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右朝散郎陈岘除福建路转运判官填见阙制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二、《掖垣类稿》卷七
敕具官某:《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虞舜之治,顾不出此乎!今闽郡盐筴浸坏,公私病之。汝来自乡邦,列上八弊,有味乎其言也。何爱一节,不试汝功?虽然,言弊易,救弊难。朕方惩诞慢之风,求利民之实,言底可绩,何吝陟明?日奏罔功,宁容佚罚?汝大臣子,号称通才,毋瘝厥官,以若台训。可。
同讲筵官辞免进读三朝宝训终篇转官奏状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历官表奏》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大中大夫、试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臣周某,朝请郎、试兵部尚书、兼侍读臣王希吕,朝议大夫、权尚书户部侍郎、兼侍讲臣陈岘,朝奉大夫、侍御史、兼侍讲臣黄洽,朝奉郎、秘书省著作郎、兼崇政殿说书臣崔敦诗同状奏:臣等准尚书省劄子,五月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经筵进读《三朝宝训》终篇,侍读、侍讲、说书并特转一官者。非常之恩,承命震恐。臣等伏睹真宗咸平中肇正讲读之职,始命邢炳专讲《左氏春秋》,其后篇帙既竟,特宴近臣,仍有赐赉迁官之宠,载在史册,以为美谈。仰惟陛下迪三圣之丕烈,频御迩英,乐闻谟训。臣等适有天幸,偶值终篇。圣恩所加,务极隆厚。赐饮则敕使踵至,赉予则骈蕃不一。臣等无稽古之力,窃稽古之荣。其为光辉,已不胜言。若复骤增显秩,必将上累信赏,下拂公议,此臣等之所以惧也。且邢炳初终自讲一经,宜有异数。今略计十九年间,任讲读者近六十人,曾非独劳,乃掠众美,此又臣等之所以惧也。伏望圣慈矜怜危恳,原省罔功,因其旋辞,特格前诏,庶几侥倖之责犹可逭于万一。臣等无任虔祈战汗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进谢恩诗表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少傅、保宁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兼侍读、卫国公、食邑一万一千五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臣史浩,大中大夫、试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兼太子詹事、兼修国史、管城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臣周某,朝请郎、试兵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玉牒官、兼侍读、符离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臣王希吕,朝议大夫、权尚书户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兼侍讲、闽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臣陈岘,朝请大夫、起居郎、兼太子侍讲臣木待问,朝请郎、起居舍人、兼玉牒所检讨官臣宇文价,朝奉大夫、侍御史、兼侍讲臣黄洽,朝奉郎、秘书省著作郎、兼学士院权直、崇政殿说书臣崔敦诗上表:臣某等言:伏蒙圣恩以进读《三朝宝训》终篇,赐臣等御筵及牙简、金带、砚匣、鞍马、香茶者。侍言虎观,陈三圣之宏规;锡宴麟台,讲一时之盛礼。匪颁意厚,宣劝恩深。既怙冒于光荣,宜发扬于歌咏。臣浩等伏以皇祖有训,嘉言孔彰。开创守持,垂亿万年之基业;都俞吁咈,定六十载之纲条。皆聚此书,克昌厥后。而臣等读惭左史,时际右文。获并造于细毡,敢妄希于重席!徒缘幸会,猥被眷私。属餍殽核之丰,眩骇鼓钟之奏。袅蹄象齿,第分御府之珍;骏足雕鞍,均拜天闲之赐。载颁贡焙,申锡宝薰。岂伊极陋之姿,堪此殊常之宠?兹盖伏遇皇帝陛下缉熙帝学,阐绎人文。诵上世之遗书,宁专耳受;监先王之成宪,固欲躬行。逮讫华编,特推饫赐。儒流改观,识咸平、庆历之遗风;政路偕来,兼元祐、绍兴之故实。若时旷典,增焕昌期。臣等积愧优恩,粗知美报。盖九五正大君之吉象,已应于云需;则群黎祈万寿之增诗,必赓于《天保》。臣等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各斋沐,撰成《谢恩诗》,随表上进以闻(《历官表奏》卷四。)。
定:原缺,据四库本补。
回陈给事岘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省斋文稿》卷二六
兹审茂隆上眷,荣践祠庭。虽才业淹留,深郁朝绅之望;而里闾燕息,殆同昼绣之游。恭惟某官学术传家,风猷盖世。版曹琐闼,并高献纳之声;吴会少城,交著蕃宣之绩。姑从均逸,行庆遄归。某方欲驰辞,已勤枉问。其为欣感,罔既敷陈。
答陈给事岘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省斋文稿》卷二六
闺台宿望,久跂遄归。香火胜缘,力祈因任。雅怀虽惬,舆论则那!恭惟某官天赋宏才,家传奥学。入侍得论思之体,出藩收牧御之功。从容祠馆之游,缱绻乡闾之乐。备臻百顺,坐阅三年。袂挹浮丘,自为谋则善矣;席前宣室,将有问焉就之。某远辱长笺,备知厚眷。其为欣感,未易敷云。
贺陈给事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六、《翰苑新书》续集卷四、《启隽类函》卷七九
疏恩西掖,进位东台。由天子谏诤之臣,居门下封驳之任。昔补阙拾遗之义,世所讲闻;今扬敕还诏之风,士方耸听。言责无替,师虞允谐。窃以肇自圣朝,作新官制。黄门首冠后省,事专出纳之司;青琐故号夕郎,职典枢密之地。焕身章之贲饰,昭从橐之辉光。诏令施行,许稽参其利病;人才进退,可抗论其正邪。议论或异,则宰辅不敢专;旨意所否,则制命得以格。此裕陵董正之深意,为神孙经远之贻谋。非待真儒,不在盛选。虽任重而职大,亦爵高而忧深。恭惟某官秉德温恭,执心夷粹。学精纯而闳肆,吮六艺之芳腴;文雅健而雄深,接两都之步武。蚤膺眷简,备历清华。妩媚若魏元成,得七人之大意;博赡如韦处厚,振五学之流风。惟志合而道同,故谏行而言听。民生蒙膏泽之润,国本赖元气之强。徊翔侍从之班,涵养公台之器。况张公之论事,易以回天;而山甫之永怀,妙于补衮。行颁制綍,趣秉政机。亟爰立而处中,副具赡于端右。某少而多病,衰不待年。意气已颓,学问几落。念五年之去国,方万里以入夷。感太行之云飞,长途将母;悸西山之日薄,回首惊心。伏惟一面特达之知,岂无今日夤缘之望?倘借吹嘘之力,俾逃瘴疠之乡;庶因锡类之恩,少解知年之惧。愿稍从于内徙,曾何觊于里言?顾平生为君子之儒,岂以穷通而易此;使流俗知国士之报,更观夷险之何如。
南归录(起乾道壬辰二月丙辰,止是年六月庚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一、《杂著述》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壬辰二月乙卯,予任权礼部侍郎兼侍讲、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坐不草新除签书枢密张说、王之奇不允诏,与在外宫观。
丙辰,黎明受省劄即登车,道逢周元特詹事小语,径出北关,杭一苇疾驰三十里,至赤岸高亭峰。登岸百馀步,假馆遍福院。送客无由可至,惟汤朝美主簿相访于此。晚以小车行数里入崇先院,盖显仁皇后功德院也。观韦王渊及其二子谦、谠坟。寺中梅零落,桃烂漫,郁李芬芳,城中略不知春色。寺创于清了禅师,即所谓真歇和尚者,今无主僧。与知事净云共菜饭而归。大风,曹大亨自城来,云台谏今早上殿,且以副本纳张枢密。午间有旨王希吕还小监当,且趣予与莫济日下出门。
丁巳,早,赴主僧饭,晚讲师等颜招饭。夜,大兄挈孥累自城中来,遂登平江便舟。闻李衡改除左史,王希吕亦改宫观。风雨大作,雷电。
