分隶岳飞者则曰岳家军,分隶杨沂中者则曰杨家军,分隶韩世忠者则曰韩家军,相视如仇雠,相防如盗贼。
自不能奉公,惴惴然惟恐他人之奉公而名誉贤于己也。
自不能立功,惴惴然惟恐他人之立功而官爵轧于己也。
且其平日犹或矛盾若此,使临大利害,想其中心必不能效相如之屈于廉颇寇恂之不仇贾复,先国家之难而后其私怨,安能保其不自为敌国而以刃相向耶?
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三也。
又况兀术所领之兵、无非胁从瓦合,犹能自号元帅以统之
初不闻契丹自为一军,而各听本国之号令也。
今不置统帅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虏自与我角,前后无虑数百战,虏未尝不胜,我未尝不败者,非虏能自胜,特我师不战而溃,遂成其胜尔。
夫所以不战而溃者非他,不畏我而畏敌故也。
使皆畏我而不畏敌,虏亦何能为哉?
今罚不行于三军,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春秋以来,如晋楚用兵,以将帅不和而败绩者多矣。
惟是虏人前后驱迫邻国,入为边患,逮二十年,未尝闻其有违众犯令,自为衅隙以相攻者。
今诸将不和,无以合之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
陆贽李晟李建徽杨惠元、李怀光节度状云:「四军接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夐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
怀光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如心。
等疑怀光养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
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第恐分功,龃龉不和,嫌隙滋甚,覆亡之祸,翘足可期。
旧寇未平,新患方起,忧愤所切,实堪疚心」。
由是言之,臣前所谓可胜者五,恐不足恃以胜,而所未可必胜者三,恐不可不深思熟计而求其所以胜也。
臣愿陛下慨然奋发,自谋诸心,选择耆德素负天下之望者,谋及龟筮,谋及士庶。
傥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矣,然后下明诏,遣驿车而召焉。
逮其入见,陛下宜避正殿,亲出玉音而谕之曰:「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予一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社稷安危一在将军,愿将军率师应之」。
将军既已受命,陛下乃斋戒告于太庙,灼龟卜吉,以授斧钺,如武王之命太公望,然后遣行。
先行之数日,遣诰诸军曰:「予一人以尔诸军元帅不立,日夜忧惧,恐贻『一国三公,其谁适从』之诮,今谋之卜筮、卿士、庶民,蔽自予一人之志,得元老某,俾统六师,自阃以外,咸得制之。
邦有邦典,军有军政,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毋或不和不靖,自底于罪」。
而为将军临屯之日,又能拊循士卒,同其甘苦,上不失于关羽之骄,下不失于张之不恤士。
有所不诛,诛必及其大而威;
有所不赏,赏必及其小而明。
夫然后勒兵赴敌,臣见其一戎衣而天下定,不得专为有周美矣。
伏望陛下追怀祖宗积累之难、畀付之重,痛愤父兄戮辱之苦、暌隔之忧,矜念军兴以来,犬羊所至,积尸腥于草木,流血丹于川原,毋以臣人微言轻,遂忽而不听,弃而不用。
古语云:「投机之会,閒不容」。
又云:「后将噬脐,悔可及乎」?
臣愿陛下不为众口所夺,断自宸衷而必行之,使异时获投机之功,而免噬脐之悔,实天下幸甚。
臣之狂瞽,不独今日。
绍兴八年六月王伦使虏还,虏遣使随报聘,臣于是时固尝有书致之前吏部侍郎魏矼,以述和议有九不可一可之说。
绍兴九年五月,和议既定,淮上兴役,以备两宫来归宿食供顿,臣于是时亦尝有书致之前左谏议大夫曾统,以迎奉两宫有五事当为先务之急。
惟臣区区忧国爱君之心,无易二书,重以家贫地寒,远去轩陛,不获自达,是用致之魏矼曾统,庶几有闻于陛下。
不图今日乃见兹事似与臣意有相符者。
虽然,亦非臣之私言,天下之公言也,故敢复尽千虑一得之愚,献于阙下。
位卑言高,罪在不贷,惟陛下怜其愚忠而曲赐保全,无使天下以臣为妄。
不胜俯伏待罪忧惧之至。
侍郎魏矼绍兴八年六月十二日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相山集》卷二四、《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九、《中兴两朝圣政》卷二三、《南宋文范》卷二
之道窃闻之,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以谓人有所长,不可以其微贱故忽之也。
之道比缘赴调,居于临安之隘巷者八十馀日,朝夕获闻闾阎之言,似有可取者,辄敢以其所闻上渎听览,惟执事择焉。
其言曰:「王伦使金还,金遣使随报聘。
国家自靖康以来,失于议和,致两君北狩,万乘东巡,百姓坠于涂炭。
迨今十有四年,尚不觉悟,又复纵卖国,引盗入家,以阚我虚实,排办馆待之具,所至骚然。
夫金人之为此也,利得子女玉帛尔,不以吾之所以馆待者过礼而遂已也。
今有被盗者家徒四壁立,复不自量,又从而东借西乞,以其所有而夸于盗,其不为盗之招者几希。
顷年章谊孙近使金,馀人尽留南京,惟得至军前禀议。
今金使之来,自合引用此例,留馀人于韩世忠军中,令其使副造朝,不惟有以褫其魄而夺其气,亦足以示朝廷之尊。
乃若议和,则有九不可而一可」。
之道闻此言,如醉而醒,如梦而觉,因谓同舍郎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兹殆所谓一得者乎」!