戊午,社。早,冒雨行十馀里至桐扣,宋宇彦企知县居此。同大兄、房仲宝、七四甥及家人辈行四里许,至佛日山净慧禅院,为外舅作忌辰。乃知晋临平岸崩得石鼓,张华以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响闻数里,即此地也,近世讹为同口,失之矣。寺不经兵火,面对黄鹤峰有清冷、一击等轩,库堂后有池。池中有渥洼泉出石罅中,东坡尝题五绝句,所谓「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咽咽走金沙,不堪土肉藏山骨,未放苍龙浴渥洼」者是也。堂上有熙宁七年八月送陈述古赴南京时留题真迹,又轮藏刻「天宫宝藏」四字,相传元祐四年出帅时所书。长老不在,有僧慧举字举直,姓朱氏,父祖皆仕宦,颇能诗,住庵在数里间,闻予入山,来相伴。斋罢,复登舟。房亲、尚甥自此相别,晚宿临平。
己未,雨,早行三十里,过长安闸十里宿。
庚申,雨止,早过崇德县。又十八里至石门,登新创东岳庙,颇雄壮,傍有接待院。道遇安丰守张士元直阁入觐来谒,辞以疾。晚宿永乐铺。
辛酉,早行至本觉寺,登岸观览,即古槜李也,旧号小长芦,今遗基可想。东坡元祐间帅杭,往复过此,为文长老赋诗二首:「旧闻巴叟卧荒村,来打三更月下门」,前诗也;「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后诗也。予癸酉冬来游,见池中大鱼数千,咋咋有声,今亡矣。寺有草堂,绍兴间士大夫留题颇多。王仲行正言舟过,不复相闻。顷之至秀州,郡守丘直阁崇卿、通判朱奉议自求、解宣义归正人。元振、教授陈文林资深、孙从政观德、新平江倅赵无咎并相候。柳仲度郎中自白牛来相见,即行。晚宿界首。
壬戌,风顺,行至八尺而东南风太猛,卷水入湖,河道浅涩。日午泊舟,乘除之理如此。夜雨船漏,殊不安枕。
癸亥,早风定,而所至河乾,其行甚艰。午时至吴江县,知县邵通直輗、丞钟道直确、尉赵修职不隘相候。同大兄携家登塔院,相对又有宁境院,遂游臞庵,比旧加葺,桃李海棠正开。度长桥,徘徊亭上久之。闻王仲贤自昆山来,过行衙候之。
甲子,平江向守均及二司遣人致问。从王季海提刑别借舟,就驿中治叠行李,盖去国匆匆,殊无伦理也。浴院在驿傍,有建隆初吴江两城镇运使徐某《乞置无碍浴院状》,钱镠判「任者」二字,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印,寺僧宝藏之。又有治平四年苏州牒。皆用短少纸,古人不侈费类此。
乙丑,仲贤先入城治叠,竟日方毕。季海大舟至,徙焉。夜大雷雨。
丙寅,风雨。赵尉送囤村贡馀酒,盖杨存中郡王坊所造,闻岁贡两宫各万瓶。食罢行半里而止,风逆水涩也。
丁卯,竟日牵挽,不能行半里,妻孥乘小舫先过昆山。
戊辰,遣书表司李公祥、厅子张泽民还临安。风捲河水仅存尺馀,米船数百艘占据中道。赵尉率徒役竭力推荡,彼此舟舷相戛,损者甚多。自朝至未,方次七里桥。出吴江界河道稍广,而风高不可进,又行数里止。教授崔从政敦礼仲由携启楫迎,谢举削也,留饮。闻二十七日曾怀赐出身,除参知政事。
三月己巳朔,晴。风顺,俄顷至尹山。以小舫入崇福寺,同主僧惟妙访何仔园亭,其子夏卿及侄婿章启心相候。园地虽狭,种植甚繁,海棠盛开,闻牡丹多佳品。少休还舟中,绕城抵盘门。提刑王季海敷文、提举李次山奉议结太守向经甫徽猷、吴县尉徐君似道(台州人。)相见于津亭。既退,易舟径赴范至能石湖之招,过横塘(即贺方回所谓波凌不过者。),入般若院。长老祖康,蜀中仕族也。风横而逆,薄暮方至。初,吴王筑姑苏前后两台,相距半里(俗呼拜郊坛。),为城三重,遗基俨然,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也。前有溪,越王勾践由此攻吴,今号越来溪。溪上筑城,与吴人夹溪相持。至能之园因城基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之五湖者,望吴江县才二三十里。饮酒至夜分,留题壁间云:「吴台越垒距盘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野草者千七百年。紫微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贻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耶?乾道壬辰三月上巳,东昌周某子充侍家兄子上来游。紫微方要桂林组,过家,实为东道主云」。
庚午,风雨大作。饭罢登舟,至木渎已夜,遂宿舟中。
辛未,晴。早至灵岩山下廨院。闻是日智积菩萨生日,斋会甚盛,而府倅领客在寺中少留以俟其去,长老善卿来迎。午后登山,与大兄遍游览焉。
壬申,以寒食节绵蕝祭先。王节使权自城中携家拜韩世忠郡王坟,置酒相招。权本世忠部曲,岁来拜扫,而韩氏诸子皆通贵,未尝一来。
癸酉,阴。早,肩舆二里观金沙塔,其地有金屑杂沙中,丁亥岁所未至也。新隆兴察推周从事夤相候。张汉卿自天池遣其子见招。范至能来自天平,置酒。风雨终夜。
甲戌,清明节。早,浓雾既开,湖山竞秀。方快心目,俄而大风。同大兄至延寿堂,再游本禅师塔,过偃松堂,登琴台,望昆山慧聚寺。风动地,几不能立。至能谈戴子善、子微之弟遇道人朝斗事,甚异。北峰长老师璨相候。
乙亥,早,至能归城中。与大兄肩舆数里至天平长老处,欲谒五范画像,而童行持钥匙出。复行数里过天峰禅院,俗呼南峰,盖支遁道林别庵也。铁杖重十馀斤,云是当时物。佛殿前有碧琳泉,寺宇颇佳,多叶少蕴诗刻。主僧崇坚甫至而为人所讼,因以衰飒。门外百馀步有道林放鹤亭基,进度石门有马蹄双迹,其傍即石室,尝为孕妇所触,雷震其顶。相传云道林夏居别峰,冬居石室。别峰即南峰,石室即此室也。又有中峰,不暇往。马迹去石室甚近,为观音院僧限以篱落,纡曲半里乃能至焉。观音院方修葺,无足观。由南峰又数里乃至天池庵。张汉卿携家及蔡元珍皆在,置酒池上观竞渡。池心有桥,可以徙倚。晚策杖登月观,下视空阔,盖华山之颠也。夜与蔡元珍弈,连胜。
丙子,晴和,一春所无。早至北峰赴璨老饭,遂过元氏庵,距天池十馀里,土木之工,种植之盛,又胜丁亥岁。回至张齐贤净明院庵、张人杰觉庵。二张,汉卿弟侄也。人杰字唐卿。近开坟穴得石磨铁心及瓶罂之属,隐起花纹甚古。
丁丑,早饭毕,别汉卿,复还灵岩。初过王知县坟庵,次度贺家岭(俗呼饿狗。),遇严学谕,庵僧坚邀饮茶,迂数十步过之。进至吕益柔侍郎永思庵,戊戌年所创也。又数里登灵岩后岭,下视𥑔村,乃凿石为器之所。地本土山,掘之即石云。远望岭上,积土如冢墓者甚多。相传吴时伏兵其中,未知信否。过金沙塔乃至寺(自天池来约十里。),与卿老登水陆堂,临池散饼饵候金银鱼,久之不出。夜同卿老坐胜集堂,望湖赏月,遂访明月池,乃在柴场中,殊不治。
戊寅,早,巾车游穹窿,约八九里入山口,即行石衢夹。道多丘墓,卢法原宣抚亦葬此。富人余佐监簿觉华庵雅洁而阔深,轩窗间海棠盛开,极可人。又二三里乃至福臻禅院。古碑云朱买臣舍宅为之,殆不可信。或曰吴越忠懿王时德韶国师道场也。因山叠基,砖甓十馀里。登陟虽劳,而气象淳古,大兄谓甚类南岳诸寺。元丰八年七月米元章和仲殊诗,亲题壁间。方丈后有法雨泉,叶少蕴为之铭。又其上有韶师石室,雷雨作,不果登。诸僧皆出,匆匆下山,避雨于林奉直振白云庵。稍霁,遂归。中道复雨,衣屦尽湿。至𥑔村,灵岩遣人来迓,弛担而雨亦止。
己卯,早欲游杭坞,雨大作而止。晚病头痛,终夜意绪不佳。
庚辰,雨止而寒,终日不食。晚苏,闻初八日常朝五府受告,前此上以疮疹不坐故也。
辛巳,粥罢,同卿老下山。行二里观韩王坟毕,欲登舟过宝华,而天气晴和,忽有游杭坞之兴,遂与大兄呼车往焉。约十里度小岘岭,入唐子明侍郎坟庵,又二三里至白马穹窿禅寺(寺中碑云,南梁天监年取梅梁于此,因白马之奠而得,唐会昌六年置寺。)。饭讫,行数里至墅皇里。第宅联属者,豪民夏氏也。又数里过支坞岭,遂至法华院。本皆荒山,中官利州观察使致仕李中立造茔于此,捐家资数千万创精舍,十年而成。四山环抱,宛若化城三门,为阁七间,华丽拟宫阙。其间栋宇甃砌,种植皆称是。主僧庆深领徒数十,富足无求,亦清福也。门外数百步即太湖,极目弥天之浸,徘徊不忍去。饮茶于塔院,登李侯之丘,读孙仲益所为铭。主僧具饭,投宿客馆。
壬午,早,庆深具饭讫,发杭坞,约十里入宝相寺,无足观。风雨交作,行近一里至梅舍,访乡人张氏。初谒礼部公之子三承务允蹈(字德醇。)不在,见其诸侄,盖通判德和之子也。饮散欲行,雨益甚,无雨具,遂过运属公之子德逊允怀家,置酒留宿。同坐章提刑汝翼(郇公曾孙。),亦旧相识。德逊有兄德懋允功,方入城未归。
癸未,晴,德逊留再饮而别。出门仅半里即太湖,近岸水才三四尺,稍深者丈馀。闻湖心苦不深,但水聚而渺㳽耳。登舟,值西风,扬帆极驶,望洞庭诸山,恨不一往。移刻入胥口,遂至木渎,平生未有如是之快也。行李船尚在灵岩之下,即往就之。至圆通庵,而张德醇、德懋自城中来相候,已再约范至能会石湖,复挂帆而东。及园,至能未来。梨花、金林、檎绯、碧桃盛开,与伯氏遍赏,遂游楞伽治平寺。僧房有日观,稍佳。门外八角大井,视石栏刻字,云隋开皇十年杨素开。素初平陈,徙吴郡于此,近地尚有新郭之名,其后吴人不安之,复还今城云。薄晚,至能来。夜,月色如昼,乘小舟入石湖之心,风露浩然。登岸策杖度行春桥(石桥,极壮大。),次度越来溪桥,新修。归饮烟波亭,饭农圃堂。此景此乐未易得也,夜分乃寝。
甲申,大风。至能具饭讫,同跨马游横山宝积寺。寺亦唐馀,本朝祥符中赐额。闻丁谓当国,念其贫,故畀此名。有五代时吴越国碑,称宝大二年,亦足證钱氏尝改元矣。寺傍乃唐致远先垄,五代以来接续葬一山,平江世家惟此为久云。次登上方教院,在山之岭,即楞伽塔也。望太湖㳽漫,石湖仅如断港。有隋大业四年碑,字画类虞书。小酌,禦风而下。回望姑苏前台周遭城基故在,至能畏风不果登,登后台而归。二台相距甚近,但隔楞伽治平寺。至能辞还城,复侍大兄绝湖入泾约十五里游宝华寺。未至二里,舍舟而徒,及门已暮,夜遂宿焉,去灵岩止十馀里。长老慧现。
乙酉,早,周览寺宇,修廊华屋,吴中之名刹。按碑志本梁天监中西城僧𫗖𫗖和尚卓锡出泉,今在寺左百步,深才数尺,大旱不竭。寺高泉低,为石槽仰而注之,僧有众寡,视以给用,斋前流多,斋后差少,兹其异也。旧号智显寺,绍圣四年枢密林希请为功德寺,遂加慈严之额。林氏坟在寺后数十步。希祖屯田员外郎高及其妻,希父集贤校理槩及其妻(孙侔国撰王安墓表。),三冢鼎立,域才丈馀。又数十步即叶清臣内翰墓,梦得左丞之母亦葬此。饭罢,命车登尧峰。中道有半峰亭,蒋堂赋诗,今废。雍熙二年己酉,大理评事知县事罗处约记云:昔在帝唐,以洪水肆暴,吴人族遁于此,俗呼免水顶,苏帅钱傅璙易名尧峰。唐天复以后有僧惠齐,姓朱氏,郡人也,结精舍于此山下,名鲁坞山。蒋堂所居,既死葬焉。此寺乃奉其香火,蒋之奇壬子岁留题数百字尚可辨。寺有清辉轩、碧玉沼。寺左观音岩(石像佳。)、白龙洞(俗云通洞庭。)、多景岩、宝云井(寺左,皇祐四年长老显暹所凿。井在山顶,人以为难,蒋堂有诗。)、偃盖松(伐。)、二铁塔、妙高峰(下视空旷。)、东斋、(敞甚。)西隐(倒。)。同长老了愈遍览毕,由龙洞观音岩而下,盖寺后路也。望间有古冢数百,整整成列,云钱家坟也。复至宝华饭。宝林轩修竹参天,极可人。饭罢,登车行二里至环谷,乃王珏总领之居,园亭池沼、花竹奇石环绕其屋。珏字德全,介甫之后,乾道元年年五十三,失明罢归,相者告以某亭某所而已,珏不见也。又里馀复登舟,观吴王鱼城。城在田间,当时养鱼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丈,博倍之。中为田百二十亩,今属练墟赵氏,土极细,故久而不坏。欲访顾野王墓,不果,遂自石湖入少府港,归盘门舟中,已昏暮。自宝华寺至此三十馀里云。前常德太守刘大夫邦翰子宣相候。
丙戌,黎明别大兄过昆山,小舟绕城泊娄门。表兄章茂之司理来迎,同至从母宅,饮至夜分,月色如昼。从母年八十,精明如初。
丁亥,早饭毕,别从母登舟。夜抵昆山,外姑及仲宁、仲贤置酒。
戊子,右宣教郎知县汪瑈、右宣义郎丞李稷(谊之子。)、右从政郎主簿赵伯瑨右、文林郎尉颜光道右、朝散郎前江东安抚司机宜张杰右、奉议郎新提领酒库所主管官孙听右、承奉郎新淮南运干郑临右、承奉郎郑举右、(亿年之孙。)儒林郎新淮东提举司干官郑莘左、迪功郎新金陵司户陈九德右、宣教郎新温州瑞安丞胡立方右、文林郎新监行在北外酒库张端肃左、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尉陈茂英国、学进士陆日新进、士边隆并相候。汤士美自临安来,留饭。
己丑,观音堂寂照大师若钦及其徒良规、良矩,东寺长老普璇及寺僧梵宗、了清,法安山寺僧蕴贤、师鼎、德安,真圣堂道士丁从炜并相候。
庚寅,士人王修第四十八(老妇叔祖。)、李五十将仕乔年、马少伊教授、王六一教授、沈焕(彦章老妇表叔。)、陈晞之(王仲吉婿。沈资深、焕之子。)、陈遵(李彦平婿。)、胡臣(王德温婿。)、顾澈(王德华婿。)并相候。
辛卯,李彦平自左史除旧职知台州来。归,夜与诸亲博达旦。
乙未,留昆山已八日,困于夜饮,不胜其疲。
丙申,早饭毕,挈家登舟,随潮宿怡亭。
丁酉,早过阊门。太守及二司相迓于高丽亭,力欲移具,固辞之。崔仲由教授、王知录康彦、徐尉似道继至,与大兄同游虎丘。乡人张德醇、德懋、德逊及其侄元礼纲(德和之子。)并相候,置酒待之。夜宿寺中,长老希范。
戊戌,登观音殿,几案四壁皆石也。观试剑石、憨泉、点头石。张汉卿携家置酒相饯,外姑仲贤夫妇、唐致远夫妇毕集,范至能亦来,汤士美复自金坛来。晚移舟过枫桥,常平司送七兄被召之报。
四月己亥朔,早,就寺具饭待张德懋叔侄,闾丘叔永参议继至。左奉议郎浙西检法皇甫自闻、左奉议郎监分差镇江粮料院陆楠、右奉议郎新宁国府签判胡誩、右宣教郎新知山阴县张澈及崔仲由教授并相候。皇甫暨陆皆同年也。外姑、仲贤置酒为饯,夜相别。
庚子,雨作风顺,扬帆才二十里,风忽转北,牵挽不能寸进,距望亭数里遂止。
辛丑,风逆如故,过望亭,游蒋丞相功德院。长老来迎,乃故人文拱也。晚距无锡数里止。
壬寅,早次无锡县,丞赵宣义善仁、簿赵修职不伪、喻子才郎中、镇江总司药局监官陈承直长源、新通州教授陈从政纪并相候。招刘义深诊脉,大兄独游惠山。饭罢解维,风色微顺,约行二十里宿。
癸卯,风顺,午时次常州。太守右朝散大夫晁子健、通判左朝散郎葛郯、教授左迪功郎陈德明、知晋陵县右通直郎范公武、推官左文林郎朱绎之、监比较务右迪功郎叶南杞、新两浙运司主管文字右通直郎李耆俊、监行在和剂局催督纲运右从事郎黄直中并相候。公武,文正公之后,今岁有子登科。范氏自忠宣公皇祐中登科后,今方有人。州学学正胡陟明、学录周干臣燕说、直学唐定之及宾贤、致道、懋德、登俊四斋生凡数十人,以予在礼部,还本州流寓解一名,皆来谢。访周德友运干,其子煇示近作一卷。晚宿西门外巡检司前。
甲辰,终日风雨,进棹甚艰,仅行三十馀里。
乙巳,晴。午后过沙子,距港口仅半里遇浅,推荡甚久,竟不能动,别以小舟挈家径趋宜兴,至溪南大宅已二鼓。
丙午,知县左朝奉郎詹仪之相候,同年也。邑人以是日为周孝侯生日,迎会颇甚。
丁未,晚赴庄德迈会。
戊申,仲贤挟鲁可复主簿来议如晦墓铭事,具饭待之。
己酉,早,同大兄至台庄祭外氏坟,过庄氏资福庵,回饭庄德固坟庵。晚赴庄德全通判会。
庚戌,早,就显亲寺具素饭饯鲁主簿。归当湖乘舟至吴墟赴周敦义大资政饭。闻初九日萧殿院上殿击虞相。
辛亥,早遣李榛、邹七部押辎重往镇江府,附纲舟溯江。午时赴邵至卿会于天远堂。晚风雨作,仲贤同铁将仕归昆山。
癸丑,赴显亲长老饭。别周敦义参政,年七十五矣,临分黯然。
甲寅,早挈家登舟,巳时方能行。风色初逆旋顺,扬帆湖渰中,其行甚速。晚过溧阳县三里宿,新江阴李宰愿送别于此。
乙卯,风犹顺,弥望皆湖田,行七十里至三塔院。院在水中,有元丰中刘谊所作记。三塔者,相传僧伽过江造塔,至此为第三耳。主僧宗净等二人。寺宇敝甚,后有寒光亭,可望湖,二三年来亦废,张安国舍人有诗词。天气骤热,微雨作,方以为忧,已而复止。又行三十里至邓步,有数十家及税场。又十里至东坝,亦数十家,宿焉。
丙辰,早,雨意甚浓,时时洒尘。程泰之运使先谕溧水宰备车乘相待,治叠移时乃登陆。天气稍霁,行十五里至银树(亦有一二百家,若水泛则自此便通舟。)。又六七里至双港口。复登舟约十馀里至固城湖,日犹未晡,盖数百家之聚也。是日西风动地而雨不作,幸甚。过湖登妙智庵,观范同甫参政坟。晚与庵僧散步固城之上,父老谓之楚王城,其周数里,地势甚高,但馀城基。庵中石碑、龟趺乃去岁掘地得之,乃唐天宝中弥勒寺碑也。
丁巳,五更同大兄肩舆五六里,至禅林山惠照院开启天申节。寺僧云相去二十里有游子山儒童院,盖夫子游学之地。然图志所不载,未可尽信也。急登舟解维,度湖水才数尺,然亦弥漫,其中多茭葑。凡三十里至石桥头,入溪港(地名石桥而无桥。),约五十里至太平州河口。两岸多民居,溪流不甚阔,烟树如画,稍前即永丰圩(八十四圩共之。)。夜泊黄池镇,距固城湖已百一十里。商贾辐凑,市井繁盛。俗谚有三不:如谓太平州不如芜湖,芜湖不如黄池也。
戊午,早,大兄与纶登岸游观,午时方解去。西南风猛,牵挽三十馀里,至张宗元少卿易泰庄少休。晚又行十馀里,至行春圩丁秀才庄宿。
己未,早,行数十里至小淮,登岸入栖隐寺,敝陋无足观。又十馀里至郭城登普化寺,遣人先往隐静借人轿,遂至入别港。行二十里泊新林,小商数十,皆以船为家。登岸三里至市,有民居酒坊及韦察院祠,守者云兴于后唐同光中。
庚申,早,隐静人至,挈家行十里至寺。五峰不高而形势环抱,本梁朝杯渡禅师道场。禅师谥慧严,寺名普惠。邃廊杰阁,江东之巨刹,隶太平州繁昌县。寺后三百步碧霄峰下有泉出石中,流入寺,㶁㶁有声,且给烹煮灌溉。长老行机,台州人,颇为僧徒所推,有众三百。饭罢,瀹茗泉上,闻登山则见岩洞之胜,初暑不果往。归寺登单传阁,遍历寮舍。再饭讫,出寺观卓锡泉。夹道林中,王孙累累然。行近里许至梦堂前,上蓝长老彦岑在焉。又半里登杯渡塔,乃升车由南陵路行十里,落路过赵家步已见星矣。早间先移舟于此。欧明自临安归,闻萧果卿殿院弹虞左相不效而去。
辛酉,舟中行十馀里近南陵县,诘曲数十折,几不可转舟。知县右通直郎叶谷、丞右文林郎叶岳、主簿右迪功郎边友闻、尉左从政郎余宰相候。午时挈家入行衙,为遵陆计。
壬戌,黑云暴风,遂作雨,雇夫亦未齐,为留一日。县西二十里有土山,远望颇秀拔,神号冲真广惠显贶侯。县南六十里有吕山,图经云孔圣曾游,置书堂于此,见有石室(去县三十五里曰孔村,落路五里至石室。)。其山南石缝内泉水涌出,流于漳淮。
癸亥,晴。昨日雨昼夜不止,而今遽霁,天赞我也。县官送别于五里外。新至者米丞恁,盖元章之孙、友仁侍郎之子。早饭敬亭山(去县三十里。)。山在宣城而名在此,当考。过孔村(土人无孔姓,闻专以夫子得名。),晚宿隔口何氏酒坊(去县六十里。)。夜冷,头岑岑。