请试为执事陈之:父母之雠不与同戴天,兄弟之雠不与同国。
金人昨犯京师,自徽宗皇帝明德皇后以下,悉从播越。
今兹仙去,虽云厌世,其实杀之,又况渊圣之与六宫,尚囚沙漠。
四海共愤恨,为人子弟者义当何如?
此其不可和者一也。
唐德宗时吐蕃因沙堡之败,惧而求和,宰相张延赏马燧之言,请于德宗,从之。
当时诸将独李晟以为不可,诸相独柳浑所言与意合,曰:「豺狼之性,非盟誓可结」。
已而,吐蕃果劫盟如、浑言。
此其不可和者二也。
和戎所以息民也,斯民厌乱久矣,孰不欲其通和而幸其休息哉?
今舆议乃尔,盖伤弓之心犹思靖康覆车之辙,而惧其复蹈也。
必欲议和,是咈民心,民心则天意也,天可违乎?
此其不可和者三也。
顷自车驾南幸,金立刘豫济南,以有中原之地,岁责币三百六十万缗,奉之未尝少有坠失。
一旦以计废,尽豫所藏,担囊揭箧、倒廪倾囷而去,若取诸怀,不烦顾指。
而我师以君伐臣,睥睨累年,终不敢进。
非金勇而怯,我弱而强也,盖豫已臣事金人,则金犹父也,犹子也,为人子者固不虞其父之见逐;
惟不虞其见逐,故金得以逐豫如反手之易。
为豫计者,亦初不谓曰:汝于金非有父子之亲,徒以我之废吏故立,汝以为得志,必将与我抗而为己之捍蔽也,抗我则所以事己者不敢不至。
既挟金以抗我,则其于我也,不复若金之不虞其见逐也,且日夜求所以胜我,惟恐其不胜而见擒。
是则我之所以不能取者,以豫视我若雠;
而豫之所以见执于金者,以其待金者过于亲也。
今金欲和,是以刘豫畜我,此其不可和者四也。
宝元康定间契丹以重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意在劫取关南十县。
朝廷命右正言富弼为报聘之行,仁祖重念两国生灵之故,许其屈己增币而契丹平。
逮卒事,不肯受赏,曰:「此非臣之本志也」。
呜呼,忠臣之谋国一至此耶!
今金无约请和,非出于谋则是厌兵,而欲结好于我以邀岁贡
从之而遂罢兵,则非特不能保其不叛盟而乘我之间,又恐朱克融辈变生不测。
从之而兵不可罢,则不能不于养兵之外横赋重敛,岁供溪壑无厌之求。
其势必至陈胜吴广之起于秦,青犊黄巾之起于汉,为祸殆有甚于此者。
此其不可和者五也。
顷年以来,诸将非不进讨,终不能取淮北尺寸之地,或暂得之复旋失之。
正使举大河以南尽还朝廷,度其力果能保有之乎?
与其随得随失,不若置之度外,以俟其力足以制金,徐为进筑之计。
此其不可和者六也。
自古中兴之主,未尝不因于险阻艰难。
惟其履险阻艰难,而益挫益坚,因能兴衰拨乱而光祖宗之业,刷父兄之耻而见称于天下后世,若周宣复文武之境土,汉光之恢复疆宇是也。
今得河南之地不足以立国,金藉此求和,则必矢天地以要我。
自此以往,虽使王灵日张,军声日振,尚敢议恢复之图哉?