甲子,早行十五里,路傍有泉,甚清,寻伏流而去。吴说刻「鲍公泉」三字而书「鲍延祖立」。次燕儿垄,上山数十步有石洞,刻云「刘公岩」。又二十里,饭木瓜塘徐家店。又十五里,见游人来者憧憧,问之,云:半月来樵夫新得一洞,深数十丈,其大如数间屋,有石钟等,而近时人皆不知。惜乎行李已过,不及一游。晚至青阳,望九华如见故人。知县右宣教郎曾楷、(赣州诸曾。)都巡检高武节靖、县尉钱敦之并相候。叶节推楠自铁券来,饮之。馆于妙音禅院,轮藏极佳,大兄独游。
乙丑,早发青阳,二十里至长桥,回望九华甚奇。路傍复有泉自山石中出,吴说又题曰「鲍公泉」,为谄耳。饭叶氏新店,即铁券路口,去县已三十五里。至齐山,从者告疲,携家入寺登览。提举常平张寺丞郯知彦、知州胡承议兆宣叔、通判右朝请大夫程端义、添差通判右承义郎孙懋、教授右迪功郎申锡、添差教授左从仕郎万钟、判官右文林郎刘绍祖、推官右从事郎李宜翁、录参右从政郎胡震、司法右迪功郎张知微、司理右修职郎张曼倩、贵池知县右宣教郎慕容绍、丞左从政郎卢大中、主簿右迪功郎淩光祖、总干左儒林郎白仲坚、添差江东提举司干官左宣教郎叶宗咏、右文林郎朱希说、右文林郎孔璪、监大军仓右迪功郎耿弇、路分赵善谞并相候。投宿寺中,主僧智瑺。
丙寅,早入城,馆于司户厅中。报谒陈倅,同登拱翠亭望溪山。李庚子长改其名曰如郯,盖用李太白《秋浦歌》云「江山如郯县,风日似长沙」也。又登九华楼,盖城东门也。士人汤三聘、过客李淙并相候。是日时有雨,招徐解元倬案脉。
丁卯,张知彦、胡宣叔共置酒于常平司,劝酬终日。初食䱋鱼。二鼓后归,雨作。是日大兄独游云光,又江祖石。
戊辰,早发池阳,饭十八里店。又十二里过紫岩,民居稍众,即产纸之地,有紫岩大王庙。又十五里至柯村,亦有数十家。日甚早,或云前村为取马军兵所占,遂宿焉。柯村,东流县境也,凡三十里乃入建德县界。
五月己巳朔,姚媪忌。早,行二十里过白面渡,又十馀里饭乌枫潭。道遇提刑司干官汪宣教德翰,忠定公之孙也。又四十里宿蓝桥张氏。
庚午,早,行二十里,饭石潭。稍前有仙女井,抚掌则觱沸,俗云仙女喜也。按图经,去县三十五里届山顶有葛仙坛,相传葛真人炼丹得道,今丹井尚存。有好事者因有蓝桥,遂传云英事。自石潭四十里至建德县。知县右从事郎程渭老、丞右从政郎苏泌、尉左迪功郎薛黼、都巡武德郎王智、监税承信郎朱坦并相候,馆于行衙。其前石山苍翠,谓之后山,以县治正倚此山故也。山顶有朝峰亭,梅圣俞作宰时常赋诗,今废。又有蜕龙岩。晚同大兄散步山下,有青山、文殊、东庵三僧院相连接,皆无足观。石间有岩,匹夫匹妇栖其下。夫饿欲死,劳以数百钱,不旋踵死矣。去岁大旱,起湖湘、止建德,今蚕麦稍熟,人粗有生意,而三月二十七日、四月七日池、饶数百里间连遭风雹,拔木坏麦云。
辛未,早,行三里过尧城渡。《方舆记》云尧南巡至此。又县北二十里栎山下有舜城,古老云舜南巡至此。又县北六里断岩石壁之上有印文,圆如马蹄,两两相对,图经云许旌阳逐蛟至此所留也。邑官送别二十里外,饭三十里之枫门岭。晚宿尧山,去县已七十五里,未至建德四五十里,邸店稀少。既过县,民居颇盛,但逃移未归,其存者皆枯瘁无人色,盖去岁煮蕨根而食故也。
壬申,早,泥雨艰阻,俄而晴霁。行二十五里饭,晡时抵石门市。市井甚盛,适连年水旱疾疫,逃移纷然。今岁蚕麦稍熟,而去者犹棘其门,居者率皆菜色,亦有老弱坐待馁死者。终日道途更无鹊鸟,气象如此。市为鄱阳西尉治所。右承务郎新知东莞县董南老摄其事。士人林瑑相候。本欲权寓尉廨,而傍无居民,遂徙林生之家。
癸酉,端午节,雨。林生致酒果,具五杯邀之。
甲戌,雨霁,以夫脚未齐少留。
乙亥,早发石门,游道傍南台院,破敝无足观。又二十里饭车陂。又三十里过童子渡,相望有小山,俗号童子冢,其说谓九女溺死,甚不经。又二十里宿观冈。
丙子,早,行二十里饭山口。又二十里有居民百馀家,谓之四十里店。又二十五里落路过荐福禅寺,避入城人事之劳也。太守王嘉叟待制、提刑梁右武俊彦、通判冯朝散摅、曹朝奉岠、教授方从事玠、李修职翔、判官叶从事有秩、推官赵从事善宝、司户赵修职师尹、录参崔从政惟孝、司法丘迪功畴、知鄱阳王宣教子渊、丞赵从事师孟、主簿吴迪功荐、尉陈迪功祖永、江东路分温武经允文、提刑司干官陈从事贾、检法赵从政绛、东司主管文字高朝请槱之、新知金华县王宣教稌、前均倅程承事禧、新知吉州龙泉县梁奉议大方、新江陵察推汪文林德懋、新知建昌县石宣教士志、星子尉周迪功康年、右承务郎张曼仪、免解进士张安礼并相候。寺盖古刹,所谓轰碑者,其前即东湖。方丈后大竹中有青青亭,甚佳。
丁丑,王守移具来。晚登舟,诸公来别。自离南陵,凡小留辄雨,行乃霁。
戊寅,雨作风顺。以仆人入城贸易,饭后方能行。溯流过永平监(即铸钱处。),行仅二十里,以水涨无牵路而止。
己卯,雨不止。虽风顺,而溪曲帆破不可用,终日仅行二三十里。
庚辰,风雨如昨。溪益曲,水益涨,行益缓。感冷头痛,竟日酣寝。
辛巳,如庚辰。
壬午,晴。辰时至馀干江口,距邑尚十五里。赵子直著作谒告在家,拿舟相访。自此顺流而下,溪水弥漫,田野皆为陂池。夜泊树红,乘月登洪福院。闻去鄡子止数里,欲乘月行,而舟师不知港道,遂止。
癸未,四鼓解缆,舟师果误,行近湖始悟,急呼鱼艇前道,复溯流而上,黎明乃至鄡子寨。谒庙毕,令寨兵前导入湖,巨浸稽天,非丙戌岁经从之比。未后将入港,湍流不可溯,复行石磉湖,约二十里穿小窦达于港。系舟芦间,四无人烟,弥望皆水。是日过湖,略无风涛,有小蛇昂首引舟抵岸乃回,戏作小诗云:「万顷湖光似镜平,蜿蜒得得导舟行。从来仕路风波恶,却是江神不世情」。
甲申,大风不能行。
乙酉,风雨不止,水益涨,无岸可泊,且舟夫乏粮,去赵家步尚十五里,遣小舟往市米。午后风稍缓,夤缘苇间,移时仅行二三里。已而赵氏子名良平者携十馀丁来,云正港深且湍急,人力不可施,请入池口十五里趋寂照院,从之。其地皆民田,赵氏数池在焉,漫为大湖,秧苗尽在深渊。此邦去岁旱乾异常,今复大水。晚至寂照,破敝卑湿,水亦及门。僧言院兴于天祐十五年戊寅,旧名资福仁王,治平中改今名。自过湖入港达于江,绝无民居,惟赵氏擅陂湖之利,为乡之豪,渔户数百悉其部曲。往来之舟无不从其家假人以济。闻第宅甚壮,去水里馀。
丙戌,稍霁,北风未止。舟人云不可行,再遣人市米。水益涨。自鄱阳而上甚阙雨,既登舟乃值积潦,闻赣、吉大水。
丁亥,巳时风稍定,解舟行数里,望度门院在水中。棹小舟往游,至则破敝将倾,一僧出门,隔浅水遥语而回。稍前涉高矶湖,菰芦之场皆为水没。野鼠无数,被浸灌依聚沫而立。晚泊徐汊,水涨未已,民居皆没。龚帅差小舟来。
戊子,舍鄱阳之舟,以小艇乘顺风而行。晚泊龙沙章江禅院,挈家投宿,新添差吉倅鹿宣义何同至。
己丑,天申节。早就章江院设供祝圣寿。周簿为可同其妇六妹来。饭罢,挈家游秋屏,酌浅沙泉,遂过列岫亭,入报恩禅院。长老晓林,眉山人。藏后有铁文殊像,甚大。归入景德禅院观铜佛,钟传所铸也。登阁閒望。
庚寅,早,龚帅实之殿撰、漕芮国瑞郎中、时总管俊、安抚司参议刘朝奉如愚、机宜魏奉议钦承、权抚干谢宣教谔、权提点司属官何迪功份、转运司主管文字郑通直益、干办公事陈文林汝楫、王迪功思恭、准备差遣林迪功颖秀、监造船场王迪功抡、隆兴倅符朝奉悊、李通直宗质、钤辖苏左武绅、签判郑承事侨、节推薛儒林裴、教授吴从政焕、右司理董文林康嗣、司法何迪功洵、司户洪迪功待聘、监税陈迪功修、南昌主簿欧阳迪功世美、新湖北参议黄大夫𡑀、主管崇道观王大夫濩、新兴国守陈朝请寅、耿通判虎若、蔡承事嶒、刘登仕恜、阁门祗候时忠翊政、新建安丞黄宣教炎及其弟、上蓝长老了乘并相候。庐陵士人余允武、欧阳兴宗投诗。移舟滕王阁下,挈家寓阁上,如迁乔木也。
辛卯,南风动地,招何应通诊脉。
壬辰,黄州进士但昌图以长书携苏黄帖求跋。
癸巳,南风益高,飞沙鼓浪,下视柴舟覆焉。
甲午,再招何医。翁子功机宜相候,初参告也。新江州瑞安京宰镗继至。留吴教授饭。
乙未,新南康守刘奉直坦相候。
丙申,早,留宋晋裕监税饭。大兄先乘舟归庐陵。
丁酉,赴府会,于民安堂中坐,游南园。
六月戊戌朔,赴芮漕会于观风堂。后圃颇宽旷,荷花已开,欲泛小舟,会微雨止。
己亥,舟行三十里泊蒋家湾。
庚子,早,行三十里过生米镇,又二十馀里泊曲尺湖。
辛丑,早,以舟人亡失脚船,移时方能行,二十里至市汊,又十里泊秆堆步。相对即龙雾洲,登岸与村民黄氏语,皆云政和戊戌后方有。今岁之水自三月至今屡退屡溢,沿江人家寺院多浸损,而树木皆荡去,不然亦浸死。
壬寅,炎热。终日行数十里,将至曲江而止。
癸卯,巳时至丰城县。令右从政郎马光誉、丞左从政郎赵不阈、主簿右修职郎杨迪、巡检秉义郎王全、监税承信郎周仁、监赡军酒库马永之、右朝散郎新知浔州王同老、左文林郎新吉州推官孙琳、进士朱祺并相候。杨簿,中书舍人邦弼之子,其五世祖伉,盖文公亲弟也。晚,马君寿移具来宝气亭。
甲辰,早行,县官送别李家坪,距樟镇十馀里宿。
乙巳,甲夜至临江军,馆于贡院,即行衙也,其侧有翠微亭。太守左朝请郎江溥、通判右宣教郎赵不比相候。
丙午,早赴军会。
丁未,晚赴任子严会。十四弟自新淦来。
戊申,早,移舟慧力寺下,具饭待教授随同年。罗子行自白沙来。携家少休江月亭,午后方解去。晚宿永泰寺。
己酉,南风甚高。晚宿青泥,梦七兄至,既寤而持书者扣船扉,云已在数里间。
庚戌,早至神头之龙安寺会七兄。知新淦县右通直郎王延年、丞左宣教郎赵邠之、主簿右修职郎彭周老、新主簿右迪功郎侯迨、监赡军酒库成忠郎丁密、监本县税右从事郎王需、水陆巡检秉义郎金允、新知通州海门县右宣教郎赵师炳、新广德丞董世龙及其弟世仪、赣州排岸承节郎赵善教、右宣教郎致仕杨扶、右迪功郎前吉州司理张棫并相候。晚与七兄小酌。
辛亥,早,移舟入邑,借邹氏江亭舣泊。新淦尉右从事郎董廷硕、将仕郎前权乐平尉邹舜臣及其弟舜举、亲戚韩竦胄、丁忧人刘主簿昌仪及其弟人杰并相候。至陈宅哭德夫,晚赴董伯亮子羽会。
壬子,早,过江送七兄还宜春。罗子行归白沙。韩十五霦自株墓来,令纶具饭待之。晚赴杨图南会,园亭亦可观。夜月蚀。
癸丑,早发新淦,南风甚高,仅行三十馀里宿卢洲。
甲寅,右从政郎新武陵丞萧许、将仕郎罗齐贤及其堂弟汝贤、士人萧如埙并自白沙来迎。萧惠十四诗,甚佳。晚宿硖江滩下。
乙卯,丁忧人前丰城赡军酒官曾敏学、左从政郎新隆兴府教授曾三聘自污泥坑来迎。李靖州及新衡阳簿易迪功嘉猷并自城中来迎。晚宿敖山。
丙辰,青原宇老率其徒祖机、法超、妙智来迎。晚至元潭登观,观古剑,其长尺馀。顷之,抛江复行数里。
丁巳,早,郭景闻奉议自东梅来。巳时抵白沙,罗子行邀至其家,留连终日。久无雨,禾有损者。晚雨方作,风散之。萧必巨及岳英之孙必中、必得、罗氏馆客郑大明并相候。
戊午,早发白沙,未后至吉水县。知县左宣教郎赵不遏、丞右修职郎张作楫并相候。晡后解去,北风微作,又移时方能上滑石滩,宿墨潭。小一侄吕甥来迎。
己未,早,微有北风,舟人方击鼓挂帆,得未曾有。仅行两箭地,已转南薰矣。未后将至梅林,胡邦衡及知识皆来迎。寻舣舟候春亭下。太守周仲应、姨夫通判左承议郎赵善待、右宣义郎鹿何、釐务通判右宣义郎赵永年及郡官并相候。晚入城,略至所居,遂往谒太守,拜从母。归船中宿。
庚申,早,挈家入宅。韩文公云:「辛勤二十年,始有此屋庐」。客至纷然,不暇记。
令潘甸等具析江东淮东兴修水利事以闻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五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一二四(第六册第五九三五页)、《中兴两朝圣政》卷五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六
昨令诸路监司、守令措置兴修水利,以备旱乾,灌溉田亩。江东具到修治陂塘沟堰二万二千四百馀所,淮东一千七百馀所,浙西二千一百馀所。今岁旱伤,江东、淮东为甚,未委当来如何兴修。可令元兴修官江东提举潘甸、淮东提举叶翥、知平江府陈岘具析以闻。
命平江府给还开赵所创义冢僧庵元费钱物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五五、《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之一六(第六册第五八七二页)
平江府守臣陈岘取会开赵所创义冢及僧庵元费用钱物,申朝廷给还,并赐庵名广济禅院,给田五百亩。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在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在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在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乃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赠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以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冀公薨,执丧如成人。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授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秩满,改宣义郎。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睦宗教授。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服除,员外置通判南剑州。桧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非公事未尝诣执政。今天子为普安郡王,高宗命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除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历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冬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诏罢思退。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而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臣素不识浚,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夫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上大悟。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明日,除权兵部侍郎。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虏兵寻渡淮,公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幕府次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大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公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上曰:「朕任魏公不改」。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治扬州。公上疏曰:「今使浚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浚方为贼饵之不暇,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浚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章请罢。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及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除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自蔡京、秦桧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会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上首肯久之。端礼由是深忌公。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二年,召为吏部尚书。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及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首荐名士陈良翰、林栗、刘朔。时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偶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某当除某官」。公曰:「何自得之」?迈以渊、觌告,公具以迈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即黜二人。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浚隍、训卒练兵而已。