此其不可和者七也。
汉唐以来,中国之待外夷,不过征伐之与和亲,征伐则将帅任其责,和亲则庙堂主其议。
今天下之权不在庙堂而在诸将,诸将拥重兵据要地,偃蹇自肆,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漫不加意。
遇缓急,则虽请援者骈肩于庭,督战者接武于涂,方且傲睨而不顾,逗留而不发,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傥从金盟而不与诸将议,使金诚和,犹恐自疑而至于溃叛。
万一挟诈,如尚结赞之意在窥窬,是使诸将得以有词而不复出兵矣。
此其不可和者八也。
李义琰尝曰:「大国之使可当小国之君」。
今主上以休兵息民为重,固不惮臣事金人,且以其主为君,则其使盖同列也。
若金使援此为言,倨慢无礼,不知朝廷何以待之。
此其不可和者九也。
然则所谓一可者,孰可哉?
韩原之战,秦伯获晋惠公,晋遣阴饴甥使于秦,秦伯曰:「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曰必报雠;
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
以此不和」。
秦伯曰:「国谓君何」?
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
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
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
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
于是秦伯说阴诒甥之对,改馆晋侯而归之,初不闻其以贿盟也。
今金诚欲还二帝、六宫与祖宗之故地,而为德于我,以要我盟,曰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各守封疆,世世子孙慎勿相犯,有渝此盟,明神殛之,而无所事贿,夫谁曰不可?
同舍郎曰:「子之所言九不可,理固然矣。
所谓一可,乃服而舍之,如秦伯之归晋侯也。
晋侯以三施不报,有负于秦之君民,秦伯尚且归之,我徽宗皇帝初不闻有负于金,而生不得反其国,死又且要其盟,岂服而舍之之道哉?
使金无所要,但以有负于我,遂归梓宫之与天眷,犹当愧于秦伯,况不如是耶?
为今日计,当以此意明告使者,而俾复命。
苟惟不从,是金无意于盟,我何罪也?
大抵主和者徒苟目前之安,遂忘父子君臣之义,他日傥修先帝之怨,亦不过临时失信败盟而已。
夫信者国之宝、民之庇、言之瑞、善之主也,苟信不继,盟何益哉?
且自古失信败盟,未有不身罹其祸而殃及后世者,不可不戒也,不可不慎也」。
之道今月初四日已尝具禀目,少见野人区区之意。
明日遂有无为之行,不果再诣屏著。
跧伏小舟中,念古人身在畎亩心不忘君,将次宜兴,复䌷绎前日临安之有得于街谈巷议者,为之书以献。
庶几有闻于吾君、吾相,而使敌计无所施焉。
转祸为福,实在侍郎一言。
干冒威严,无任皇惧之至。
谏议曾统绍兴九年五月二十二日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相山集》卷二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南宋文范》外编卷二
之道不佞,待次里社,与木石鹿豕为伍,不识治体,不闻国论。
惟是区区爱君之心,实寤寐不忘宗社安危存亡之长虑。
此无他,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陨,女不念嫁而忧太子之幼,亦其利害祸福有以相及,不得不然,非过虑也。
金人自宣和靖康以来,愚弄朝廷,有同儿戏,卒以陵夷我国家,迄于今而不振。
方其设一谋、施一计,虽下而小夫贱隶,咸能料其将然,且曰如是者奸也,如是者诈也,已而合若符契,不差毫釐。
而朝廷之上乃独断然以为非奸非诈,惟恐其奉承之不暇,以自取欺侮戮辱,而终不悔且悟,何哉?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嗟乎,此言诚足以箴当世之膏肓也!
去年夏,金人遣使随王伦报聘讲和。
之道是时调官临安,获闻舆论有九不可一可之说,尝欲掇拾,效愚献忠,以裨庙堂末议。
昼度夜思,将成复毁,曰位卑言高罪也,因止而趣装以归。
行次宜兴,复念古人身在畎亩,心不忘君,如之道虽不肖,奈何窜名仕版,乃忍坐视安危存亡之几而不为一言耶?
于是慨然裁书,托故人遣驿致之前吏部侍郎魏公矼,以丐有闻于上。
凡半年不得报,而胡铨之书传焉。
言至于此,贾谊之流涕痛哭不为过也。
遂事不谏,之道尚何言哉?
侧聆道路,以谓金人归我河南故地,奉还两宫,此其为策不浅。
盖以今日所用之将,所养之兵,皆五路两河之人,归我以地,则不复限以尔界此疆,迟以岁月,其势必至解散。
兹殆与汉军楚歌无以异也。
顷自两宫播迁,天下之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常有不共戴天之愤。
而主上之所以宵衣旰食,励精政事,注意甲兵者,岂有他哉,亦欲扫除强敌,以刷父兄之辱,而光于祖宗也。
夫人怒则威,威则勇,骄则怠,怠则弱。
我师之不逮金人,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而支梧累年未尝败衄者,以其素所蓄积者怒也。
金人之意,若曰此不可以力胜,吾当还两宫以骄之,彼既臣妾于我,则将恃和弛备,然后可图也。
兹不必以商为鉴,前日刘豫之擒犹未远也,又况包藏祸心,未易窥测其万一耶!
且事固有未见其利,而先受其害者。
淮西昨更兵火,井邑聚落化为炎埃。
比虽招徕流亡,整葺庐舍,然馀民百无二三,所谓井邑聚落,亦皆荜门圭窦,多者才十数间,少者不过四五椽而已。
自春及监司守令以奉迎两宫为名,排备牲饩次舍,纤悉责具,急若星火,峻如雷霆,贫穷尽于诛求,凋瘵敝于营缮,其夺民时、劳民力,固在所不论。
窃尝以一邑计,其费不下五七万缗。
使金人诚还两宫,斯民正复竭膏血、鬻妻子以应所须,犹将欣然。
不尔,虽食王伦之肉,何能谢哉!
愚谓今日之事,殆古人所谓可吊不可贺者。
请以五事上渎听览,庶几朝夕造膝之际,有献于吾君而备其采择焉。
谨按鲁僖公十五年,晋秦伯战于韩,秦获晋以归。
及秦伯归晋,将反国,先使告国人曰:「孤虽归,辱社稷矣」。
众皆哭。
愚以为渊圣之南来,俟其渡河,即下手疏以自讼,可乎?
此一事也。
谨按僖公三十二年,晋人败秦师于殽,获其帅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
及晋还三帅,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以迓之。
愚以为梓宫及渊圣到日,自天子以下素服郊次而哭,乃密谕河南所过州县,一切准此,而其供帐之类,悉去华丽采色而纯用布素,可乎?
此二事也。
谨按襄公二十七年宋之会,楚人衷甲。
窃闻梓宫以下神榇无虑十百,愚以为委西京守臣待其将至,修陵寝,继遣一二大臣涖葬中,取神榇之最下者,斲而视之,然后奉安,及令诸道饬武备以戒不虞,可乎?
此三事也。
谨按唐开元全盛时,明皇幸东都,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
河内太守辇优妓数百,被以锦绣,饬以犀象,而鲁山元德秀独制《于蔿》之曲,遣乐工数十,联袂而歌之。
明皇见而叹曰:「贤人之言哉,河内之民其涂炭乎」!
因黜河内陟鲁山
今两宫寂无来音,而淮西一郡之民已有二十万缗之费矣。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愚以为两宫宿食供顿,所经或无屋宇,乞依南郊青城故事,行下有司预办数千匹青布,临时设帐,以庇风雨,而明诏诸路勿造宫殿,勿饰器用,以重劳费斯民,可乎?
此四事也。
谨按《檀弓》,卫司徒文子问于子思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
对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
愚以为梓宫之还,天子哭泣衰绖,以从《檀弓》未葬之礼,可乎?
此五事也。
是五者虽若无补于国,安危存亡实此系焉。
齐仲孙湫来省鲁难,既归,问曰:「鲁可取乎」?
对曰:「不可。
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
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
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
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
亲有礼,霸王之器也。
庸讵知两宫来归,金人之使不有若仲孙湫者乎?
愚是以知安危存亡,实卜斯举。
檀弓》曰:「子思之母死于卫,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
孟子亦曰:「滕定公薨,文公五月居庐,未有命戒。
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呜呼,斯礼也,何可忽哉!
至于金人之情伪,则愚已略见于前,及详于魏公之书。
敌情之不可信也尚矣,盟如皦日,而平凉之会犹或劫之。
今我臣妾于金,而金以臣妾蓄我,初无盟
夫以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用兵。
所不可知者,特其迟速远近,而要不能免也。
虽然,昔者越王句践亦尝臣妾于吴矣,而卒灭吴,以朝鲁、卫、陈、蔡执玉之君。
愚以为为今日计,患在夫主上不能礼下群臣以集其能,与群臣不能辅佐主上以雪其耻,如越王之报吴,而不在臣妾于金也。
不然,危亡且在朝夕。
不识执事以为何如?
祖宗积累至难,宗庙社稷至重,惟执事其为国家念之。
干冒威严,无任战慄。
应诏言和议决不可成奏乾道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臣闻主圣臣直,非主圣则臣何敢直?
邦有道,危言危行,非邦有道,则言安敢危?