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公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方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即诏罪方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付大理,究其贿状。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上亲郊,霖以震,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越数日,除参知政事。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上曰:「卿能尔,朕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遂止。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才」。公曰:「琪荐将佐职也,何与教官」?上曰:「可召问之」。公退责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琪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公曰:「此矫制也」。退至殿庐,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琪得诈为之。令甲曰,诈为制者杀」。于是诏削琪秩,罢之。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上乃以珙帅江西。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如名儒朱熹,公三荐之,熹不知也。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觌意似不欲」。公曰:「属者陛下去觌甚盛,或谓觌必复来,今果然。愿捐私恩,伸公议」。又诏进觌官,公曰:「无名」。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觌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乃机与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垕也。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公至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今欲改之,不可。竟改之,已而果不行。又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累章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入奏。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上曰:「前日郑鉴亦云」。鉴,公婿,故及之。公曰:「鉴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上曰:「然」。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公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愿严戒敕」。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上曰:「何也」?公曰:「曩者士夫私趋觌、抃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不敢。觌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如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公悉罢之。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上手札愧谢。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时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之粟,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九年正月,公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复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公竟固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遗表惟以「用忠良、复境土」为请。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见子孙必衣冠。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在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在官不受馈问。建康诸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尝有诗曰:「吾方蹈孔孟,未暇师粲可」。有文集二十卷。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配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蚤卒;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承奉郎;塾,未官。女六人。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振天之纲,乾道惟皇。惟皇惟肖,肖我高庙。肖我祖宗,追而与同。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摅国宿愤,信威朔狁。六月之师,周宣之奇。大丑仁琦,麋之以归。自此疋马,詟不南下。谟明何人?猗张与陈。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大勋骎骎,卒坏于成。张公既丧,久艰厥相。皇相陈公,奋熙载庸。正臣表治,万物吐气。劝皇德心,烛理自明。皇德一正,万国以定。一时群材,驩为公来。若凤斯翙,万羽斯会。色夷气温,皇知爱君。君有难启,事有难止。不费颊齿,如石投水。乾道之隆,万祀攸崇。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赠太师谥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减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上纳公言,遂止不召。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公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琪事」?上曰:「卿等可召问之」。公退,召琪责之,琪惶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昨琪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公曰:「若尔即琪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容臣等熟议以闻」。退至殿庐,遣吏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今琪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臣等不胜大惧。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于是有旨削琪官而罢之。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方得施行,未报。