八月一日伏准省劄,七月三十日,三省同奉圣旨:「政事不修,灾异数见,江浙水涝,有害秋成。
朕自八月一日避殿减膳,思所以应天之实。
可令侍从、台谏、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毋有所隐」。
臣伏读圣训,见陛下畏天忧民、闻过思治之切也。
夫谓「政事不修,灾异数见」,是畏天之切也;
谓「江浙水涝,有害秋成」,是忧民之切也;
令臣等疏陈阙失,是闻过之切也;
又及当今急务,是思治之切也。
臣幸蒙大问,敢不上体陛下恳恻之意而索言之。
臣闻《春秋》书雨雪水火皆谓之大,何也?
雨雪常也,以大然后为害;
水火常也,以大然后为灾。
今江浙水涝,远及襄、汉,与《春秋》大水何异?
推原厥咎,岂无所自哉?
臣尝考汉董仲舒刘向鲍宣谷永之疏,皆归于宦官、女宠、小人、夷狄之盛。
此四者,在廷之士类能言之,臣不暇远引,以渎天听。
然圣明在上,必无此等,借曰有之,安得不致阴沴?
臣愿陛下监钟离意之奏,如商汤之自责;
览仍叔之语,如周宣之侧身以恭禦厥罚可也。
谨案《食货志》,禹有九年之水,而国无捐瘠。
墨子·七患》亦云「禹有七年之水,而民不冻饥」,何也?
备先具也。
今数路水潦,曾不逾时,而谷已翔踊,民已流殍,国之无备甚矣!
臣愿亟诏遭水州军多方赈恤,使民被实惠,无至流移,亦救灾忧民之先务也。
臣闻「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说诗者谓衮指君也。
君职有阙,仲山甫能弥缝而补之,则补君职之阙者大臣之事。
今陛下不以责大臣,而令臣等疏陈阙失,是欲闻过之切也。
臣尝学《诗》,至《小雅·六月》论阙详矣,其大略云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
臣每读至此,未尝不掩卷太息也。
臣愿陛下监《鹿鸣》和乐之缺而待遇臣下尽诚,监《四牡》君臣之缺而进退大臣以礼,监《皇华》忠信之缺而遴择使臣,监《常棣》兄弟之缺而敦睦大伦,监《伐木》朋友之缺而肇修人纪,监《天保》福禄之缺而寅畏天命,监《采薇》征伐之缺而精选将帅,监《出车》功力之缺而爱惜名器,监《杕杜》师众之缺而总覈军实,监《鱼丽》法度之缺而谨守成宪,监《南陔》孝友之缺而训厉风俗,监《白华》廉耻之缺而旌表孝廉,监《华》蓄积之缺而损节浮靡。
陛下所谓缺失者,尚有大于此者乎?
当今急务,莫急于备边。
北有金人之患,西有川蜀之虑。
金人之患,宜诏两淮宣谕严为守备,如赵充国图先○之策;
川蜀之虑,宜择大臣有威望素为吴璘信服者以迮之。
臣闻道路之言,皆谓今之大臣有威望素为吴璘信服者,无出张浚,宜起长沙或镇荆襄,以遥制川蜀。
臣闻沈介前在成都,为吴璘靳侮,五十四州之人岌岌然,有是乎?
借曰有之,陛下亦安得高枕而卧也。
臣窃闻虏人恐喝我求索无厌,臣谓今日和议有可为痛哭者十,臣请为陛下极言之。
今日之患,兵费太广,养兵之外又增岁币,民力益屈,何以堪之,可为痛哭者一也。
海、泗、唐、邓之人不下数十百万,一旦与之,是陛下无故驱数十百万生灵置之死地,可为痛哭者二也。
海、泗,今日之藩篱咽喉也。
彼得海泗,且决吾藩篱以瞰吾室,绝吾咽喉以制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
两淮不保,则大江决不可守;
大江不守,则江浙决不可安,可为痛哭者三也。
中原讴吟思归之人,日夜引领陛下拯溺救焚,如赤子之望慈父母也。
一与虏和,则中原绝望,后悔无及,可为痛哭者四也。
自顷秦桧用事,力主和议,生民膏血竭于虏廷之供亿,朝廷威势屈于邻国之诡谋,民愁盗起,齐述一变,杀数万人,郡国二十四,同时大水。
今和议虽未必成,民皆曰:「又将竭吾膏血,瘠中国以肥虏矣」。
归正人嗷嗷然曰:「又将如秦桧时执我北还,以膏虏人之鈇锧矣」。
两淮之人嗷嗷然曰:「又将如前日疲于虏,使之往来而奔命不暇矣」。
可为痛哭者五也。
秦桧力排不附和议之士九十馀人,贤士大夫,之元老,相踵引去。
末年遣张常先、汪君锡网罗张浚胡寅等三十七人,欲窜海岛。
赖上天悔祸,即陨命,而三十七人者幸脱虎口。
赵鼎王庶李光郑刚中、曾开、李弥逊、常同、魏矼、高登、吴元美、杨煇、吴师古等,或死岭海,或死罪籍,冤愤之气彻天。
今日和议万一或成,则不附时议之士复蹈前日之祸必矣。
此可为痛哭者六也。
绍兴戊午,和议既成,建遣路允迪二三大臣南京等州交割归地,一旦叛盟,劫执允迪等,遂下亲征之诏,虏复请和。
其反复如此,犹不悟,卒有逆亮之变,惊动辇毂,行朝居民一空。
覆辙不远,陛下不戒,臣恐后车又将覆也。
此可为痛哭者七也。
顷者虏人移书尽取归正之人,一切还之。
江西师回赵良嗣等聚族数百人,几至谋变。
今虏必复如前日尽索归正人,与之则必反侧生变,不与则虏决不肯但已。
夫反侧生变则萧墙之祸深,虏决不肯但已则必别启衅端,卒有逆亮之谋,陛下何以待之?
此可为痛哭者八也。
当国二十年,空竭国力,海内乾耗,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
自此复和,蠹国害民,殆有甚焉者矣。
此可为痛哭者九也。
真宗皇帝时宰李文靖公沆贤相也,尝谓王旦云:「我死公必为相,切勿与北虏讲和。
吾闻出则无敌国外患,如是者国常亡。
若与虏和,中国自此必多事矣」。
殊不以为然,既而遂和,十馀年间,祥瑞天书、土木之役不息,东封西祀,海内乾耗,始悔不用李文靖之言。
夫祖宗全盛之时,尚以和议为不可。
况今日国势委靡如此,而复唱此议,使上下解体,士气惰怯,溺于怀安之酖毒。
之老成,如张浚张阐王大宝王十朋金安节黄中陈良翰相蹑黜逐,《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韩愈云:「言老成人重于典刑也」。
是可轻乎?
此可为痛哭者十也。
陛下乾刚独断,如太祖皇帝
臣愿坚守和不可成之诏,力行其志,自彊不息,则寇虏何足患哉!
天变水灾亦当消缩,不劳圣虑矣。
臣又闻真宗皇帝咸平元年正月甲申,彗出营室北,避殿减膳,彗十有四日而灭。
真宗皇帝所以致彗灭之速,其应天之实,盖在于心之精微,而不止于避殿减膳而已也。
陛下圣训谓「避殿减膳,思所以应天之实」,臣愿以咸平应天之实,事事而思之,恳恳而行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
魏邦达侍郎 其一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不奉庐侧之问久矣,非以衮衮多事,遂望倾仰,实虑哀痛摧苦之念未解,倦于应接,不欲以竿牍末礼上勤省览。
而沈倩之来,过辱记忆,反蒙赐诲。
虽幸闻动静,足以自慰,然愧惧深矣。
不审终恕其无他否?
向来一幅之谕,敢不闻命。
继自今有便,频问起居也。
下情恐悚,言不能喻。
魏邦达侍郎 其二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渊中夏之下浣,既至临安,便蒙枉教,委曲周旋,至于累纸,感谢之甚,不可为言。
而便人一去绝迹,以是不获上报,重烦下询,益仞眷意之勤,尤觉疏慢,无所逃罪也。
族弟与沈亲诣见,皆蒙展转存问,顾渊何者,敢辱爱念如此,知幸知幸。
台中无补,久不能去,已累知人之明。
似闻朝廷未许乞外,殊未知所处也。
不知何以教之?
倾渴倾渴。
魏邦达侍郎 其三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伏闻襄事既毕,种植松槚之暇,不以毁瘠形见为孝,则后来追报,人所仰望。
古人既葬,读《祭礼》,岂以家庙祭祀犹有终身之慕耶?
移孝为忠,故是一事,方当遵养之时,岂忘他日经济之业?
愿公勉进蔬食,以礼自克,上副宸眷,下慰士夫之祝。
区区诚恳,非以私也。
魏邦达侍郎 其四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昨沈倩经由所寓,幸获参承。
及归,得闻动静之详,已足深慰,况复出示台翰,所以眷存抚奄之意良厚。
迁贬之中,谁复有此?
顾唯以善养人,无间疏远,自是长者常事。
然如不肖,何以当之!