至是,因琪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祖宗成宪,著在令甲。比年以来,渐至堕紊。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中外传闻,莫不叹服。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而今又有此指挥。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令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更望圣明深赐体察」。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既退,御笔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珙与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若幸宽之,则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上色悔久之。公又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公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上然之,乃以珙为江西帅。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然亦且在四明或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且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卿其勉为朕留」。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公退,复上疏。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愈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公遂不敢复请。越数日,上喻且相公。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沿江诸郡亦用其法。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其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但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于是卒从公计。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乃止。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为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然在今日,彼方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况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苟或未从,殊失国体。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上感公言,事得少缓。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此其效也。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桃者或戒于李。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上曰:「觌意似不欲为此官」。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觌必复来。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上称善久之。已而又以墨诏进觌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觌为副。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觌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趣觌即日朝辞,觌怏怏而去。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说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公卒不与,说以是亦深怨公。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然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机盖为人所使耳。上喻公诘之,乃机与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然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守平江。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起而应之,以逸待劳。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然公既去,允文遂遣使,竟不获其要领。而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签书节度判官事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然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今若稍严,必倍其利。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而贫民无业,又将起而为盗。夫州县阙用,则必横歛农民;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盗贼既起,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又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民习其政,不劳而治。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业。今而并发,宁不重困?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诏皆施行如章。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因事立功,更加优赏。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上感其言。适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复累章告归。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如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前日郑鉴亦有是说,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鉴,公婿也,故上语及之。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上曰:「诚然」。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上亦然之。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如此天下何所惩劝」?上曰:「恐无此事」。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上曰:「卿言甚当。朕若知之,决不容也」。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今年几何矣」?