感刻感刻。
沈倩颇能道见念之语,尤不皇安,藏之肺腑,非他日面承莫能谢也。
魏邦达侍郎 其五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顷者往来江、闽之间,失于一见,区区归依之诚,莫获倾倒,至今犹以为恨。
每与子猷话及名德之重,未尝不钦仰也。
唯公议论之实,著闻海内,缙绅所共称赞。
而积年退处,未遂施设,虽贤者显晦,无适不安,其如人望何?
天其或者必有以发之,正恐常情未察耳。
跂而望之,以日为年,非私情尔也。
魏邦达侍郎 其六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八、《默堂集》卷一七
渊今春偶遇避寇,去家百里外,寓居古寺中凡半年。
其地卑湿为甚,因得足疾,困卧累月,至今犹未却药。
中间碎累番病,有丧亡者,以此忧挠,人事殆废。
故虽如左右之侧,亦不暇寻便致问也,不审见察否?
渊年将七十,纵有馀日,其何能久!
所以未能乞骸者,以家贫累重,菽絮不给也。
向蒙朝廷畀以奉祠之禄,今冬当满,便可挂冠矣。
恐欲知迩来恶况,不觉覼缕,幸恕喋喋也。
与知府帖 南宋 · 魏矼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宝真斋法书赞》卷二五
惶恐再拜知府侍郎徽学台座:拜违未一月,驰仰已穷。
即日恭惟下车布政,台候万福。
以面奉圣训,略至刘侯军前,取道治境,拘文,故不敢拜谒。
又事颇亟,不欲少驻。
告借一知路人问径道,或云须由四安、广德而往,或云自长兴有水路尤便。
闻刘在太平,或在建康,惟欲取疾耳。
所乘舫子稍大,遂至崇德,易一小舟而来。
然复太小,欠伸不能。
使府或有可至四安或长兴者小舫子,欲易以往,无之即已,不敢必也。
咫尺,不获少承诲益,愧悚之剧。
舟次,姑布执事,不宣。
惶恐再拜知府侍郎徽学台座。
吕居仁魏邦达昆仲诗淳熙十二年十二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四、《永乐大典》卷九○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吕舍人久寓上饶,后葬于德源山。
故其晚年诗章,多见于此。
辰州魏使君所藏五篇,盖与其尊公侍郎及其季父邦杰、叔祖父元章者也。
龙图则张殿中彦素尔。
一时文士相从之适,气韵风流,为可概见。
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长啸宇宙间,高才日陵替。
古之诗人类有叹耶。
淳熙乙巳岁十二月颍川韩某题。
韶州太守朝散大夫汪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南涧甲乙稿》卷二二
公讳杞,字南美新安汪氏也。
济王七世孙景,徙于婺源县
景生高。
高生济。
济生丕。
丕生惟良,是为公曾祖,隐德不仕,翰林侍读钱醇老尝表其墓。
惟良生叔渐,是为公祖,以子赠奉议郎
叔渐生路,登绍圣四年进士第,官至承议郎、知信州贵溪县,是为公父,以公赠至银青光禄大夫宗人翰林学士彦章称其人以比元鲁山
娶万氏,赠蕲春郡夫人
张氏,赠大宁郡夫人
宁生四子,公其仲也,旧名利国
少笃于学,方朝廷兴舍法于天下,公与兄利往俱选上舍,继而入辟雍,解于开封府
建炎二年太上皇帝龙飞,策进士,始中第,授迪功郎南康军司法参军
郡经李成兵火,大将韩忠武公提军数万过郡,趣军食甚峻,守惧不给,至乞祠。
公始仕,独毅然画策,请税商船,尽输米以济用度。
檄公摄仓官应之,军士哗不可止,公呼队长谕之曰:「籍各有姓名在也,一不如律,案其名告,大帅申军法矣」。
皆噤不敢出声,自卯漏下至五鼓乃毕,人服公可驭众。
建州崇安县丞,县库陷失缗钱踰数十千,公声色不为动,第责库吏限一月俾输。
时建守魏邦达治有威严,欲逮系之,公启曰:「是无益也,积弊至此,愿听其所为,不效则寘狱未晚」。
既限满,果尽得之。
有兄弟五人,讼家资累年不能决,公列之庭下,举唐贤韩思彦饮乳事训之,皆感泣,遂均产。
课民艺桑柘十六万株,守及诸司竞论荐,改右宣教郎、知饶州安仁县
县因寇退后版籍焚逸,产税之数殆失其半,冒佃匿税馀五万缗,民输绢及苗役悉增于旧,公括而正之,一绢减税钱三百馀,苗米、役钱、和买十减其四。
而豪户兼并所不利,相率腾讼于朝。
事下漕司,委郡丞来治,谓公必有妄用,公谢曰:「一钱出入,有簿籍在,请以姓名所输揭诸乡,有不实者当尽诉矣」。
乃无一人诉者,上下弥服。
公即兴县学以诱劝其俗,略无惩治之意,贵人寓公,莫不誉叹。
建昌军南丰县,其治如安仁,民以孝行著者凡十九家。
根在逃绝户亦万馀,得税钱六百缗,米二千三百斛,催税之长,始无偿纳之患。
属岁旱,发廪赈之,活数万,乡民为立生祠。
易县桥以石梁,以公名。
有宿寇张小者,据巢穴几二十年,公合弓兵一战平之。
时经界始行,不扰而办,邻邑皆来问其法。
逃户复业者四千三百,增桑柘四十万,修水利四百馀所,由是监司以公治状上闻,遂籍于中书
后十有五年,公赴官广东南丰,百姓犹遮道送迎,颂公未忘也。
信州玉山县,以其馀力新县宇,葺馆舍,整涂路之阻。
而献言者欲开运渠,自县以达常山,公则拒之,曰:是不特劳民费用,且坏人坟墓甚众,而山径高险皆石,亦岂能通也?