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上曰:「极清健可喜也」。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上曰:「何也」?公曰:「向来士夫奔觌、抃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则不敢,觌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自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愿陛下留意」。上为沈思久之。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乞行戒喻,以安农业。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而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间有军国机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信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惟陛下察而改之」。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公力辞,以为曾公亮尝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况又无劳,其敢受乎?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时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而又继以常平之粟,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上又手批其奏郤之。是岁亲祠,召公陪位。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不获,即为手札以请。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公竟恳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公辞避再四乃受。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生死大数,无足悲者。白屋起家,致身三少。报国无功,叨荣有腼。获死牖下,尚复何云!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此外无可祝」。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公孝友忠敬,得于天资。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一言之出,终身可复。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在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年六十七,即告老于朝,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于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然熹皆莫之知也。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之说未尝过而问也。尝有诗曰:「吾方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娶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事梁亿,幼未行。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初,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谨状。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代上陈给事(岘)二首 其一 南宋 · 林亦之
七言律诗 押删韵
谢安旧宅翠云环,复见新墙月样弯。
市近岂容三岛客,楼居须向九仙山。
去天尚郁金门步,计日催归玉笋班。
好与衣冠添盛事,一门三府照人寰。
代上陈给事(岘)二首 其二 南宋 · 林亦之
七言律诗 押灰韵
云锦轩楹兰玉阶,暂从仙仗下蓬莱。
良辰歌馆声声起,明月妆楼夜夜开。
天上李藩批敕手,蜀中严武总戎才(自注:曾知成都。)。
可教问舍悠然去,即下红泥促召回。
正议大夫充显谟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陈岘磨勘转正奉大夫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止斋先生文集》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夫循次非所以待劳能也,计年非所以处法从也。而有司以告,重违旧章,宜有命书,且见明陟。具官某以名臣之子,自托于儒生。以夕郎之官,践更于州组。奉祠累岁,益见靖共。序进一官,曾非特典。朕不敢废,姑慰永怀。可。
降授通议大夫显谟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陈岘荐举不当降一官满一期叙复通奉大夫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朕惟听言信行,虽高第不保其终身;观过知仁,则宽朝宜谅其本意。爰及改岁,俾还故官。具官某屡典名藩,久持从橐。以公卿大夫之后,雅有扳援;则门生故吏之多,岂皆决择?况重以名家之好,则忘其赃状之非。及此上闻,挂于吏议。既往不咎,朕所以舍旧而图新;永矢弗谖,尔无为矫枉而过直。可。
太学博士陈岘武学将士陈邕并除秘书省正字制(闰十月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民国《平阳县志》卷七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等:朕命以《云汉》侧身之谊,策尔于玉堂之庐。尔岘不徒具文,而有恻隐之实;尔邕科别其条而昌言之,不枉于执事。文词拳拳,皆可观也。册府储才,得尔惟允。勉司校雠,益务涵育。以就远志,以副殊休。可。
缴奏陈岘知赣州状(十一月十日)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节文:「三省同奉圣旨:陈岘差知赣州,填见阙,不候受告,疾速之任。候任满,前来奏事」。令臣书行。右,臣窃以为陈岘早为从官,素号鄙俗。多历方牧,篾闻廉称,前后臣寮屡有论奏。而岘贪不知止,谋欲复用。睥睨累岁,经营万端。今若果如所欲,则是朝廷真无公论,士大夫真不必事廉耻,而巧宦者皆有侥倖之图,益无靖共之操矣。然则臣岂与岘争区区一郡哉?况岘自駮罢帅广西之命,不闻务自洗濯,省愆迁善,但闻其身为次对,谄事太守,以为诸儿求权局而已。共惟始初之政,方尚旌别,似此不知厌足之人,岂宜奖用?臣愚欲望圣慈将陈岘知赣州指挥特赐寝罢。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通奉大夫显谟阁待制陈岘系韦潜心举主降一官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攻愧集》卷三四
敕:贤引其类,固难保于终身;称匪其人,亦何逃于定制?具官某早登膴仕,屡荐小官。逮历岁之既深,有字民之无状。按章不审,虽多刻吏之文;具狱既成,莫掩贪夫之迹。考寻举将,乃属从臣,以尝遇于霈恩,姑稍镌于命秩。尚为宽典,毋有遐心。
太社令陈岘太学博士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一、《攻愧集》卷三九、民国《平阳县志》卷七七
敕具官某:尔以绍兴法从之孙,自奋宏博之科,宜仕于朝久矣。徊翔幕府,列属容台。贤士之关,师儒虚位,畴咨多士,佥曰汝宜。温故知新,尔其自勉。
在外大中大夫以上任宫观该覃恩转官制 其二 通奉大夫显谟阁待制陈岘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四
矧是琐闱之旧,久从蕊馆之居。爰锡明缗,俾跻命秩。具官某天资通敏,门第高华。人处东台,早仪簪橐之列;出临西蜀,遂安香火之閒。