议遂格。
会邻境有恶少夺食,顽民郑一龙亦啸聚为应,公捕诛之,百里乂安。
通判肇庆府,一日海舟数十百奄至,若有异,府汹惧失所为。
公单骑走岸次,嘻笑谕之,众皆靡去。
被檄摄英州,阅再岁,有惠爱。
既还里中,则曰吾老矣,筑室治竹石,聚书万卷,以教子弟。
宾客,饮酒赋诗自适。
朝命除公守韶州,竟丐祠禄主管台州崇道观者四、武夷山冲佑观者一。
淳熙二年,太上庆寿恩霈,以龙飞榜进秩,而徽州守臣应诏,以公年虽七十,历官治绩,精力尚强,可选监司郡守,亦莫能起也。
閒居二十年,康健燕怡,与其室黄夫人皆上寿。
子孙数十侍侧,澹然无声色之娱,乡闾敬之若父祖。
岁饥,大家务闭籴,公独发私廪,损其价以惠贫者,两邑令至谢于门。
今年正月,考妣加赠恩至,犹与族姻庆会。
自以致家布衣,叨世科,虽不及养,而赠官封邑,俱至二品,谆谆中缺九十有三,官朝散大夫,赐服三品。
有诗文数十馀卷藏于家。
娶黄氏,同邑进士造之女,年亦八十九矣。
三男子:邦俊迪功郎南安军大庾县主簿
邦直,当以遗恩受命;
龟龄,举进士,有声。
三女子,婿则进士黄钦承、黄时心、左宣义郎签书桂阳军判官方正己。
孙男七,咏、谦、谔、该、谊、词、训。
孙女七,长适董赫,次黄玠,次夏朝宗,馀在室。
曾孙男三,女二。
公性介直,资明敏,历宰三邑,半刺二千石,皆以廉能称。
治邑先教化,必更学舍,招延士子,至今安仁之学冠于诸邑
银青公在小官,有谓之真清者,公因以真清所至榜官舍为名。
其贰肇庆,为直南恩守讼事,守以厚馈为谢,力辞不受。
出行属县,宰有以白金二百星助公修廨者,公斥,寄之军帑。
后宰以赃败,人始服公不负于清名。
当路公卿、知己,论荐亦众,而不肯俯仰以求用。
老而静退,自营寿藏于所居之近奖山,造僧庵,筑亭宇,甚备。
至是以十二月壬申葬焉。
予顷在信幕,公为玉山,熟其行事。
往岁过其乡,见公犹精明未衰也,今夏宣城,再经其门,闻哭声,则公丧既数月矣,因于其家而哀之。
及葬,邦俊等来请铭。
铭曰:
汪姓之原,踦能执干。
自隋迄唐,盛于新安
既祀既封,我朝而王。
将相文儒,显以四方。
婺源宗,十有五世。
联芳登名,父子以继。
嗟哉韶州,廉介特立。
晚秉一麾,早制三邑。
善政美才,足用有为。
蕴奇于衷,曾莫究施。
黄发鬖然,世其真清。
乐于家林,寿几百龄。
有子暨孙,足大我后。
天祐善人,岂惟其寿!
奖山峣嶕,自营其藏。
闾里敬思,公为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